第三百七十九章

钟离彦然听着这话有些难掩的苦涩:“是啊,你还有乐宁公主,马上你就要有自己的太子妃了……承玙,这个时候你真能放心让公主一个人留守宫中吗?”

“不过半年,等我报了仇,我可以陪小宁儿一辈子!”承玙眼神坚定,此战他只能胜。

“承玙,我明白你想亲手给乐宁公主报仇的决心,但此事非同小可,不容你胡乱来!历朝历代不到万不得已也没有储君亲征的先例。你只管在宫里陪着公主,那个凉国五皇子从你们手里抢走的我会再为你们拿回来!”此战多半是为乐宁公主报仇,钟离彦然自是以为承玙是为这个而决定亲征的。

“表兄,这次你是真的误会我了。”承玙这时慢步来到了殿中:“我亲征除了是为小宁儿、为襄国报仇外,还有一条便是为了堵住那些朝臣的嘴!这个表兄应该了解吧。”

钟离彦然沉下眼,顿时也犯起了难色,朝中如今不少反对发兵凉国的大臣,这个他是知道的,至少他身边就有一个邢允侥是这样的。

“其实我也没有对他们的谏言不满,我知道他们都是为我冀国着想,我身为冀国的储君,我也是要考虑我冀国的将士们的!两国交战必定会流血,我如何能够安享坐于宫内,只眼睁睁看着我冀国将士赴沙场呢?”承玙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沉稳、从容更是显得他不怒自威。

而钟离彦然听完这席话后,便也不再动劝他的念头了,善于纳谏、体谅臣民,承玙将来会是个好君王:“好,是我狭隘自私了,还是你深明大义,那到时你我兄弟并肩作战!”

承玙一手背在身后,眼里又生起那属于他的傲气:“我自然明白表兄是为我的安危考虑,但表兄放下你这颗忐忑不安的心吧,早在十年前,他凉国的一举一动就尽在我的掌握中了,万俟秉昭想要遏制住我,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见他这么神气自傲,对凉国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钟离彦然不免也受此感染轻轻地一笑:“看你这么有把握,你心里定是迫不及待就想出兵了吧?但眼下你和公主马上就要行大婚之礼了,出兵的计划是不是得延一延?”

“原本我就打算年后再发兵凉国,那时我和小宁儿也已行了大婚之礼。”最近每每提起这事来,承玙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嗯,如此最好不过,将士们也能在上战场前过个好年。”钟离彦然顺着承玙的话状似无意道:“臣就先提前代众将士恭祝太子和公主大婚之喜了。”

原是一句贺喜的话,可承玙听在耳里却并无多大的乐意,而他表兄的心思别人或许不知,他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否则之前那一次他表兄也不会在行云殿外大声指责他了。

“表兄,其实你对小宁儿……”饶是承玙在这一事上是不爽钟离彦然的,但他还是想和他表兄把这事说开,他不否认他心里是介意的,他也就想他表兄跟他表个态而已。

“承玙,既然公主儿时身边的人现在凉国,此事你打算如何向公主说明?”察觉到承玙可能会问他的话,钟离彦然也是立刻就转移了话头。

那眼底闪过的一抹惊慌,承玙并没有放过,但见到钟离彦然问起他这事,他也便把这令他烦了一段日子的事诉给了他表兄知道,“这也正是我心烦的事情,一开始收到高护卫的传信我在惊喜之余更多的就是担心小宁儿知道这事后会怎么样?这些日来,我一边希望是真的,一边我又期待这事情是假的,若万俟秉昭真是骗我的,我心里可能还会好受些吧,至少能证明当年我是有真的尽力去救她……可,可是现在……”承玙的目光恨恨地定在钟离彦然手中的那书信上:“万俟秉昭这个卑鄙无耻下流的畜生,十年了,她一定过得很不好,我呢?我又要对小宁儿怎么开这个口……”

