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
昏暗的客厅内。
在电脑桌上趴睡的蔺安然忽而惊醒,他的脸色惨白,同时开始大口喘起粗气,额角还淌着已经失去温度,变得冰冷的汗水。
他做了一个噩梦,一个极度恐怖的噩梦,可奇怪的是,当再次试图回想时,却想不起任何有关于梦境的内容细节。
唯有心脏余剩的悸动,身体的过激反应,在警告着方才噩梦的可怖骇人。
蔺安然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手撇去额角的汗水。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发出淡淡荧光的电脑屏幕,接着从手边有些发皱的烟盒里面,颤抖地抽出香烟。
随着打火机的声音响起,摇曳的火苗将客厅内的阴冷和昏暗驱散了些。
点烟。
猛地吸上一口。
袅袅烟圈于男人的周围出现,继而消散。
周而复始,像是一个循环。
蔺安然娴熟地完成一系列动作,显然,他是个老烟枪。
在电脑屏幕黯淡光中,男人的脸在烟霾里若隐若现,变得迷离。
听着电脑里面游戏主播的声音,加上香烟的麻痹。
心悸缓和了一点。
但是噩梦所带来的,那种颤栗的感觉一直无法消失,如同附骨之疽,让蔺安然百爪挠心。
总觉得是什么不好的预兆啊,他苦笑。
又是猛吸一口,蔺安然将灰白了半截的烟头,大力地按灭在陈旧的烟灰缸里。
压抑住心底久久不肯离去的恐惧不安,男人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他拿起鼠标,使用权限,手起刀落,将电脑挂着的直播间里面,不断对主播恶语相向刷屏的喷子封禁。
此刻,他仿佛掌管杀伐的沙场主将。
这是蔺安然的工作,一个直播房管兼运营。
而正在直播游戏的清秀男主播,是他在孤儿院从小长到大的朋友,名叫樊仁。
基于VR技术的高速发展,以及元宇宙概念的重新大火。
原本逐渐走向衰败的游戏和附带的直播行业从而死灰复燃,甚至有了更大的发展空间。
游戏主播成为了这新世纪最热门的工作之一。
樊仁便是其中佼佼者。
想着,蔺安然眼角瞥到了放在一角的VR游戏仓,开始有些感慨名为科学这一事物的伟大。
就是这平行集团研发出来的VR游戏仓,促使了元宇宙游戏时代的来临。
这VR游戏仓可以读取使用者的所有数据,复制使用者的身体,外貌等所有情况,完全加载进游戏中,继而让使用者可以感同身受地体验游戏。
在将弹幕上的一些明显是其他主播水军诋毁的话和独轮车彻底删除封禁后,蔺安然伸了个懒腰。
好冷!
男人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他紧了紧身上的短衫,一股没来由的冷冽寒意从脚底而至上半身泛起,漏出的胳膊浮起一阵鸡皮疙瘩。
白天还是夏日烈烈,临近晚上就这么冷了嘛?
听到窗外沙沙的淅沥水声。
蔺安然转头看向落地窗。
已至傍晚,天色像是被墨泼染了似的,黑得浓稠。
如丝的小雨落在窗上,将外面映在透明里的霓虹浮华变得些许模糊。
乌云间偶有白亮的蛇游动,只见其身不闻其声,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哦,怪不得这么冷,原来下雨了。
蔺安然挑了挑眉,除去惴惴不安,他心中又多了些莫名不和谐感。
正准备细思的时候,大门被人敲响。
没多想,他移了移电竞椅,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向外面望去。
是个穿着一身灰白色工作服的人。
看身形像是男人,因为其头顶的鸭舌帽低低地压着,蔺安然看不到门外人的脸,只能看到下颔。
不知道是猫眼的缘故,还是门外过道的灯光太暗,那个人的下颔和工作服一般,显得灰白无色。
大概是因为噩梦的影响,蔺安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心中的不和谐感开始放大扩散。
于是,他大喊: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情?”
