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离开

纯白的世界里,一条狭窄的、晶莹剔透的光带格外醒目。

这条光带不知从何而起,到什么地方结束,但可以看到的是有两个身影在这条光带上缓缓前行。一位个头不高,身材较胖,头发花白,宽大的黑色长袍穿在他的身上毫无飘逸之感;另一个个头也不高,中等身材,穿在一袭红色长袍,是这片空白之地中第二醒目的颜色。

他们的背影在纯白背景中有些颤抖,也有些模糊。

但他们的声音回荡在这片世界,却显得非常清晰。

“先生,这条路是怎么出现的呢?”

“当我们找到方向,开始前行的时候,路自然会出现了。”

“先生,为什么顺着砂时虫卵铺的小路走,就能走出空白之地?”

“因为空白之地是一片意识之地,而时间是意识存在最稳固的锚,砂时虫则是追逐着时间的生物。我们看见的是砂时虫铺成的小路,实际上这些砂时虫附着在了空白之地的框架上,顺着框架走,才能找到空白之地的节点。”

“找到之后呢?先生,我们怎么出去?”

“我们是巫师,会魔法的。”

停了停,一问一答的声音重新在空荡荡的世界回响起来:

“先生,您说我是第五道禁咒那这道禁咒叫什么名字?”

“你不是叫郑清吗?”先生的声音有些惊讶,似乎感觉男生的问题很荒唐。

男生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下。

“咳,”他小声辩解道:“我是觉得跟创世纪或者洪荒比起来,这个名字不够威风而且听上去也不像一道禁咒的名字。”

先生哈哈大笑起来:

“威风的从来都是载体而不是名字。假如威力够大,你就算自称小丑也可以毁灭一座城市。假如威力不足,你就算改名龙傲天也只会给人增添一点茶余饭后的笑料罢了。”

这话听着就很安慰人了。

郑清琢磨了几秒钟,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先生的话,脑海中便不由自主的浮现了另一个问题这种感觉是被动的,仿佛那个问题后面有只老虎逼着它蹦出来似的:

“先生,超越古代巫师的境界有名字吗?”

“有,但是并不适合你知道。”先生沉吟片刻,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可以称呼我为夫子,夫字,是巫上捅破了天,留了人在下面。以前学生们都喜欢叫我夫子。”

“先生,十年前您为什么选择在我们小区落脚呢?”

“烧了块乌龟壳,卜相告诉我的。身为巫师,我们不能轻信占卜的结果,但一定不能忽视占卜的结果。”

“先生,妖魔也拥有禁咒吗?它们的禁咒叫什么名字?”

“有两道,一道叫天启,一道叫神曲当然,这是它们自己取的名字。很有诗意因为带走禁咒收敛方式的是亚特拉斯的堕落巫师,所以取名字的时候难免会多几分香火气我更喜欢叫它们饥荒与炼狱。”

“巫盟里面有人觉得饥荒并不是天启的全部内容,但那些妖魔目前只能解析出这么一道禁咒。我认为他们分析的很有道理。”

“天启之饥荒认为世界的本质是饥饿。这是一片饥饿的土地。大地贪婪着雨水,树木贪婪着阳光,白丁们饥饿的寻找食物;巫师们饥饿的寻找知识;妖魔们饥饿的寻找血肉。相对而言,妖魔们是最饥饿的那个群体,它们连巫师都吃所以它们可以很容易从世界本源中提炼出饥饿的概念。”

“我在许多古代魔药的配方里都看到人巫师也吃人。”郑清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所以古代魔法渐渐式微了,”先生并未否认年轻巫师的说辞,只是稍稍强调了一句:“现代魔法建立在维度理论基础上已经没有正经人家的巫师吃人了。”

话很对,但郑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神曲之炼狱则认为这片世界是有罪的,只有经过七宗罪洗炼的灵魂,才能得到净化,回归神的天国是不是觉得有点滑稽?一群妖魔叫嚣着帮巫师摆脱罪孽。”

“不奇怪。”郑清很有感触的说道:“越是面目可憎的人,在做面目可憎的事情之前,越喜欢给脸上涂脂抹粉,让自己看上去鲜亮一点。美国丢温压弹与燃烧弹之前是这样,纽约时报扭曲报道前是这样,白人们屠杀印第安人之前也是这样。几千年上下,阳光下原本就没有什么新鲜事。”

先生侧着脸,略感惊讶的看了年轻巫师一眼。

“能够看到这点很好,”他拍了拍郑清的肩膀,继而摇摇头:“但你的回答也说明你还没有完全摆脱以前的世界。这对你在巫师世界的发展没有什么好处。距离这个学期末考试还有五个星期的时间,我会选择合适的机会,帮你补补课。”

补课?郑清还没从这个名词带来的冲击感中回过神,先生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一手按在年轻巫师肩头,沉声问道:

“到目前为止你还有问题吗?”

男生低着头,思索片刻,脑海中的疑问似乎已经全部释放出去了,变得一片空白。

他抬起头,摇了摇脑袋:“暂时没有了。”

先生脸上露出赞许的微笑:“没有就好我之前说过,这是一片未知之地,只要仍有未知,就会被这片世界束缚在这里。既然你暂时没有问题了,那就到出去的时候了。”

话音未落,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悄然浮现在两人周围,片刻之后,便将两道身影淹没在了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一如十多年前,第一次进入回字集。

先生牵着郑清的手,带着他走进那片白茫茫的雾气里。

两人身后,砂时虫卵铺成的狭窄小路几次闪烁之后,隐去不见。除了那一团白蒙蒙的雾气,空白之地重新恢复了空荡荡的状态。

没有一丝生机,也没有一丝变化,亘古以来,一直如此。

只有那团雾气中,隐隐传来两人模糊的、渐行渐远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