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钟离彦然一副受冤的模样扫向一侧马车里的林云樟,看他斜倚卧在车里笑得前俯后仰的样子,这实是和钟离彦然平日里见到的医者林先生大为不同。其实他刚刚自己也不想呵斥那些士兵的,但十万大军的笑声混在一起足以是震耳欲聋了,这不仅会吵醒城中的百姓,更会走漏风声传到凉国朝中,太过危险了!

“林云樟,没见孤在审人吗?要笑一会儿孤会许你笑个够!”承玙沉沉的声音传向他后面的那辆马车里。

“是是,主子发了令,属下自当先隐忍着。”林云樟捂起嘴憋起笑意。

承玙再次睨向那跪在骏马脚下的凉官:“当地大牢也是你在管吧?”

“是是,整个幽洺城都是臣一直在管辖的……”

“嗯,那就好。那就你带路,把这些凉国的守卫都关进你幽洺城的大牢。”承玙慵懒的语气像是说着一件极其平常的小事一般。

“啊?这这……殿下不不……不妥吧……”这凉官回头看着数百的城中守卫,心中也是多少不忍。

“不妥吗?高护卫,你觉得孤怎么做才算妥呢?”承玙此时开口已是幽冷的口吻。

高达聿得令后便是一把利剑刺向这凉官的脖颈。

锋利的剑刃上已经沾了血,那凉官顿感脖子一凉,尖扎的疼痛传遍全身,他立马便吓得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臣这就带路这就带路,殿下一定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而他身后的一群守卫里,也有一些忠心之士破口大骂向这幽洺刺史。

可这凉官贪生畏死哪里又会在意这些口头上的咒骂,他慢慢从地上爬起,生怕惹怒了他身边持剑刺向自己的高达聿。

这时,焉珀走到了这凉官的面前,她一手就紧紧捏住他的下颌,另一只手撬开他的嘴快速把一粒药丸喂进他的嘴里,之后又一抬他的下颔把他嘴给合上,头微微往后仰起,看着他把那粒药丸吞下才罢手。

高达聿好奇焉珀刚刚的那味药,不由问道:“这什么药?”

焉珀嫌弃地拍了拍刚碰了这凉官的双手,对着高达聿笑道:“林先生刚给的六生丸,林先生说了,这药的毒三个月内不解他人就会没了。”

焉珀刚一说完,这凉官就猛地咳嗽起来,可那利剑还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敢用太大力。

焉珀瞥眼见这凉官的举动就觉好笑:“药都吃下了,即便你吐了出来,毒多少还是会残留在你体内,你若乖乖听话,林先生或许还能给你解药。”

“听话,听话……”这凉官说着两句,就忍不住起了哭声。

在这大夜里,听得一阵哭嚎,承玙自然心中不悦:“别干站着了,带路去大牢。另外,今日这事不得声张,若你敢上书到朝廷,不仅你会没命,就连你的一家老小也都会被你所连累。”

“是是,臣不敢……臣保证不会乱说此事!”这凉官又吓得一哆嗦,完了就赶紧给高达聿带路。

之后,承玙便向钟离彦然交代了几句:“城中所有城门的守卫都换上我冀军把守,另外若明日天亮城中百姓听得风声有好事者,我冀军不得以此恐吓、欺压百姓,明白?”他是要帮璇宁夺回以前的襄国,但他也要为她拿回民心。

“臣明白!”

钟离彦然领命后,下马走到一名参将的面前,命他带两千士兵值守在幽洺城的各个城门。

今日这第一仗,他们是轻易就破了城池,往后的每一仗他们不但要能攻得下,更要守得住。

车内,承玙看着身侧神色愣愣的璇宁,忙把人儿给搂进怀里:“小宁儿,累了吧,今晚我们又只能在马车里将就一宿了,等明日一早我便带你去城中的客栈好好休息。”

璇宁低声回着:“没事,这儿也挺好。载瑾,幽洺城算是轻松就拿下了,之后呢?你是如何计划?”

