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守拙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个早晨。
此时的他,没有躺在官道上,而是躺在一间茅草房的木板床上。
房内除了一张床,再无它物,连桌椅板凳和日常使用的锅碗瓢盆都没有,茅草房的主人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一样。
也没看到人。
阳光从茅草房东侧木墙上的一个方形小窗口射进来,落到地上,很斑驳。
死里逃生的莫守拙,从来没有觉得早晨的阳光竟然如此亲切,如此美好。
莫守拙从床上站起来,意外地发现,胸口的刀伤与腹部的爪伤竟然几近愈合,已经感觉不到疼。
身上的衣服也换了,白灰色粗布做的衣服,穿在身上很宽松。
莫守拙走到门外,依然没有看到人,白鬃马拴在一棵树上。
这是一间孤零零的茅草房,没有院子,也没有耕种用的器具等物。
放眼四顾,周边都是密林和荒野,看不出有人类活动的迹象。
“有人吗?”
莫守拙喊了一声,无人回应。
“有没有人?”
依然无人回应。
“奇怪,怎么会没有人呢?”
莫守拙嘟嚷了一声,一头雾水。
最新的记忆,停留在他在马背上昏过去的那一刻。
是谁救了他,昏迷了多少天,统统不知。
但从伤口恢复程度来看,距离锁秋岭一战,恐怕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这个时间段一经出现就把莫守拙吓了一跳。
作为特战士兵,训练中他曾多次负伤,对重伤愈合所需的时间极为清楚。
如此严重的外伤,没有个半月二十天是恢复不到这个程度的。
半个多月,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难不成一直在昏迷之中度过了半个多月?
这有点不合常理。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他的脑海中很明显的又多出来一个记忆。
不是他的,也不是原主的。
是第三个记忆,有三个记忆团。
很像是三颗记忆蛋。
在蛋壳没有破开之前,这三个记忆蛋所承载的信息,丝毫不得而知。
又像是三个花骨朵,没有绽开之前,不知道会开出什么颜色什么形状的花。
百思不得其解。
找不到人,也想不明白,莫守拙不再耽搁,从床上取了刀,解下白鬃马的缰绳,翻身上马。
事情紧急,不可久留。救命之恩,容后再报。想不明白的事,以后再想。
于荒草之地走了三里有余,没看到一个人影,倒是惊飞了无数只在杂草中觅食的野鸡。
上了官道,辨清方向,直去王城。
下午,莫守拙回到了犬丘,赢氏部落王城。
城门口围着很多人,正在看城墙上贴着的一张告示。
莫守拙下马,挤进人群,惊讶地发现,那是一张通缉令,上面有他的名字和画像。
也就是说,他成了一个被通缉的人。
有眼尖之人认出了莫守拙,小声议论传来。
“快看,他很像告示上通缉的人。”
“胆子太大了,被官府通缉,还敢来。”
“侍卫长是大英雄,是老秦人的刀,胸襟气魄自然非你我所能猜度。”
“你看侍卫长气定神闲,好像没事人一样。希望他赶紧走,若是被官府抓住,就危险了。”
“放心吧!没人能抓住他。”
莫守拙挤出人群,朝着城门口走去。
莫名其妙地遭到伏击,不但差点搭上一条命,还被全城通缉,这是哪门子道理?
很委屈,很恼火。个中缘由,一定要弄清楚才行。
刚走了几步,被人抓住了胳膊,回头一看,是有娇。
与莫守拙小时候一样,有娇也是个孤儿。
有娇四岁那年,赢氏部落大旱,无数流民四处逃荒,有娇就是那个时候被莫守拙从死人堆里抱回来的,至今已有十年。
二人以主仆相称。
只不过,莫守拙不像个主人。
流浪途中频死之时被师父救下的他,就算当上王庭侍卫长之后,也没学会怎么做主人。
而有娇也不太像个侍女,古灵精怪,被莫守拙娇惯得说话没大没小。
十年过去,有娇已经出落成一个小美女,虽然身材不太好,含苞不放,骨多肉少,但一张小脸,绝对是美仑美奂的存在。
自从听到莫守拙在锁秋岭遇袭之后,提心吊胆的有娇便天天来城门口等,望眼欲穿。
时间越长,内心的恐惧越盛。
功夫不负有心人,苍天可怜见,终于让她等到了。
“有娇,你怎么来了?”
