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裁军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时间,但赵率教还是住在山海关。毕竟也算是老干部,现在被裁撤回家。大家还抱着同情的心态,也没人督促他搬家。
这两个月赵率教也没闲着,一个劲儿的鼓动大兵们上访。自己这个副总兵,说撤就给撤了。那可是辛辛苦苦花银子买来的,去京城拜望了一下提携自己的李三才。
结果连面都没见着,花了钱买通了管事才知道。李老先生自从被李枭气得吐血之后,一直卧病在床。
不但不见外客,据说这段时间连饭都吃不下。全靠人参汤吊着一口气,请了太医来看。说是就这几天的事情,要家里准备后事。
完了!完了!天塌了!
李三才是赵率教在京城最大的靠山,现在这靠山可是说倒就倒。
在京城待了快一个月,钱花了不少,可大佬们是一个都没见着。赵率教这算是死了心,看起来裁军的事情算是板上钉钉。
或许让手下兵闹腾得更厉害一些,能够让朝廷多出些银子。老子帮朝廷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就算是条狗也不能说扔就给扔出去。要钱,多要些钱。
自己这辈子花不了,给子孙后代留一片基业也是不错的。
带着人回到山海关已经是九月中旬,刚刚进家门儿。副将高进就跑过来拜会!
“大帅!不好了,李枭回来了。”高进满脸通红,急吼吼的走进来。
“回来就回来,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干成什么事情来。”赵率教就不信,李枭能解开自己这个死结。
找来闹事的军卒都是辽东人,这些家伙的老家已经被鞑子给占了。回原籍分配荒地是不可能的,朝廷只能给些钱粮了事。
就是这些钱粮,也是被层层克扣。到了这些大兵的手里,也剩不了几个子儿。
都是长年当兵吃粮的主,除了在军营里面混日子就不会别的。不少人头天领来的遣散费,第二天就钻进赌场里面。
赌场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没几天遣散费输了个精光。连吃食都没了着落,就差去街头要饭了。
赵率教的眼光也算是毒辣,一眼就看到了这个机会。这些家伙是天然的闹事种子,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只要派几个手下,请他们喝两顿酒。这帮夯货借着酒劲儿,啥都干得出来。
现在鼓动他们闹事,那是一鼓动一个准儿。
如果毛龙派兵弹压,那后果可就严重了。当兵的心里都没底,都是往日的袍泽。兔死狐悲,谁敢说这些人的今天,不是自己的明天。
到时候只要稍加串联,立刻就是一场兵变。如果闹到了那个地步,不管是毛龙还是李枭,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反正没自己啥事儿,揣着手看热闹就好。
如果毛龙花钱养着这些兵,那乐子更大了。你今天给了一个人吃饭,明天就会来十个。后天就是一百个!
用不了多久,你就得把这几千人养起来。朝廷给多少军费,赵率教心里还是有数的。到底看看,毛龙能拿出多少钱粮来养这些人。
几千人每天的吃喝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你毛龙有多少钱往里面填?
对于自己这颗死结,赵率教心里还是把握的。
“大帅,李枭给那些闹事的军卒们分了地。现在军卒们都不闹了,有几个不愿意去种地坚持闹事儿的。都被李枭砍了脑袋,现在人头都挂在城墙上示众。”高进急吼吼的说道。
“啥玩意?分了地?他哪儿来的地分?”赵率教怀疑自己听错了,李枭给这些丘八分了地?
“就是咱山海关的地,还都是不错的地。按照朝廷的标准,都分给了那些丘八。绝大多数人都愿意了,签了字画了押。再也不到督师衙门闹事儿!”
“他妈的那些蠢货都傻了不成?山海关外面的地,鞑子兵说不准哪天就打上门来。这些地种了,也是给他妈鞑子种的。”赵率教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李枭说了,鞑子如果打过来。所有损失算他的,而且李枭还派袁崇焕统领何可纲,祖大寿,吴襄他们去了锦州。说是给山海关打个前站,就算是有事。也可以让这些人先躲到山海关里面来,不会有任何危险。”
“派兵是锦州,这李枭疯了?山海关防线,一共只有七万多人。现在派了三四万人去锦州,要是被鞑子给干掉了。这山海关防线就会像软皮蛋一样被捅破!
不行,咱们赶紧搬家。迟了,说不得被鞑子堵在城里。”赵率教别的不会,逃跑可是老本行。
从沈阳他就一直在跑,辽阳丢了他又成功脱身。现在眼看山海关不保,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快跑,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比留在这里面对鞑子要强。
高进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想过大帅会怂,却没想到会这样怂。简直是听到鞑子两个字,就想要逃走。这分明就是吓破了胆!
“大帅,可是咱们!”
“现在哪还想那么多,赶紧回家把地卖了。听说江南地方不错,咱们去那里做些生意。鞑子真要破了山海关,咱们的河北老家也不保险。
管家!管家!快着去寻寻买主,把咱家的房子卖了。老爷我要回河北老家去!”赵率教现在可没心思管高进,抻着脖子喊管家。这山海关里面的大宅子,最好先卖了。
趁着鞑子还没打来,或许能卖个好价钱。
“是,老爷!”管家老赵听到赵率教的吩咐,屁股中箭一样窜了出去。他是赵家的家生奴才,这辈子算是跟赵家绑在了一起。现在主子要搬家,他自然也想跟着回河北老家去养老。
刚窜到门口,老赵就以来时一倍的速度窜了回来。
“你这老货,怎么又回来了。”看到老赵跑了回来赵率教没好气的训斥。
“老爷!不好了,不好!”到底是年纪大了,老赵呼哧带喘的,话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来。
“有啥不好的,鞑子打过来了?”赵率教阴沉着脸,指着老赵的鼻子。
“锦锦衣卫!”老赵一指门口,十几名身穿飞鱼服,手拿绣春刀的锦衣卫已经出现在门口。
“锦衣卫!”赵率教吃了一惊。
锦衣卫可不是好招惹的,招惹上他们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对大明的官员,特别的武官来说。锦衣卫无异于活阎王,这些家伙怎么到自己家来了?
