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音乐还在继续着,露天大屏幕播放着无声时期的黑白影像,和黑白影像形成强烈对比地是彩虹霓虹,旧时和现代交错。
整片园林只剩下苏深雪和犹他颂香两个人。
犹他颂香不是很高兴她穿成这幅样子出现。
她和他说颂香,给我倒杯水。
接过水,一小口一小口喝,三分之二过后,看了犹他颂香一眼,剩下的三分之一口喝光。
犹他颂香想从她手里接过水杯,指尖触及她时,触电般往后退。
苏深雪和犹他颂香保持出一步左右距离。
也许是意识到忽然出现的苏家长女不对劲,犹他颂香没因她下意识后退冷言冷语,压下了坏脾性,安静看着她。
好了,老师,要开始了。
“那晚,你吻的人是谁你抱的人摸的人是谁?”这声音比苏深雪预想地还要平静。
“苏深雪……”
“湖蓝色芭蕾舞上衣,玫瑰灰长裙,这么卑微的我,首相先生要不要?”一字一个字说,眼睛直直看着犹他颂香。
即使光线不是很足,但她还是清楚窥见他正逐渐发白的脸色,他回避她的目光,他尝试想做点什么,最终,无法说出口,缓缓伸出手,想触摸她。
倒退。
这一次,她和他保持两个脚步的距离。
“我知道,那个晚上,你没要她。”涩声说出,“倒不如,那晚你要了她,那你就不会来找我了。”
近在眼前的人,片刻呆滞后,脚步快速往前迈,那声“苏深雪”带着愠怒。
在他即将触到她时,她再一次快速后退。
后退至距离他三步左右距离。
“那样一来,我就不会受到那样的耻辱。”泪如雨下。
犹他颂香需要苏深雪,言犹在耳,这是哪门子的需要。
他似乎被她吓到了,不敢再靠近她。
站在她三步距离所在,喃喃问:“苏深雪,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晚!”艰难说出,“洗礼日前晚,你吻的人抱的人摸的人是谁?还听不明白吗?在桑柔脱光衣服站在你面前的一百分钟后你怀里抱着的女人是谁!是谁?!”
他对她做出示意安静的手势,他说苏深雪我现在有点思考障碍,我得好好想想你的话。
可她等不了了,但她可以换另外一种说法。
“那晚,在你吻苏深雪抱苏深雪要苏深雪时,脑海中可曾出现过别人的身影,哪怕这个身影一闪而过。”
再后退半步,她不要给他任何思考的机会。
“颂香,不要骗我,你心里知道的,我已经够可怜了。”
再后退半步,让自己的脸完完整整暴露在强烈的光线下。
“看看我,看看我现在这张布满泪水的脸孔,你还觉得曾经对你说过的‘颂香,我爱你’肉麻吗?”
这话成功让犹他颂香的脸色和他身上的白色衬衫有得一拼。
让他的脚步僵立在原地。
现在,懂了吧?
懂得来自于苏家长女口中的“颂香,我爱你”了吗?
