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库斯走的时候,正在金州最冷的十二月。
过去八百三十一个日日夜夜,马库斯每个周末都会在自己个人社交网上和人们分享他的日常生活。
马库斯出生在旧金山,十六岁在一次身体体检中被查出患有脑瘤,治愈几率为零。
关于此次体检结果,马库斯通过个人社交网描述:就像有人拿着一个勺子轻轻敲了他一下后脑勺,小子,该醒醒了。
医生告诉马库斯父母,他们的孩子最多只有一年时间。
那天开始,马库斯戒掉诸多生活坏习惯,以写日记方式在个人社交网上分享记录自己日常生活,从和家人的短途旅行菜园子种的蔬菜到喜欢的音乐、电影、球鞋、城市、女孩,事无巨细。
十八岁生日,马库斯还在更新个人社交网信息,甚至于他还胖了七磅,这让当初断定他只有一年时间的医生大呼不可思议,整个西海岸都在关注那位叫马库斯的男孩,盼望奇迹能出现在他身上。
但,马库斯还是走了,在旧金山最冷的十二月份。
“由衷感谢,感谢世界,感谢所有所有。”这是马库斯在自己个人社交网发布的最后一则信息。
伴随主人离世,马库斯的个人社交网页被换成黑白色。
“金州男孩走时很平静,弥留之际家人朋友都在他身边。”当地媒体撰文。
陆骄阳就是媒体口中陪伴金州男孩最后一程的友人之一,陆骄阳还是在知晓马库斯事件后,不远千里来到旧金山见马库斯的第一名网友。
八百多个日日夜夜,两人从素不相识变成挚友。
初见马库斯,熙熙攘攘的街头,夜色和人群让十六岁的少年变得脆弱,他说在拿到体检报告时他还以为医生弄错了,从小到大他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也不过是把一只老鼠尸体扔到邻居院子里。“要不把帝国大厦炸出一个大窟窿”这是马库斯确认自己时间无多的第一个念头,马库斯想以这样的方式让人们记住他,他说他当时整个人处于崩溃边沿中。
少年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我懂我明白,比任何人都懂都明白。”陆骄阳轻拍马库斯肩膀。
再见马库斯,是在医院病房。
人们所不知道地是,发布在马库斯个人社交网上不到一百个英文字母花去了他六十三分钟。
发布完那则消息,陆骄阳给马库斯讲他旅行时遇到的事情,当听到他在旅途中认识一名女王时,金州男孩眼神灿亮。
讲到女王,又怎么少得了提起女王在他的出租房津津有味吃泡面的时光呢。
“汉斯,你一定在吹牛。”马库斯说。
这是马库斯最后说的一句话。
参加完马库斯葬礼,陆骄阳回到儿时生活的密西西比河河畔。
他外套贴身口袋放着苏深雪妈妈送给她的成人礼物,一块产自佛罗伦萨的手工表,女王陛下对于密西西比河好奇得很,从他的初吻地点到神秘的密西西比巫师。
回密西西比河河畔第二晚,通过网络,陆骄阳看到戈兰新年漫天烟花和女王阳台,女王在阳台上和她的国民表达新年寄语。
“新年快乐,我的女王陛下。”陆骄阳冲电脑屏幕挥舞。
二十四小时后,陆骄阳在纽约时代广场迎接二零一六年到来。
二零一六年三月初,一场由首相和女王发起的离婚公投让不计其数的人打开世界地图去找寻那个叫做戈兰的国度。
从离婚公投的产生到结束耗时七十二小时。
对于关注这场离婚公投的人们来说,那是一名女王和一名首相在闹一场吸引眼球的离婚;而对于陆骄阳来说,只是苏深雪和犹他颂香离婚了。
日出日落,一天又一天。
五月初的一个夜晚,街边酒馆,陆骄阳问贝拉妈妈和丽安娜妈妈:“我可以去看她吗?”