有娇的一张小脸上全是惊喜,“少爷,我等你啊!”
说一话完,拉着莫守拙的胳膊便走,“少爷快走,这里危险。”
晚了,城门口的士兵们已经发现了莫守拙,士兵们呼啦一下围上来,手中长予对准他。
领头的士兵显然是认识莫守拙。
咧了咧嘴,一副想笑又笑不出来的神情,极其无奈好像也极其尴尬地说道,“侍卫长,我们奉命捉拿你,实属无奈,还请不要反抗。”
“如果我想反抗,你们根本抓不住我。”
气定神闲。
“是。”领头的士兵说道,“侍卫长战力强大,若是反抗,我等绝非对手。侍卫长现在有两条路,一是赶紧走,我等装作没看见,二是跟我们走。”
“跟你们走可以,但我要先去面见王上。”
这一刻,莫守拙急于见到赢开,禀报锁秋岭一事。
“侍卫长,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将你关进牢狱,面见王上一事,容后再议可否?”领头的士兵很小心地问道。
见其如此无奈,莫守拙也不想过多难为,毕竟士兵也是职责所系,身不由己。能给他如此的尊重,已是非常难得。
“我跟你们走。”
莫守拙和有娇被士兵们关进了法司的牢狱之中。
莫守拙本来要有娇回去,有娇却是赖着不走,非得陪着他不可。
狱门上锁,领头的士兵站在门外说道:“侍卫长,你暂且在此委屈一下,我现在就去禀报左庶长大人,一切事情,请他定夺。”
“为什么是左庶长,而不是大庶长?”莫守拙问道,心中起疑。
“王上已经将侍卫长的事交由左庶长大人全权处理。”
莫守拙没有吭声,心中隐隐有一种不详之感。
赢氏部落以庶长治国,大夫辅佐。
赢开是部落之王,地位独尊。其下有大庶长、左庶长、右庶长、驷车庶长。其中以大庶长权位最高,仅次于赢开,处理部落日常事务。
负责王庭警卫的卫尉司直属于王上管辖,平时归大庶长约束,卫尉司的王庭侍卫长犯了事,应该交由卫尉司主事或者大庶长处置才是,王上为何交给左庶长?
这不太正常。
左庶长赢夫是个什么样的人,莫守拙非常清楚。
赢氏部落有十个分支部落,赢开的部落势力最为强大,其次是赢夫的部落。
按照势力来说,赢夫在赢氏部落中的地位应该仅次于赢开才是,但实际上却不是这个样子。
或者说,以前是,现在不是。
第五代王赢也去世之后,为了巩固王的权力,对分支部落形成制约之势,赢开在左庶长和右庶长之上增加了一个大庶长职位,明令规定大庶长的人选不得由分支部落的族长兼任,而是从博学多才的贤士之中选任,任命权在赢开手中。
这就使得赢开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帮手,同时极大地削弱了左庶长的权力。
原本权位之高仅次于赢开的左庶长赢夫,排名从第二降为第三,要受大庶长节制和管辖,心中自然非常恼火。
一位之差,赢夫失去了对部落的掌控权。
尤其令他难以忍受的是,赢开新任命的大庶长墨荼竟然连贵族都不是,只是一介平民。
要一个分支部落的王事事向一介平民请示汇报,在这个贵族权位至高无上的社会,赢夫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遂暗中联络右庶长及一众属下,企图架空大庶长,逼迫赢开取消这个职位。
这一次,明明是大庶长权限范围内的事情,却被左庶长抢了去,其中定有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