门外的男人依旧没抬起头,只是扬了扬手上的包裹:
“快递。”
男人似乎有些口齿不清,他的声音嘶哑,在蔺安然感官中,像是从很遥远空旷的地方传来。
通过门上猫眼,蔺安然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遍男人的装束,他的记忆里,这确实是快递小哥的制服,不过有点过于老旧,甚至可以用过时来形容。
大门被打开。
蔺安然接过快递小哥手中的包裹,低头查看。
包裹上只写了收件人和寄件人,其他信息一律是空白。
掂量了下手中的物件,蔺安然抬起头准备对快递小哥道声谢。
可眼前空无一人的走道让他呆愣住了。
对方是什么时候走的?
明明耳边根本就没有响起过脚步声,这快递小哥就好似鬼魅,悄无声息地离去。
不和谐感夹杂着不安恐惧开始蔓延。
从心底蔓延到身体的各个角落。
身体不由自主地又打了个冷战。
如果不是手中的包裹,蔺安然还以为刚才的一切,是他过于劳累出现的幻觉。
应该还是噩梦的影响,镇定了下心神,他再次用了这样的理由安慰着自己。
门伴随咔哒声响关上。
麻利地将包裹拆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游戏碟带。
包装盒上极其简洁,只写着神明的平行宇宙几个大字。
心中翻涌的负面情绪被突来的兴奋压抑住。
作为一个游戏狂热爱好者,市面上的游戏他都已经玩了个遍,他明白这肯定是还没有发行的游戏。
因为寄件人正是自己情同兄弟的好友樊仁,对方好歹也是小有名气的游戏主播,弄到未发行的游戏内测资格轻而易举。
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离和他女朋友约会的时间点还有几个小时,蔺安然没做犹豫,快速地将游戏碟带插入VR游戏仓的插口中,然后躺了进去。
VR游戏仓启动,而后透明的仓门缓缓合闭。
“正在读取游戏数据,正在读取玩家数据,请稍等。”
柔美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等待过程中,躺着闭上眼睛的蔺安然思绪脉络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就像是被水汽模糊的镜面被擦拭干净。
他明白了那种不和谐感从何而来。
是那没来由的寒意!
前几天,乃至于到今天,都是高温大热天,即便现在下雨,温度也不可能是如此砭骨,而最多也就是凉快。
已经闭上的眸子微微睁开,
随后半睁,
最后彻底大睁,
眼眶里的瞳孔猛然收缩!
快递小哥的装束随即又在蔺安然脑海中浮现,那个工作服确实是快递公司的,他也确实有记忆印象。
但却是小时候见过的,那还是他四五岁的时候。
现在,他已经二十七了!
二十多年了,快递公司的工作服早就改了样式!
浮想联翩下。
恐惧如同开水里面的泡泡在心中不断浮涌。
蔺安然察觉出了不对劲,他在狭小的游戏仓内挣扎着,想要关闭VR游戏仓。
手指靠近电源开关,继而大力按下。
滋啦滋啦,电流声响起。
出乎意料地没有被阻碍。
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
或许是他最近看太多恐怖电影,搞得神经过敏了,蔺安然悻悻地想着。
“连接成功,进入游戏。”
“!”
动听的女声不再让蔺安然觉得悦耳,反而显得诡异,就像是道催命符。
这时,先前的噩梦内容如走马灯陡然在脑中闪现,变得清楚。
那个噩梦一切和现实完全重叠了,先前现实发生的所有竟和梦境里面一模一样!
蔺安然像是个快速翻书的读者,一下子便看到梦境的结尾,他居然......
难怪做完噩梦醒过来,身体会有如此反应。
该死!
他暗骂,还没有做出更多的反应,意识便被一股脑地塞入到了游戏中。
“轰隆隆!”