毫无意外,陆骄阳得到两位妈妈的支持,他又问她们,假如万一,他想用比较长的时间去看她呢,所谓比较长的时间也许不止一个礼拜,一个月。
“当然可以。”两位妈妈又是异口同声。
是两位妈妈送陆骄阳离开的新奥尔良,离开时他说了,会回来陪两位妈妈过圣诞节。
回来后就不走了。
到达布达佩斯第四天,陆骄阳见到了苏深雪。
在把布达和佩斯两座城市连接在一起的链子桥上,她是这座城市一所国际关系学院的一名交流生,他是短暂路过这座城市的一名旅者,隔着马路,她在桥左边人行道上,他在桥右边人行道上,方向一致,但他的目的地是一家西点店,她的目的地是去上课。
桥上车辆川留不息,彼此身边都是素不相识的陌生面孔。
脚步紧紧跟随桥另一头的她,直到两人肩膀连成一线,举手,轻轻说:“别来无恙,我的女王陛下。”
是多瑙河上的风把他的声音送至她耳畔吗?
一直埋头走路的人停下脚步,脸转向他这边,河岸的风卷起她浓密的黑发。
黑发、红唇、珠光色衬衫,一个回眸,成为一个人生命的永恒定额。
陆骄阳背过身去。
今天,他身上可没有任何粉红元素。
下了链子桥,陆骄阳去了马库斯很想去的红色屋顶西品店,喝了一杯咖啡听了一段音乐。
十一点半左右,他又见到了苏深雪,在学院门口。
学院门口,她打发了企图想约她午餐的男子。
打发手法娴熟。
一头浓密黑发肌肤胶白的东方女性是很多西方男性梦幻般的存在,更何况,还拥有一副好身材。
陆骄阳开始有点为女王陛下头疼了。
今女王陛下的私人秘书有别的事情处理,女王陛下需要独自解决温饱问题,她去了多瑙河附近一家中餐厅。
她在中餐厅用餐,他在中餐厅外啃汉堡,离开中餐厅她坐上城市快线,她坐头节车厢,他坐末节车厢。
下了城市快线,她从宠物医院领回一只小家伙,那是一只长有棕黄毛发的猫,叫卡恩。
布达佩斯老街,之前一直紧紧抿着的嘴因那叫卡恩的小家伙松开,微笑,喋喋不休。
他跟随着她,她去超市购物时,他等到超市门外;她去图书馆时,他在宠物寄放处和莱恩聊天;她去买咖啡时他帮忙她付咖啡钱;她在公园长椅啃书,他背靠树干听音乐。
华灯初上,她的私人秘书来了。
见面第一句话是:“今天运气不错,喝到了免费咖啡。”
哪里是免费咖啡?
女王陛下似乎对购物付钱没什么概念,几口咖啡过后,折回想支付,却把咖啡馆老板的摇手示意误以为,是碰巧赶上咖啡店的免费时间。
踩着暮色,陆骄阳来到公园附近一栋公寓楼,对着一扇房间灯光,静静站着。
夜深,房间主人熄灭了灯。
“晚安,苏深雪。”冲着窗户挥手,轻声说。
问陆骄阳这一天下来有什么想说的?