这样的我还不够可怜的话,那么就再加上一样。
“我连她给你写多少封信都知道了,怎么办?颂香,我连那些都知道了,也知道了你一直在看她的信。”
“深雪……”他又在企图朝她靠近了。
往前一步,又怕她做出什么,后退半步,又往前,又后退,又想向着她,这还是她首次看到犹他家长子这么举棋不定的时候。
拿着水杯的手往前一举,杯口对向他,做出勒令不许靠近的手势。
这一次,犹他家长子乖得很。
“回答我!”指向他的手在颤抖着,连同身体,“那晚。”
他深深看着她,开口了。
“没丢,苏深雪,没丢,苏深雪放在犹他颂香房间里的东西一样也没丢。”
“我是给你打过电话,我是在电话里告诉过你把你的东西都扔进垃圾桶里,的确,我让杰尼把和苏深雪放在我房间里所有相关的东西都打包丢掉,因为它们总是让我烦,更确切说,是它们的主人让我烦。”
“参加完‘庆祝犹他颂香房间里再也没苏深雪的东西’派对,我回到房间,奇怪地是,苏深雪留下的小东西在的时候让我烦,但不在的时候却让我更烦,我翻箱倒柜,把它们偷偷找回来,绿色尾戒放回小方桌上;浅绿色发夹像极了苏深雪在某天晚上随随便便往床头柜一搁的样子;白色混着绿色的小玩意它还在原来的地方,打开床头柜第二个抽屉就可以看到它。”
“还有,那只绿色签名笔,绿色签名笔和发夹是搁在一起的,苏深雪有时候没能找到发夹,可头发太烦人了,于是绿色签名笔取代发夹。一样一样都一一回来了,很奇怪,我居然记住它们原本应该搁放的位置,记住得牢牢的。”
“深雪,我没吹牛,不信,你可以和我回房间看,你的东西一样都没有放错位置,深雪,现在,我们一起回房间,我保证,要是有一样东西没按原来地方放,我给你一次捣乱犹他颂香房间的机会,如果觉得一次捣乱我房间的机会不过瘾,两次也可以。”
他瞅着她。
她也瞅着他。
如果,这些话更早能听到,那该多好。
“深雪,你说这样好吗?”他轻声问。
拿着酒杯的手牢牢举向他。
于是,他又说“觉得两次还不够?那么……就三次,苏深雪,最多只能三次,你也知道,我总是讨厌别人弄乱我的房间。”
犹他家长子有洁癖,比方说,书桌不能出现多余的东西,东西摆放不能和昨天不一样,一丝一毫都不可以,他不能忍受擎天柱模型在大黄蜂模型面前,因为一直是大黄蜂在擎天柱面前的,可苏家长女喜欢擎天柱,偶尔趁他不注意偷偷移动位置,最后总是会惹来他毫不客气的警告。
毫不客气到什么程度呢?毫不客气到当着很多人面,让苏家长女滚。
当时,她为巴结他总是忍气吞声,但心里没少暗搓搓的,犹他颂香,等着吧,等有一天,心甘情愿为我奉献你的领地。
颂香,一切来得太迟了。
拿着酒杯的晃了晃,一字一句:“回答我!”
状若没听到她的话。
“深雪,其实,那场摇滚演唱会我去了,我曾经让苏家长女在茶屋等我好几个钟头,那晚,我早早就去演唱会现场,还让我的保镖给我拍下照片作为早到的证据,那晚,我觉得摇滚元素其实很不错,比如,在吵闹环境里,一些话可以很容易说出口。”
“或许,演唱会中途,我说不定会尝试对苏家长女大声喊出‘喂,小妞,你身边的帅哥也擅长等一个人’更放得开的话,从犹他家长子口中喊出地会是‘苏深雪,犹他颂香也学会等人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那样做,隐隐约约间,我知道你在生气,我想或许我做,你就不会生我气了。”
“深雪,我没骗你,我站在演唱会现场计时表拍的照片还存在我手机里,给我拍照地是肖恩,肖恩你是知道的,我保镖中最沉住气的人。”
“为什么非得是最沉住气的肖恩?那是因为首相先生那晚弄了皇后乐队主唱的经典造型,我知道,那位最经典的造型是没穿上衣,但我是一名首相,那样会惹来话柄,但我那晚系了和他同款花领带,花领带白色T恤配亮片裤,就是走起路会发出声音的那种。”
“深雪,我得告诉你,给首相先生拍照时,肖恩还是没能忍住拍照片的手抖了几次,我躲在包厢里等苏深雪,一个钟头,两个钟头,然后我接到你说身体不舒服不想来的电话。深雪,这不是在怪你不来的话,而是……想告诉苏深雪,犹他颂香学会了等人。”
“深雪,你想看照片吗?”
