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在黑暗中沉淀着,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坚定,先是叫了他一声“颂香。”这声颂香让他环住她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很疼来着。
“我不会因为你回答错两个问题而离开你,”吁出一口气,苏深雪缓缓说,“但有一天,假如有这么一天,我发现我失去看住你的能力,又或者,你已经不值得,不值得我把精力用在你身上,我会选择离开你。”
这段话里,她没提及地是:即使我是女王,即使你是首相。
在苏深雪说出“我会选择离开你”时,感觉肩膀都要被捏碎了,吸气,说:“你弄疼我了。”
他这才松开手。
片刻沉默过后。
“苏深雪,我们讨论的话题有点无聊。”犹他颂香恢复了一贯的轻飘飘语气。
是吗?
“我指的是最后这个话题。”他马上补充,“这好比没购买彩票者却在讨论要把巨额奖金花在哪里。”
苏深雪暗地里做了一个鬼脸,这话题是首相先生您开始的,又不是我。
“我们不要讨论这个话题。”
“好。”
“毕竟,我们不是那些为了一顿晚餐而分手的群体。”
说得也是。
“苏深雪。”
“嗯。”
“深雪。”
“嗯。”
“你刚刚说了一句什么来着。”
“什么?那句?”
“你说……”他拉长声音,“你说我弄疼你,我真的弄疼你了?”
怎么没?她现在肩膀骨头还一片麻辣来着:“我拿这个骗你做什么?”
“那就是我真的弄疼你了,是哪里疼还是那里疼?”一个翻身,他把她牢牢锁在身下。
反应过来,苏深雪想再给他一巴掌,居然还敢提?但手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没有。
无力的还有那颗心,比起答错测试题,他昨晚行为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这两样加起来,以及过往他对她的疏忽,伤害等等等加起来分量都没有“我丈夫为别的女孩无名指戴上戒指”这个事实重。
苏深雪很清楚,在这件事情处理上,谁都没错,犹他颂香没错,桑柔也没错。
但是呢,叙利亚废墟那个熊熊篝火的夜晚已经变成她心上的一道伤,她不知道如何去处理好它,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愈合的一天,受到伤害自然想要去反抗,心想反抗身体也想反抗,所以,才有那徒劳想阻止他的手,所以,才有那打在他脸上的一巴掌。
但他们不是可以因为一顿晚餐就分手的群体。
这宁静清晨,鸟儿叫声很好听,他的呼吸均匀,这样的一个清晨,他和她说了一些话,有混账话,也有听起来算是讨好她的话。
要怎么办才好?
身体逃离他的掌控,翻一个身,背对他。
这一次他没发怒,唇落在她发上。
低低说:“深雪,对不起,我再一次让你失望了,对吧?你也知道……我讨厌背叛,我知道我有很多臭毛病,说这些……不是想为我的行为开脱,当你……当你拒绝我的时候,我脑子里想地是,你和沥那晚在戏水池发生的事情,会不会,你和他背着我还……还做了什么,做过些什么,这些让我烦躁。”
“我讨厌被蒙在鼓里,而且,我很介意他送给你的那匹阿拉伯马,那匹马我看到了,很漂亮,就像……就像你名字,该死!”犹他颂香说到这里,俨然忘了他对她做的混账事,以警告语气,“苏深雪,你应该把马退回去,你也说了那匹马值半座大厦,这不是一盒巧克力,苏深雪,你是这个国家的女王,这是大忌,拿人的手短。”
如果前面的话勉强还算有点诚意,那后面简直就是原形毕露了,这家伙手腕上还戴着海瑟薇儿几百万美金的腕表。
她应该因他这番话而生气,这混蛋那番话丝毫没有一丝悔过之情,甚至于听起来一切还是她的错,但,他说了,他介意那匹阿拉伯马,他介意那匹阿拉伯马是不是……和她耿耿于怀海瑟薇儿送给他的腕表?
这刻,犹他颂香也意识到了,他后面的话和“表达歉意”无半点关系。
“深雪。”他轻轻唤,“我……我得和你坦白一件事。”
老师,“萌生与枯荣”物种论无限循环又开始了,除去欢欣还有一丝丝期待,因期待一颗心砰砰跳着。
“什么事?”问。
“不是因为被困在地铁才失去联系的,是……是因为去了赛车场才掐断定位系统。”那语气细听有点像做错事情的孩子。
“去赛车场做什么?”