蓄势的雷雨终于也在这时落下,大片的雨水打在落地窗上,
映在窗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被彻底模糊,像是晕开的水彩交织,妖异鲜艳。
许久。
躺在游戏仓里的蔺安然身体开始疯狂颤动,如同搁在浅滩的水鱼,
十几秒钟后,又完全归于平静。
客厅内静谧,窗外大雨哗啦。
广播声响完几分钟后,巴士居然停了下来,紧接着,车门也随之缓缓打开。
抱团的三人组看见了,便马上一个接一个都跑下了巴士,丝毫没有理会樊仁和陈圆圆。
陈圆圆柔夷轻拍楞着的樊仁肩膀:
“巴士停了,我们也下车吧。”
转神过来的樊仁发现自己挡住了陈圆圆的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抱歉。”
说完便让开了道,
陈圆圆走到了车门口处,挽了挽额前散乱的刘海,转头小声对樊仁说道:“谢谢。”
樊仁看着似曾相识的脸,愣了愣,然后笑道:“小事情,我们下车吧。”
临下巴士前,樊仁留了个心眼,把车架上还有的行李箱都搜了个遍。把里面的一些零食,都放在了一个随身包中。
有备无患,尽管这里只是个游戏,可却又和现实有着极大关联。
下了公车之后,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野草,这些野草生长茂密,其间有一条像是被人踩出来的泥泞小路,旁边还插着一块破烂的木牌,在风中歪歪扭扭,上面写着疯村两个字。
三人组已不知去向,想来是已经沿着羊肠小道进村了。
所有人都下了车后,巴士的门便自动关上了,但巴士并没有发动,而是静静地停在原地。
樊仁揉了揉太阳穴,看来任务完成后,他们还得跑回到这个巴士。
看着眼前的荒凉,他有些头疼,这种地方就算真的想逃跑,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更何况在领教了巴士的邪异后,这种念头根本就生不起来。
如果不按照任务要求来,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樊仁非常怀疑,即便是他,违反了游戏规则,也会马上在现实中死去。
试试或许就逝世了吧。
命只有一条,不可能拿去赌博。
“樊仁,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陈圆圆神色紧张地问道。
看了看路口的木牌,樊仁叹了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听从那辆诡异巴士的安排吧。”
已至傍晚,樊仁借着夕阳余辉,开始往泥泞的小路走去,陈圆圆见状也不敢停留,只能跟着一起。
眼前的黑暗兀地出现了模糊的光晕,而后樊仁缓缓睁开了双眸,光逐渐清晰。
因为不适应旁边直射进来的阳光,刚刚睁开的眼睛马上又眯成了一条线。
或许是久睡过去的缘故,樊仁脑子里面尽是混沌,不自觉地想要理清楚脑中思绪,一股疼痛感如潮水般向其涌来。
痛感不算强烈,但却非常尖锐,像是针扎完了后又迅速消失。
适应了光的樊仁,将涣散的目光聚焦起来,然后扫视了一圈周围。
他是在一辆行驶着的巴士上,周围还有几个乘客,不过都陷入了睡眠的状态。
这里是哪?
脑子随着疼痛消失已然恢复清明,搜索着记忆,心中对所处环境的忐忑不安才慢慢离去。
他在的这辆巴士是自己报名的旅游团安排的。
因为一些事情,樊仁选择了在这个旅游淡季,推掉所有的心理咨询工作,从而外出旅游散心。
到达目的地之后,休息了一晚,接着便是浑浑噩噩地上了这辆巴士,去观光旅游景点。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再之后,樊仁想不起来了,应该是精神过于疲惫,所以在巴士上睡着了。
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感觉他睡了很久,可这辆巴士怎么还没有开到景点?樊仁摸着还有些昏沉的脑袋,思考起来。
“司机你要带我们去哪里?我来这边旅游过好几次,你开的路线肯定不是去往景点的!”
男人声音将樊仁的注意力吸引住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正在不断地敲击着围在司机位置上的玻璃护栏。
玻璃门是浅灰色的,且完全将里面的司机包裹住,看起来密不透风,白色的口罩让人看不清楚司机脸上的神情,但很明显,其并没有受到中年男人的影响,仍旧无动于衷地开着车。
樊仁挑了挑眉,视线余光瞥到了旁边座位还睡着的乘客。
那是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约莫十八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