他这哪里是在回答她答案。
他这是鬼话连篇。
可就是这连篇鬼话,却使得她一直指向他的手变得松动。
“深雪,你想看吗?看看犹他家长子系花领带穿亮片裤的照片吗?”他小心翼翼问。
摇头,不,她不要看,她什么都不要看。
“不看?”他皱起眉头,但很快又松开了,“是因为那些图片吗?我和埃琳娜的图片?这几天,首相和他伦敦学妹绯闻满天飞,深雪,我和你保证,我和埃琳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这时,你一定会想,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不去澄清,这一点也不符合犹他首相的风格,不仅没澄清,还阻止首相公关部发澄清新闻,乱套了,乱套了。”
“何止是乱套,还变本加厉,我在想,这一切一起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做这么奇怪事情,唯一能清楚确定地是,只要苏深雪出现,只要苏深雪出现和犹他颂香说一句‘颂香,别闹了’他就会停止一切荒唐行为。”
“不计一切成本后果的荒唐行为其实只为等到苏深雪的那一声‘颂香,别闹。’‘好的,好的,不闹不闹了,全听深雪的,这一次,全部听深雪的。’我在心里已经回答过千遍万遍。”
“不计一切成本后果的荒唐行为还为了,深雪能回到那个房间,她可是在那个房间留下不少东西,回到那个房间,让我看到她用绿色发夹固定头发蹲在书房外等我,我背着她在走廊跑时,她穿着造型奇怪的拖鞋在我眼皮底下晃动着,哪怕,凌晨时间像鬼一样躲在阳台把我吓一跳,我也会视若珍宝。”
“不知从何时起,苏深雪的一切一切就那么的可爱了。”
她看到他眼眶闪动着淡淡浮光。
布满浮光的双眸瞅着她,问:
“告诉我,我等来了那一声‘颂香,别闹’。”
在酒杯即将脱落时,再次紧紧握住。
不,不,她来不是为这个的,也不是为听这些的。
“回答我!”一字一句,酒杯朝他晃了晃。
伴随她这个摇晃动作,披在她身上的餐巾脱落。
于是,他开始叹气了,声线无奈。
“深雪,你看你,你穿成这样出现在我宴请朋友的聚会上,如果是故意的那就太可恶了。”
“不,不对,不管是故意,还是不是故意的,都可恶,可恶至极,苏深雪穿得这么的性感出现在我宴请朋友的聚会上,这是在引发我发狂,引发我发狂不是说想去抱你想去吻你,当然了,这也是一部分,较小的一部分。”
“眼下,较大部分为她穿成这样子出现在聚会上,聚会有七名男性,加上外面四名哨兵,杰尼也算一个,这些人都看到她穿成这样,这让我发狂愤怒,有多少只眼睛盯着她的胸瞧,该死,该死!瞧完胸又顺下,更该死了,臀部都遮不住,到底是哪个该死的发明了这种服装,又是哪个该死的让她穿上这样的服装,那些家伙在看她时心里肯定想入非非了吧?”
“朝她吹口哨的塔尼我要把他驱逐出境,说她身材辣的家伙肯定不止这个待遇,那个瞬间,我就像一名狂躁症患者。”
闭嘴!在心里叫嚣着。
“苏深雪,你看你,都把犹他家长子变成什么了?”
闭嘴,闭嘴!
不,他不能闭嘴。
他还得回答她问题。
“告诉我!”大声喊,“那晚,你吻的人抱的人是谁?”
“那些还不够吗?偷偷翻箱倒柜找回苏深雪的东西,为讨好苏深雪欢心系皇后乐队主唱同款花领带,为了苏深雪穿成这样就像一名狂躁病患还不够吗?”他朝她靠近一步。
他靠一步,她退一步。
“回答我!”握水杯的手都握疼了,可那还不够。
依稀间,她听到细微的一声声响。
他没再朝他靠近,只说深雪把杯子给我。
“把杯子给我,我就告诉你。”他的声音可温柔了。
声音温柔,眼神也温柔,就像在哄孩子似的。
后退。
“不,我不相信你。”她和他说。
“把杯子给我,我是你丈夫。”犹他颂香眼神温柔,但一张脸是死白死白的。
丈夫?笑出了眼泪,骨头在咯咯作响着。
“把杯子给我。”那张死白死白的脸又开始尝试朝她逼近。
摇头。
“深雪,相信我。”这声音都要滴出水来了。
相信你?!