承玙悠悠一笑,道:“首先自然是控制这地方官员,这件事高护卫已经去办了。等高护卫回来后,稍作了休息大军便兵分三路去攻新埆城、凡郡、汸都。如今凉国朝中还不知我冀军已经攻来,那就更应该趁此机会连占多城。”

“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何时去攻向凉国京城?与戚大将军他们在黎关汇合的时候吗?”璇宁轻声细语地问着,心里一时又难以安神。

“小宁儿,你又在担心臻妹妹吧。”承玙把环着的人儿又抱着紧了些,醇醇的声音耐心安抚道:“等攻到黎关后,我会集结所有兵力逼万俟秉昭放人。”

“载瑾,我听你之前说过,你有派人暗中监视万俟秉昭府邸的,那能不能让他们暗地里把臻姐姐和星悦救出来?”璇宁哀求地眼神看向他。

承玙轻轻叹气,眼里透着难色:“小宁儿,我也想就这样简单地把她们救出来,可早在万俟秉昭以人来要挟我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他府邸安了很多侍卫看押她们。”

“但古月阁的人那么厉害,还有迷人散之类的迷药,救她们不会太难的,是不是?”璇宁拽着承玙的锦衣求道。

“是,要古月阁的人救人这很容易做到,但是我不能让古月阁暴露在万俟秉昭的眼前,我这个古月阁阁主的身份如何能让这世间人知道呢?”承玙满眼的抱歉。

“可潭雪说,古月阁的人下手从不留有痕迹,这样万俟秉昭他还会猜到吗?”

“他猜不到没关系,但是万俟秉舒多少会知道,毕竟我们这一战还带着一个林云樟,万俟秉舒的外祖和林云樟可有过几次接触。”

听完承玙说的后,璇宁明白了他的顾虑,可是这一战他们身边本就有古月阁的人在帮忙了,不仅如此,潭影还做了这战的主帅,璇宁不懂既然承玙那么怕被暴露他和古月阁的关系,那又为何会做这些决定呢?

“罢了,我不再问了,你既计划好的事情总归是有你的考虑,我也不再催你什么,以免酿成大祸。”看来这关键一环是在潭影和潭雪身上了,璇宁还记得承玙之前和她说的,反正不久后他会告诉她实情,她也就不再此时逼问他了。

“小宁儿,你是不是生气了?”看到璇宁耷拉下的眉眼,承玙不免也小心翼翼起来。

“我为什么要生气?载瑾,你不要胡想。”璇宁拍拍承玙一侧的脸颊,安慰道。

“真的?小宁儿,你没有气我现在没去救臻妹妹和你的贴身侍女吗?”承玙再次确认地问问。

“我不气你,你答应的事都会做到,而且我知道你派人到万俟秉昭府邸也是暗中保护臻姐姐她们的安全,若是她们有危险,你的人不会放任不管,还是会出手相救的。”璇宁对着承玙浅笑。

能被心爱的人理解,承玙已是很感动了:“小宁儿,谢谢你能了解我。”

璇宁又轻抚着那一双剑眉:“何必这么深沉?载瑾,你的决策很对,要想救臻姐姐她们回来就必须更有实力,所以我们事先一定要攻下更多的凉国城池,否则最后我们前后被包围,不仅救不回臻姐姐和星悦,还有可能战败。”

“是,所以这一仗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败,只能胜!”承玙语气里又恢复成那胸有成竹一般。

高达聿这时也已押完凉国的守卫从大牢里回来:“臣参见殿下,幽洺城的守卫和官员已全部押入大牢,其中一些大胆反抗之人,臣已将他们就地处决。”

承玙对高达聿的处置大为满意:“高护卫辛苦了。这次随高护卫攻城的五千士兵伤亡如何?”

“回殿下,此次只数百士兵受了外伤。”

这样的结果比承玙预想的要好很多:“给受伤的将士五日的休养,轻伤者让军医好好治伤,伤重者到林先生那里领药,而其他攻下幽洺城的将士在此歇息一晚,之后再征战。”好在高达聿熟悉地形,也善用兵,如此快而迅速就稳拿下城池,也便能让将士们有多些时日的休息。

“是,殿下。”高达聿一回头就让自己身边的一个副将去办此事。

承玙又一道军令下道:“大司马、高护卫、陈都尉听令,半个时辰后尔等各率一万大军乔装潜进新埆城、凡郡和汸都,这些地方的地形图尔等都熟记了吧,孤给你们最多两日,必须攻下这三座城池!”