“你就是赵率教?”为首一个高个壮汉,看着坐在主家位置上的赵率教问道。
“正!正是本官!”赵率教咽了一口唾沫,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自己怎么说还有个总兵的头衔,这些锦衣卫多少也会给些面子。
“你的案子发了,跟我们走一趟。”为首的那个家伙,指着赵率教一声吼。身边的锦衣卫立刻冲上来,二话不说就拧住了赵率教的胳膊。
“这位兄弟,有话好说。老赵,给几位兄弟拿二百两银子。请几位兄弟喝茶!”赵率教的脸一下子就变了形,可多年养成的气度,还是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
不管怎么说,先把钱递上去。至少自己在牢里不会吃亏,有钱能使鬼推磨,先不要吃亏是正经。
“诸位官爷请稍等!”老赵立刻跑去账房拿钱。
“赵大人,下官也是奉命行事。您也是官爷,这上至下派的事情,您也能理解。”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带头的锦衣卫听说有钱拿。立刻脸上露出了笑脸来,说话的语气也没有进门时那么凶。
“理解!理解!不知道几位差官是哪个衙门的?”
“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您的案子是指挥使崔大人交办下来的。如果朝廷里面有门路,您还是赶紧去使。不然,到了北镇抚司可就不是下官能照顾的了。”
“北镇抚司!”赵率教背脊一下子就湿了。
锦衣卫南北两大镇抚司,北镇抚司掌管刑狱,一般来说都是钦定要案。而且北镇抚司还有自己的监狱,那就是让人不寒而栗大名鼎鼎的诏狱。
进了那座监狱,就等于是进了阎王殿。九死一生不能说明其本质!
“老爷!钱来了!”老赵带着人捧着两个包裹,里面装得鼓鼓的,双手捧到带头的锦衣卫面前。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不足之处日后必当补报。这些银子暂且请兄弟们喝点酒水!”赵率教脸上陪着笑,小心翼翼的说道。
“赵大人客气了。”锦衣卫接过包裹,用手掂了掂。分量很是压手!
毕竟这是二百两银子,一包一百两就是十斤。不压手那才叫出鬼了,就这二百两银子。在京城也足够普通人家生活一年,这还叫薄礼,这位赵大人可真谦虚。
看起来,这家伙油水很丰厚。拿到诏狱里面,可得好好的往外榨一榨油水儿。
“上差!您看!”赵率教为难的看了看身边,扭着他胳膊的两名锦衣卫。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赵大人好歹也是朝廷的命官,现在尚且没有定罪。你们怎么能这样的罪?还不快放手!”
“诺!”两个锦衣卫听了吩咐,立刻放开手。
赵率教觉得肩膀一松,揉了揉肩膀对着带头的锦衣卫一抱拳:“多谢!”
“都是下面人不懂事,赵大人您多担待。咱们这就走吧!”钱虽然拿了,可人还是得带走。
“上差且等一下,老夫安排一下家事。”看到锦衣卫对自己的态度转变,赵率教心里的紧张也缓解了许多。
“老赵,你这就去河北老家。让识善去京城礼部尚书赵大人家走动,都是本家亲戚。这个时候不找他老人家帮忙,还去找谁?”
“诺!”
赵率教看了一眼身后的锦衣卫,心里盘算着这着拉大旗做虎皮或许能够唬住这几个锦衣卫。
虽然他跟赵南星都姓赵,也都是河北人。可却是八竿子打不着儿,赵率教曾经带着银子到人家家里认了老乡。
可赵南星也是看在了银子的份儿上,勉强认了自己这个小老乡。现在肯不肯伸手,谁也说不准的事情。
果然,这几个锦衣卫的脸色变了变。
礼部尚书赵南星的威名他们是听说过的,朝廷里面差不多一半儿的官儿都能跟他攀上关系。不是弟子,就是徒孙。老家伙在东林的地位举足轻重,可不是他们这些小小的锦衣卫能够的罪的起的。
而且来的时候他们也查过,赵率教是河北人。赵南星也是河北人,或许他们真是亲戚也说不定。
“好了,上差请上锁吧。”看到锦衣卫的脸色变了变,赵率教大刺刺的伸出了手,等待对方上枷锁。
“赵大人,您看这不是折煞小人。您的案子还没定,小人也是奉差办事。您多担待,这锁小人是不敢上的。只需要大人随小的走一趟京城就好,到了那里自然有人秉公办事。”
锦衣卫收起了轻视的心思,说话也变得越发客气起来。下官也变成了小人,最后干脆自称小的。
“多谢几位上差,到了京城里面是非自然是可以辨明的。只是不知道,老夫到底犯了什么案子?”看到锦衣卫态度变化,赵率教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这案子是崔指挥使亲自安排下来的,案卷上的说法是贪渎,冒领军功,还有吃空额,临阵畏敌等等。
大人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些事情到了北镇抚司一说清楚就好了。大人,请!”
赵率教表面上装的没事人一样的点了点头,可心里已经是紧的厉害。
贪渎,冒领军功,吃空额贪污军饷。这些事情他是一件都没少干,真要是拉出来一查,那是一查一个准儿。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这年头当将军的有几个不这么干。全大明的总兵,只要拉出来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查一个准儿。
当官儿不捞一点儿,可怎么对得起自己。
这种事情属于是民不举官不究,大家都是明白人。屁股都不干净,碰见这样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过得去就成。
这一次,到底是谁这样跟自己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