颂香,镜头不会骗人的。
还有更绝望的呢。
她和他说颂香,我不相信你,绝望的声音响彻整个夜空。
“我二十九岁生日那晚,顶楼生日派对,你拍的幕后花絮我看到了。”
“五分钟,陪了你二十年的女人在你镜头里出现了三次;而桑柔,你才认识两年,你认识两年的桑柔在你镜头出现了七次,最可悲的是,那就发生在你妻子二十九岁的生日派对上,你永远不可能知道,这是一份多么残酷的生日礼物。”
玻璃碎裂声响起,苏深雪手掌心一麻,一片阴影以遮天蔽日之姿朝他扑过来,伴随那声骇然的“深雪,你别吓我”。
下一秒,她被紧紧拥进一个怀抱里。
直挺挺,僵立在那个怀抱里。
透过他的肩线,苏深雪看到白色草地地毯上一行血迹,那行血迹一直延续到她站位所在,玻璃杯是什么时候裂开的她不知道,玻璃杯是什么时候割伤她手的,她也不知道。
在大片血迹中,她似乎看到何塞宫的那个下午。
--离婚启示录--
在大片血迹中,苏深雪似乎看到何塞宫的那个下午。
那一个下午,女王办公室来了两名电视台高层。
那两位是为女王二十九岁生日的短片而来,号称想让女王提点意见,实际是想知道女王对短片内容满意不满意。
但他们不知道地是,女王更加关心首相掌镜的幕后花絮。
我丈夫把我拍得美吗?在我丈夫的镜头下,我是何种模样?人们总是说,镜头不会骗人。
看完短片,再看首相先生拍摄的幕后花絮,这是之前说好的。
但她急于看,这可怎么办呢?
看片室,找了一个借口支开一干人等,那时她还在生他的气,生他和桑柔那些图片的气,生报告的“毫发无损”的气,心里暗自决定,要是犹他颂香把她拍得美的话,就少生他一点点气,要是犹他颂香把她拍得美若天仙的话,她就再少生他一点气,要是他的镜头很多次对准她的话,她就再再少生他一点气。
不是有那样一种道理吗?和老师亲的学生分到的糖果更多。
她丈夫在拍摄时会不会存私心,把镜头更多集中在自己妻子身上。
满怀期待,怀揣着一颗砰砰乱跳的心。
人们说得对,镜头不会骗人。
在犹他颂香镜头下,美若天仙的那个女人不是她,次数最多的女人也不是她。
五分钟,她只在他镜头出现三次,而桑柔是七次。
三十分钟看片会过去,那些人走了。
没人听到那个妻子的哭声。
没人听到她和老师的对话,一声声一句句,布满凄苦。
她才二十九岁。
“老师,请带我走吧,我再也受不了。”她对着天花板喊老师的名字。
颂香,人们说得对,镜头是不会骗人的,让自己妻子入境三次,我知道这不是你本意,但就是因为不是本意才让我感到感到绝望。
但没办法,你是这个国家的首相,我是这个国家的女王。
唯有时间,唯有倚靠时间。
但此时此刻,时间也成不了我待在你身边的借口了。
因为,我不再相信你,也不再相信自己了。
这会儿,她又想打瞌睡了。
耳畔传来犹他颂香的声音,他在喊“苏深雪。”他在哀求着她“深雪,我求你睁开眼睛看我,看看我!”
扯动眼帘。
她看到他沾满血迹的衬衫和那张写满骇然的脸。
犹他家长子对于慌张一直很陌生的,因为慌张才误以为从她手掌里流出的血会夺走她的生命,因为慌张,他忘了止血的步骤,去找一样纱质东西绑住她手就可以止住血,因为慌张他在发脾气,发脾气没人来帮他。
他在喃喃叫上帝,说上帝,谁来帮帮我;说上帝,请你帮帮我;说上帝,深雪是这个世界最好的姑娘,你不能这样对她;说上帝,做错事该受到惩罚的人是犹他颂香;说上帝,我不接受,不接受她离开我。
叫了声“颂香”。
那声颂香宛如把他从地狱拉回。
“别担心,我没事。”她和他说。
他如梦方醒。
找纱布短短不到五米路,他跌倒三次。
原来,犹他家长子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刻。
又想打瞌睡了。
现在不是打瞌睡的时候。
他找到纱布止住她手掌心的血,此时几人也闻讯赶来。
犹他颂香抱着她在草坪奔跑。
苏深雪的思绪在涣散,但有一件事情必须弄清楚,吃力扯他衣领,说“颂香告诉我吧。”
他没回应,继续奔跑。
继续扯,继续说:“就告诉我吧,嗯。”
“苏深雪,医生很快就到了。”
“颂香,告诉我吧,嗯?”