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信上所说的两人和乐宁公主什么关系,但此刻钟离彦然看着承玙痛苦不堪的样子,那八成是乐宁公主极为近亲之人了,这么想来,恐到时乐宁公主未必能接受这个事实吧……

“是我笨,我明知道万俟秉舒和万俟秉昭阴险狡诈,可当年我却信了他凉国放出的消息……我不该如此的,我不该那么快就放弃的,我若是再让人仔细查查,我若是能把她们一起救回来,现在也不至于这么难过了……”承玙抽走钟离彦然两指夹着的信纸,一掌大力地揉成一团,随即就丢入了火炉之中燃烧殆尽。

“承玙,不用这么自责的,马上你也就要救回她们了,公主看见她们回来,定是会很高兴的。”钟离彦然对着面前骤然消沉的人劝着,他一定很爱乐宁公主了,他的情绪总能被乐宁公主牵动,就像现在,哪还像个高高在上的储君?

“希望此战一切都顺利吧,我现在还不想马上就告诉小宁儿事实真相,若是可以,我想等救回她们后,把她们亲自送回到小宁儿身边……”承玙暗暗祈愿着,事情发生了,他无法挽回,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件事对小宁儿的伤害减到最轻,如今他是不会再躲着她了,他会陪着她一起面对,当然他也需要璇宁的安慰啊……

颐华殿。

承玙和钟离彦然商议完事后,就如往常一样来了颐华殿。

直到找来了偏殿,承玙才发现殿里不止璇宁一个。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邢筠倾见到走入殿的男子,赶紧站起身行了一礼。

“平身吧。”承玙来到罗汉榻上坐下,定眼看着和他面对面的璇宁。

又是那一道含着深情的眸子向她看过来,璇宁顿感不自在了,当然若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她自是不会多说什么。

承玙看着对他投过来的警告的眼神视若无睹,还故意拿起食盘里的糕点喂向她。

无奈,璇宁也只能由着他,不过这一幕邢筠倾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璇宁暗暗松了一气,她可不想再听到这丫头打趣她了。

“筠倾,你在看什么?世子今日应该很忙,没能留在宫中用膳了。”璇宁瞟见邢筠倾探着身子往殿外望去,便找着机会也逗起她来。

一旁的承玙听到璇宁提到他表兄,虽知她是在打趣邢小姐,但他心里却多少不是滋味,刚在行云殿里,他本是想探探他表兄的意思,可不料最后他们又说到万俟秉昭这个畜生身上来了!

邢筠倾赶紧回了身,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璇宁:“公主,筠倾没有在看世子……”

“是吗?那你在看谁?你哥哥今日也没有进宫,太子一早只宣了世子觐见,筠倾你不是在等世子,那又是在等谁?”璇宁看着邢筠倾羞红的小脸更是有一种报了仇的快感。

“公主……”邢筠倾最后侧身坐在软榻上,不敢直面乐宁公主的笑脸。

璇宁也只是逗逗她,自然不会真逼着她承认,转而璇宁也是问向了承玙:“玙哥哥,彦然哥哥怎么没跟着你一起来啊?你没告诉他筠倾也在这儿?”

彦然哥哥……这声称唤承玙听在耳里,心里是一阵酸涩,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小宁儿,司马署和军中很多事情都需要表兄去处理,而和凉国也大战在即,表兄要忙的就更多了。另外,小宁儿,颐华殿无论怎么说都是我的后宫之地,表兄身为外臣,经常往这里跑也不合规矩,是不是?”

璇宁凝着眉,事情是这样不错,但为何她听承玙的语气却感到些许怪异?“说的倒是有点道理,但以前,彦然哥哥也是经常来这里一起用膳的。”璇宁一脸天真地说着这一事实。

“小宁儿,你也说了那是以前。”听着那一句称呼,承玙心里又是一叹气:“现在你就要是我的太子妃了,这总得要避嫌吧!”