“不知道。”
犹他颂香的那声不知道还真是实打实。
狡猾的男人还谈及他在赛车场发生了事故。
即使眼前的人毫发无损,她还是吓得手脚发软,背过身,手捧着他的脸,急急忙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车子撞向轮胎墙,要不是乔治启动安全护栏……”
慌慌张张捂住他的嘴。
四目相对,他眸底有淡淡笑意,拿开她的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说得也对,眼睛不敢回看他,就怕看到在他的瞳孔里映着傻兮兮的自己。
“她身体在拒绝我,她不像往日那般顺从,甚至于我还在她眼角处触到泪水,这发生在另外一个男人送她阿拉伯马的当晚,这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他涩声道。
苏深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是阿拉伯马,这个笨蛋。
“不是,不是因为阿拉伯马。”瞅着他,说。
“那为什么拒绝?或许他还送了你别的东西?!”
犹他家长子又……又原形毕露了。
老师,这男人,我都要疯了。
“不是因为阿拉伯马,也不是……也不是因为沥。”垂下眼眸,慢吞吞说,“是因为,因为你在别的女孩无名指上戴上了戒指。”
“啊?”
“我的丈夫在别的女人无名指上戴上戒指,这和你口中,苏深雪和沥背着我在戏水池干了点事情道理一样,你讨厌背叛,我也讨厌背叛。”
犹他颂香,你应该庆幸你娶的女人叫苏深雪。
你看,她甚至连嫉妒也不敢让你知道。
一名妻子嫉妒自己丈夫和别的女人有过那么浪漫的夜晚,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她知道,你打从心里不想背负你妈妈那样的爱,知道你对于爱持敬而远之之态度,所以,她找了一个背叛当借口。
你看,她总是能找到让你舒服的理由。
“女人?!”
犹他颂香一个下压动作,就牢牢遮挡住苏深雪的视线,也牢牢把她的身体遮挡在他身下。
瞅着他。
“首相夫人,你没发现你口中的‘女人’穿着童装吗?我让酒店服务生给她弄的,首相夫人,我必须再次强调,所谓给别的‘女人’无名指上戴上戒指,因太过滑稽,我一刻都不想回忆。”这是在国会驳斥反对党的语气。
安安静静瞅着他。
“深雪宝贝,”他学她从前礼仪老师的口吻,“我说,深雪宝贝,你再这样看着我的话,我会想入非非。”
“颂香。”
“嗯。”
手缓缓环住他:“你要牢牢记住,你的妻子叫苏深雪。深是深深的深,雪是雪白的雪。”
“怎么了?”
他现在肯定又在皱眉,苏家长女又在说奇怪的话了,
“颂香。”
“苏深雪?”
“你说你很介意那匹阿拉伯马?”
“苏深雪?!”
“回答我。”
“嗯。”
微微扬起嘴角。
老师,世间万物从来不是与生俱来,世间万物有他们的萌芽期,成长周期,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爱上这个人,这个人对那个叫苏深雪的女人也需要经过一段萌芽期。
就这样吧。
“颂香,我原谅你了。”
原谅你在别的女人无名指上戴上了戒指。
鸟儿在窗外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有点吵,但很好听。
“深雪,现在时间还有点早。”
“说这个做什么?”
他趴在她耳畔,低声问可以吗?