“苏深雪,不要说话,你手现在还在流血。”
“告诉我,嗯?”
“苏深雪,闭嘴。”
“告诉我。”
他停下脚步,低头,定定看着她。
一滴晶莹的液体,就这样顺着他眼眶,滴落在她脸上。
“苏深雪,你固执得就像一颗臭石头。”他哑声说。
她想咧嘴和他笑,但两行眼泪从眼角垂落。
终于,最后一缕思绪捕捉到他的声音。
“苏深雪,你现在需要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我告诉你。”
她也没力气追着他讨问了。
缓缓闭上眼睛。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她在何塞路一号的首相休息室里,伤口已经处理好,缝了四针,医生还在外面待命。
休息室只有苏深雪和犹他颂香两个人,她还挂着营养点滴,犹他颂香坐在床前看书。
今天是工作日,这个时间点是办公时间,看来,首相先生破天荒请假了。
想起陷入昏迷前他答应她的。
等点滴挂完……苏深雪知道,一旦,一些话说出口,她和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瞅着他的脸。
她要在一些话说出口前,好好看他。
他在小心翼翼翻动书页,又是数据书籍,想起在瑞士度假屋——
“书远远没有苏深雪可爱。”犹他颂香合上书,抬头。
冲着他扯了扯嘴角。
点滴挂完。
“想喝水吗?”犹他颂香问她。
摇头。
“肚子饿不饿?”
摇头。
“我给你切一个苹果。”
苏深雪拉住犹他颂香的手。
犹他颂香坐回椅子上。
问:“可以不说吗?”
静静看着他。
在极好的采光下,她再次捕捉到他眼眸底下的那抹橄榄绿,那么漂亮清澈的橄榄绿也没能掩盖他眉梢眼底的黯然。
周遭剩下光阴的声响。
他的脸深深埋于她的没受伤手掌上。
他开始诉说:
“就从那些信件说起吧,有那么一天,我去了一趟旧资料馆,我看到了一些信,一些写给首相先生的信,我知道写这些信的人是谁,打开了一封,一开始,我只是想打开一封信瞧瞧,我没多余的时间去看一个小女孩的絮絮叨叨,但,最终,我还是把那些信看完了,带着对桑的愧疚掺和着一种贴着‘沉默’标签的关注。”
“然后,有一天,印象里有点敏感的小家伙忽然间冲破了絮絮叨叨的日常,长成我眼前这个穿玫瑰灰长裙的女孩,我得承认,在剧院排练室,穿着玫瑰灰长裙的女孩让我在某一个瞬间产生了恍然,这家伙,前天不是又刚磕到玻璃门板吗?只有冒失鬼才总是磕到玻璃门板。但眼前的女孩你无法把她和总是磕到玻璃门板的冒失鬼联系在一起。”
“深雪,你养过小动物吗?我虽然没有养过小动物,但小时候,我曾经在雨夜带回一只流感狗,那只流浪狗真是糟糕透了,瘦,小,还有传染病,我悉心照顾它,看着它的毛发一天天变得光泽;看着它从一副站都站不起来的样子到可以在草坪上奔跑打滚,心里很高兴。”
“桑柔,就像我小时候带回的那只小狗,看到她以那样的方式出现,高兴之余还带着一种成就感,嗯,我带回来的小家伙不错,就好像我就是丹尼尔斯.桑,那声‘小柔’可以随时随地从我口中叫出,一方面,我又隐隐约约知道,除去责任,我对桑柔应该多了点什么,带着一种比较微妙朦胧的心态,观察着我从叙利亚带回的小家伙。”
顿了顿。
时间过去了一些,再过去了一些些。
最终,他还是说了,说出:
“在关切她的同时,忽略了我的妻子。”
受伤的手紧紧揪住被角。
“就这样,有这么一个晚上,她出现在我的办公室,她说的那些话让我感觉到愤怒,这家伙,居然敢干脱衣服勾引男人的事情,她勾引地还是一名有妇之夫,我得代替她哥哥教训她。”
那声“深雪”从她手掌心透出。
“深雪,”他涩着声,“也是在这一晚,我发现,那个小家伙比金佳丽和别的怀有同样目的来到我面前的女人们都还要棘手,好比骁勇善战的将军在一名无名小卒面前差点栽了一个跟头,我嗅到了危险。”
“于是,你找到了我。”木然问,“再一次,我的身体成为你暂时化解危险的法宝。”