“是,臣等遵令!”

精心布置了三个月的进攻防守战略,承玙率兵一路势如破竹,仅五十日就已拿下二十多座城池,即便他冀军攻打凉国的消息早在二十多日前传回了凉国朝中,但这短时日内他凉军对他冀军的威胁仍是微不足道。

而他们冀军这一路攻城以来,便也都发现这凉国民间早是怨声载道了,百姓们都愤恨着这战争的打响。

茶馆二楼的大厅,承玙和璇宁寻了一处稍安静的位置坐下,而他们周围已坐满的百姓纷纷议论着这冀凉之战。

“想不到我麓安城也这么快就被冀军攻下了,哎……”

“叹什么气呀,这十年前,你忘了呀,无论这仗怎么打,咱们只要有口茶喝就好。”

“你想的倒是简单了,这咱们当今皇上什么性子你不知道?朝廷年年征战,我们小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呀,前年大旱多少农家颗粒无收啊,可结果呢?来年还要多征一成粮食。”

“是啊,你担心的有道理,这以皇上的性子,朝廷吃了败仗肯定是要夺回来的,那惨的还是我们百姓啊!”

“欸,你们说这仗谁会胜啊?”

“这当然是我们凉国了,十年前冀军和当时的襄军联手都没打过凉军,估计现在也还是一样。”

“我看未必,十年前冀军里出了叛贼,而今冀军这攻打凉国的架势怕是比当年的凉国也要强上几分。”

“有道理,听说……我是听说的啊,听说这次冀国太子还是亲自讨伐的凉国!”

“冀国太子亲征啊,那也难怪了,据说这冀国太子是为给他太子妃报仇的,冀国太子妃就是以前的襄国公主。”

“这我也听说了,当年襄国亡国襄国公主成了俘虏,可最后被冀国的王爷救了回去,为这事,当今圣上还怒罚了恒王呢。”

“哟,这京城的事你都听说了,消息够灵通啊!”

“我也是听我家一个去了京城的亲戚说的,嘿嘿……”

“小宁儿,我们回去吧。”承玙放下茶杯,牵起璇宁的手。

“嗯,好。”璇宁随之起身,两人穿过一阵阵闹哄哄的大厅下到一楼,便也快步的出了茶馆。

茶馆的附近冷馨和焉珀慢步跟着,顺便也探着这城中的情势。

麓安城的街市上和平常一样热闹,丝毫看不出这座城里刚经历了一场变动,来往的百姓们仍是逛着小摊,买着东西。

想到刚刚在茶馆里听着那些百姓们谈论的,璇宁心里便就不是滋味:“载瑾,我原以为凉国当初攻下我襄国后,他凉国皇帝会善待我襄国百姓的。麓安旱灾,朝廷如何还能够多要一成粮食,百姓们的死活朝廷都坐视不理吗?”

承玙扫过这还算繁华的街市,他还清楚地记得十年前凉军攻向襄国时,那时城中百姓流窜,更是不见这随处摆摊的小商贩:“小宁儿,万俟秉舒和万俟秉昭他们什么样的,难道你还指望着他们皇帝老爹能好?不过,那些百姓的话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很多各地官员对于朝廷的命令是阳奉阴违,更别说一些贪官了,他们常常也会把朝廷征的粮食多要一些,这样才会进他们自己的府库。”

承玙的话让璇宁想到了平遂郡的那个太守邓杭,他就是如此:“那这么说,我是不是冤枉了凉帝啊?”

“小宁儿,我看呀你是太傻,他都让他儿子把你家都毁了,你这会儿还觉得他冤枉?”承玙不是很懂璇宁单纯的想法,在他认为,善良过头也是一种愚蠢,因为有时太过善良反而会伤了自己,他倒宁愿他的小宁儿能狠下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