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解释,璇宁却因为“避嫌”两个字又想到了那一日御花园里姚嘉纾的那些话,虽说他们说好了不再提此事,但她就是不禁又想起了,最后她看向承玙的目光都黯淡了不少:“嗯,是要避嫌的。”

承玙本是心细,对璇宁他又尤其关心,她再细小不过的表情他都能有所察觉:“小宁儿,怎么了?”

“没,没事。”璇宁嘴角弯起,眼里却流露着心事。

而邢筠倾只当乐宁公主是真的无事,她现在心里倒没有对避嫌不避嫌的多想,她只知道她以后再很难在宫里和世子见一面了。

又留在宫里用完了午膳邢筠倾才出宫回了府,而在邢筠倾前脚刚走,承玙便立刻并退了左右。

四下都无旁人了,承玙才对璇宁刨根问底:“小宁儿,有什么心事不要瞒我,告诉我好不好?”

“心事?”璇宁好笑着,倒是关心问起承玙来:“我哪有什么心事,倒是你,我见你面色沉沉,是朝中遇到什么事了?还是凉国又找什么茬了?”

承玙一时哑然,他还真是被小宁儿问着了,万俟秉昭可不就拿人来威胁他了?但他现在自是不打算告诉璇宁,以后他会再告诉她的!

“小宁儿,万俟秉昭就是再使用下三滥的手段,他都不是我的对手!所以你就安安心心等着我胜利的消息吧。不过,小宁儿,我们就要是夫妻了,你有心事还不能告诉我吗?”承玙叹着气,面容更是委屈巴巴。

璇宁却突然想拿东西砸人:“赫承玙,你真不害臊!”

见一脸又是染上嫣红,承玙更是故作不明道:“害臊?小宁儿,我说什么了?为什么要害臊?”

“不和你说了,你不是政事繁忙吗?不去行云殿看折子?”璇宁这些日子来就是拿这由头来让承玙闭嘴的。

承玙一扬眉头,自然听出璇宁这是赶他走了:“那小宁儿,陪我去行云殿?”

“不去,我想午睡会儿,你让潭雪进来陪我就好。”说着,璇宁就往内殿的床榻边走去。

承玙颇感无奈,他觉得潭雪和邢筠倾在璇宁心里的地位都要比他高了,正这么想着承玙也是随心就问了出来:“小宁儿,你心里我是最重要的吧?”

看着突然闪现到自己面前的人就是为问这么个问题,璇宁不知是该觉得他幼稚还是该觉得他可爱得好:“载瑾,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你还要问吗?”

“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承玙认真的神色里一双深眸却含着惶恐、期待,还有绵绵的情意。

“好,我再和你说一遍,因为我记得这个问题我好像回答过你,但显然你似乎忘了我说的话。”璇宁语气含有责备,但神色却未有不满,反而扬起一抹清丽的笑容:“赫承玙,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一切和你都比不了!”

“小宁儿,此话当真?”承玙眼里的欣喜万分,从璇宁接下赐婚圣旨以来,这还是承玙第一次亲耳听到璇宁这肯定的话语。

“自然当真,本公主何曾骗过你?”璇宁用起承玙平日里对她的口吻道。

“小宁儿,有你这句话,我夫复何求啊!”承玙不禁搂住璇宁让彼此贴得更近。

两人的气息萦绕在彼此的鼻尖,璇宁不住地伸手隔开了一步:“好了,你该去行云殿了,忙完政事后你再过来陪我?”

“好,我很快忙完就来陪你。”说完,承玙是一步三回头的才算是出了颐华殿。

看着这离去的背影,璇宁却心生出忧思,她希望承玙是真的能懂她那句话吧,近段时日她总时不时说一些话来暗示承玙,想让他放下,她想告诉他,过往云烟她放下了,她想他能陪着她一起放下,可看他这么执着,他真的能吗?

而傍晚的行云殿又已经点上了烛灯,承玙这时写好了一封书信,他用暗号唤来了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流寅。

“属下参见主子!”

“这封书信立即传给豫皇!”承玙把封好的书信交给跪立在大殿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