“不!不是!深雪,不是。”他紧紧握住她的手,“颂香,不要变成你爸爸那样的人,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遗言,逐渐,妈妈的遗言变成梦魇,梦魇又要开始了吗?我得见见苏深雪,我需要见到苏深雪的脸。”
“我打开门,看到了洗礼泉的你。”
“我的女王陛下,你一定不知道,那晚的你有多美,你也知道犹他颂长子喜欢破坏力,特别是在嗅到不好的苗头时,抱着那么美那么性感的女王陛下,怎么可能去想别的东西,你随随便便拉上一个男人问就知道了,男人是感官动物。但是……”
必然有个但是,肯定有个但是的。
“但是……”犹他颂香低低说出,“我不能向你否认地是,那晚如果没有桑柔,我不会出现在那里。”
换言之,没有桑柔的话,苏深雪就不会被犹他颂香所需要。
老师,这也残忍。
“颂香,假如……”艰难说着,“假如,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情,那个从叙利亚带回来的小家伙有没有一直成为犹他颂香的危险,甚至于,到某一阶段,变成苏深雪也阻止不了的危险?”
沉默。
片刻。
“我不知道。”他涩涩说出。
闭上眼,在苏深雪以为自己要睡着时,被那声慌慌张张的“深雪”拉回,睁开眼睛,冲着犹他颂香笑了笑。
她和他说我有点困。
他回她首相夫人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他保证她醒来时他会在她面前。
合上眼眸之前,她和他说:“颂香,谢谢你。”
谢谢你没对我说谎。
老师,看到了没有?
起码,苏深雪的爱换来一个丈夫的坦诚。
这可是一个很会耍技巧的家伙。
这一次,他没和我耍任何技巧。
迷迷糊糊中,苏深雪听到附于她耳畔的那句“深雪,你答应过,不会离开我的。”咋听这语气就像是一名爱耍赖的孩子。
再次醒来已经是黄昏时刻。
就像犹他颂香说的,她醒来第一时间看到的人是他。
这一晚,苏深雪住在何塞路一号,他们和往常很多个夜晚一样,一起用晚餐,晚餐后到花园散步,散完步,他去书房,所不同地是,首相先生说了,需要首相夫人也呆在书房里。
她问他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他回。
作势要走。
他急急挡在她面前,说有种她忽然会消失的感觉。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消失。”她笑着和他进入书房。
他办公,她在一边看书,好几次抬头都触到他落在她脸上目光,皱眉,以眼神示意还不快工作,他一脸不以为然说我是在看你的头发。
“头发长在我头上,当然是我的,你看我的头发就等于看我。”
“那我就是在看你。”
垂下头。
逐渐,眼皮发重,书从手上掉落,再次有知觉时她已经回到房间,她头枕在他肩膀上,在均匀的呼吸中闭上眼睛。
很快,太阳就出来。
新的一天,她有很多事情做。
何塞路一号这个早上和以往一般无异,女王昨晚留宿,今天需要准备女王的早餐,厨师打开厨房门,就看到那抹修长身影,看来首相先生要为女王亲自准备早餐。
的确,女王最近几次出席公务时身形看着让人心疼,深雪女王可是甜妞女王。
这阶段出了太多事情。
好在从女王昨晚留宿何塞路一号,再到首相一早为女王准备早餐,这两个讯息传达出,女王首相和好如初。
七点四十分,苏深雪回到何塞宫,是犹他颂香送她回的何塞宫。
停车场,他解下安全带,一个侧身。
以手遮挡,他的唇距离她手背毫厘之间。
四目相对。
谁都没说话。
犹他颂香手机响起,苏深雪打开车门,在他的注目下下车,隔着车窗,挥手。
五分钟后。
苏深雪接到犹他颂香的电话。
电话里,他沉默了不短时间,她也没催促他说话。
关上卧室门,才传来他的声音。
“我居然为了约苏深雪一起晚餐而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笑了笑,主动问约在哪里。
“你答应了?”