他询问她时手已经先行了,想躲,他更近贴上“可以吗?嗯?我保证不会像昨晚那样。”“我对你昨晚抗拒我耿耿于怀。”
找出一个空隙,苏深雪看了一眼窗外。
的确现在时间还有点早,手缓缓搭上他肩膀。
这个早上,苏深雪做了她从担任戈兰女王来一直想做的事情,穿着睡衣赤脚坐在卧室阳台围栏上,什么事情也没干,就光坐在那里,等太阳出来。
时间很慢很慢。
这一刻,她心里喜欢极了这慢吞吞的时间,看一眼天空,太阳出来了吗?没有。低头,她的脚在空中悬荡着,脚底下,青草沾着露珠,她观察了自己一会儿脚,考虑过她要是从这样掉下去会造成什么效果,阳台距离地面约四米高,这个程度掉下去也许就屁股摔疼而已,但这也足以把何塞宫搅得人仰马翻,笑。
太阳还是没出来呢。
苏深雪掉头去卧室,床上空无一人,床单皱巴巴,被套凌乱,掉落在地毯上的枕头,还有若干小物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有,首相先生早就走了,心满意足走的。
这个时间点,女王的两名贴身秘书该上场了,侧耳倾听,倒数……
即使这样安静的清晨,你也很难听到上楼的脚步声,何塞宫的每一名员工都可以轻易做到走路不发出声音。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这是第一个步骤,这个步骤在提醒,女王您该起床了,不管有没有回应,五分钟后,她们都会拿出备用钥匙打开卧室门。
今天备用钥匙没用,她破坏了感应器。
一直关闭的卧室门势必让两名贴身秘书惊慌失措。
很快,克里斯蒂和何晶晶分别带着两队人马从正门和右侧门赶来,当克里斯蒂从阳台下经过时,苏深雪手里几个纳豆找到准头——
“咚”击打在克里斯蒂一丝不苟的发型上。
克里斯蒂抬头,果然,是掌管何塞宫一百零六把钥匙的人,一张脸面无表情。
真没趣,她还以为能从那张扑克脸上看到一丁点情绪来。
太阳出来了,几缕从树梢穿过落在她脚丫上,感觉还真不错,苏深雪伸了伸懒腰。
女王做错事也要受到惩罚的。
早上的心血来潮给苏深雪换来在书房禁足一天。
直到晚上,苏深雪才从电视上看到犹他颂香出席听证会的部分新闻画面。
出席听证会的犹他颂香脸上不见她昨晚留下的五指印,这让苏深雪心里多多少少有点遗憾,但很快遗憾便消失不见了,眼睛盯着电视画面,看着首相先生漂亮的手,这手……在透亮的天色里,让她又是哭又是笑又是求的,即使还是没什么耐心,但比起之前已经很不错了。
三天后,苏深雪见到了桑柔。
可以说这应该算是一次心血来潮的探访。
今天是她需要住在何塞路一号的日子,下午她有一个前往福利院探望孩子的公务活动,因福利院几名孩子感染了风寒,活动被临时取消,苏深雪没回何塞宫而是让车往何塞路一号开。
过去几天她就和犹他颂香只通过一次电话。
首相先生忙得很。
春季出访结束,恰好赶上一年一度的“和首相先生连线”节目。
“和首相先生连线”为直播形式,长达两百分钟,有两百名特邀国际媒体和不计其数来自世界各地的网民,会在这两百分钟通过网络热线向首相先生提问,只要你胆子够大,给首相先生制造点麻烦是可以被允许的。
去年“和首相先生连线”为犹他颂香赢得“年度最有好感度的政治人物”头衔。
为此,首相办公室决定把两百分钟的“和首相先生连线”延长至两百二十分钟,因是直播类型节目,犹他颂香要准备的很多。
或许她可以试试像“田螺姑娘”一样等首相先生回家,只是,她不具备田螺姑娘的烹饪手艺。
车子经过外宾接待寓所时,苏深雪心里一动,她听李庆州说过,桑柔现在就住在这里。
苏深雪和桑柔的见面时间安排在下周末,这是一场会记载进女王行程的会面,类似于慰问形式,也是即将接受女王册封的例行接触,桑柔是此次受册封人员之一。
何塞宫已经在为册封日做准备了。
还不到两点半,距离首相回家的时间还长着呢。
苏深雪让车往外宾接待寓所方向开。
要进入外宾寓所都得接受身份登记、探访目的登记、等等等一系列繁琐的手续,女王唯一的特例是不需要身份登记,探访理由苏深雪让何晶晶选了私人探访。
至于探访人和被探访人的关系?这个条例还让苏深雪思考了小会时间,最后填上:被探访者哥哥的友人。
填完登记表,工作人员想必怕给女王留下坏印象,一再致歉说这是按照惯例办事,如果女王下次想探访,可以和首相先生一样,先让秘书打一通电话,登记可以通过电话完成。
所以?
“首相先生来过了?”苏深雪忍不住问。
昨天她和犹他颂香通话,他可是号称“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的人这几天抽空来看那个“小家伙”了?
苏深雪的问题让工作人员愣了一下,片刻才回答出:“没有。”
是没有,但也快了。
就在一个小时前,外宾寓所负责人接到首相办公室的来电,首相先生将于下午五点到五点半左右时间,前来寓所探访一名外宾,以私人名义。
“这名外宾和女王即将探望的……”介于接受探访的性别年龄,工作人员如临大敌,“名字一致,房间号一致。”
值得一提地是,犹他颂香也是以“被探访人哥哥的友人”身份探望桑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