“当然。”
但是,首相夫人答应首相一起用晚餐有一个条件,就是首相先生需要让一切回到正轨,比如,处理他和伦敦学妹的绯闻。
上午十点。
首相办公室例行发布会上,首相发言人第一时间澄清了首相和他的伦敦学妹这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告知戈兰民众,首相学妹已于昨晚结束戈兰之旅,今天乘坐八点半航班离开戈兰。
新闻发言人还向记者展示了首相对首相夫人,对戈兰国民的致歉说明。
中午,女王官网更新消息。
女王以手写稿方式表达对首相先生的信任一如既往。
当晚,几张女王和首相一起用餐的图片在戈兰社交网传开。
拍摄到这几张图片的网友宣称,首相先生这个晚上干了一件任性事:在一家法国餐厅点皇后乐队的歌曲。
这位网友绘声绘色,餐厅门一开,进来了一伙人,这伙人的奇装异服让客人们皱起了眉头,但奇怪地是,餐厅服务生并没出手阻止这伙人。
这伙人直接往一个方位走去,围着两位正在用餐的男女大唱特唱。
这两位男女就是首相和女王。
这名网友悄悄拍下现场照片,找一个机会询问首相女王,可以把照片贴到个人社交网上吗?首相当即拒绝,但在女王和了他悄悄话后改变了主意。
“首相先生和我一样,是一个被吃得死死的丈夫。”这是这位网友对这次事件的总结。
首相私人出行车开进何塞路一号家属停车场,苏深雪和犹他颂香刚在一家法国餐厅用完餐。
这是一个满天繁星的夜晚,她和他说想散步。
他拉起她的手,沿着台阶,来到花园。
走着,走着。
苏深雪的脚步停在那把长椅前。
一月份的那个晚上,一场新年音乐会结束后,满天繁星之下,她赤脚站在长椅背上,首次和他说“颂香,我爱你。”
现在,五月。
苏深雪对犹他颂香的爱短也长,短到也只不过是短短几个月间,但若细细追究,它长得一眼望不到边,也许,在犹他家长子弄坏牧师眼镜陪她罚站就开始萌芽了。
踢掉鞋,一个跨步,像一月份那个夜晚,苏深雪脚踩在椅背上,背着双手,冲站在长椅前皱紧眉头的男人笑。
似乎,那个她首次说“颂香,我爱你”的夜晚并没有在犹他长子脑海中留下多大印象,他把她当成了酒鬼。
的确,她今晚是喝了点酒,但她可没喝醉。
像那个夜晚一样,上了长椅椅背沿,那晚他自始至终在一边看着,但这晚,他一边跟着她,一边嘴里警告她“快下来。”
终于,苏深雪稳住自己摇摇晃晃的身体。
以居高临下之姿,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犹他颂香,问。
“颂香,还记得这把长椅吗?”
显然,他已然记起。
回看她,片刻,目光别开,再片刻,目光回到她脸上。
目光不自在,声音局促,还结巴:“苏深雪,你……你也知道,我……反感一些肉麻的话,但,如果你喜……”
不,颂香,这一次,不是肉麻的话。
苏深雪对犹他颂香的爱停止得悄无声息,就像她二十八岁午后忽然间爬上她眼尾的细纹。
是那个蹲在地上一声声叫着老师的上午吗?还是花瓶打碎的黄昏?是感觉到喝了会变老的魔法水时刻?还是他把脸埋在她手掌心里,和她倾诉那个从叙利亚带回来的小家伙时的无力感?
又也许,是这样那样的时刻加起来,变成此时此刻能平静面对他双眼。
那阵夜风吹过。
她和他说:
“颂香,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