“那女人似乎压根忘了她是一名女王。”陆骄阳在电话和两位妈妈通报。
次日,陆骄阳离开布达佩斯来到维也纳。
陆骄阳在维也纳租金最贵的区域租下一厅一房的公寓。
位于市区中心,四通八达,安静,空气好治安好绿植覆盖率高,隐私有保证让这里租金年年攀升。
支付完半年租金,陆骄阳荷包空空。
当务之急,他需要在这座城市找一份工作解决温饱。
一天面试下来,当陆骄阳报上自己居住地址时,负责面试的一个个脸上露出讶异表情,住维也纳租金最贵的区域面试一份小时工,一名剧院负责人提出质疑。
“我需要在那里等待一个人的到来。”陆骄阳告诉那位。
数小时后,陆骄阳收到这家剧院负责人的电话。
半年维也纳生活正式拉开。
白天,陆骄阳戴贝多芬头套穿表演礼服在维也纳商业街发放表演传单,夜幕降临,陆骄阳拖着拉杆箱来到广场摆画摊。
每次回公寓,陆骄阳都会选择绕一圈城市花园,走完城市花园,他就看到那幢独栋公寓楼,每次经过那栋公寓楼时,陆骄阳都会放慢脚步。
放慢脚步,从公寓楼门前经过。
那栋公寓楼一直处于房门紧闭中,围墙门用一把大锁锁着,白天静悄悄晚上黑漆漆一片。
陆骄阳的公寓和那栋独栋公寓楼隔着一条窄窄的巷。
这条巷窄到什么程度呢?它窄得那栋公寓楼庭院一棵山毛榉一半枝桠往他公寓院子一个劲儿长,最长的枝桠都及到他所住房间窗前。
一天又一天,陆骄阳从荷包空空到有了那么一点点小钱。
这点小钱足够他请一个女人看电影听音乐剧,外加去一次气氛较好的餐厅。
六月到来。
六月上旬第一个周末,和往常一样,陆骄阳收摊回家;和往常一样,陆骄阳特意绕了一圈城市花园,虽号称城市花园,但其实也就五分钟左右步行路程。
绕完城市花园,和往常一样,放慢脚步。
经过那幢独栋公寓时,陆骄阳停下了脚步,之前一直锁着的围墙门开了,顺着鹅黄石庭院走道,陆骄阳看到从公寓楼透出的灯光。
公寓楼每个房间的灯都打开着,庭院灯也打开着,庭院一角放着一辆自行车,自行车旁边堆着大号垃圾袋,垃圾袋露出若干被拆开的猫粮包装袋。
微笑,迎着夜风,脚步轻快。
次日早上,陆骄阳碰到房东,房东告诉陆骄阳,他有了邻居,邻居是一个美人,和他一样黄肤黑瞳。
这个美人两月前,就支付了全额租金。
这天出门前,陆骄阳在后院放上香喷喷的煎鱼,煎鱼边上放着水杯,杯里盛地是加了安眠药的水,当然,煎鱼也放了点,万一小家伙不想喝水呢?
处理好煎鱼,陆骄阳从包里拿出那双公主粉色鞋,公主粉色鞋放在鞋架上。
一切妥当,穿上粉色袜,戴好黑框眼镜,出门。
第一天下班回家,煎鱼完好无恙。
这天,同为东欧热门旅游城市的布达佩斯传来一则热闻,这则热闻围绕着一名女王。
“直到她搬走后,我才知道,我和一位女王当了近两个月邻居。”一位女士说,这位女士懊悔万分错失和女王合照的机会。
“当时她推开门进来时,我就觉得她十分面熟,但很多漂亮女人都让我觉得面熟。”这是给女王宠物狗看过病一位老兄说的话。
女王一位同学则说:“是的,我知道戈兰的女王,也知道女王到欧洲学习的事情,首次见到她时我怀疑过,但那天她穿的鞋子是连我都不会穿的三无产品,衣服也不怎么样,几天观察下来,也没一大堆人跟随,于是,我断定,她只是和女王长得像而已。”
曾被女王拒绝过的男人纷纷表达:为被一名女王拒绝过感到荣幸。
更多人表示自己和女王有所交集,超市收银员、图书馆管理员、公园的清洁工等等等等,女王在布达佩斯住的公寓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观光者。
相信浏览过这则热闻的维也纳居民们看完后,最多也就付诸一笑。
所谓赶巧,往往都是道听途说,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清晨鸟语花香中传来“吱哑”一声,一个床上鱼跃,陆骄阳来到窗前,新搬来的邻居正好骑着自行车从他公寓门前经过。
就像房东说的,新邻居是美人儿,你看,她骑自行车从他窗前经过时的模样都把他看痴了。
更新鲜的煎鱼取代了昨天的煎鱼,鞋架还放着公主粉鞋,穿的袜子还是粉色的,不同地是,陆骄阳没再去公园摆画摊,也没特意绕城市花园一圈回公寓。
第二天放的煎鱼还是完好无恙。
没关系,那声门铃声迟早会响起。
第五天,小区便利店,陆骄阳从收银员那里听到前几天刚搬进来的一户住户猫不见了的消息。
回到家,顾不得换鞋,陆骄阳就去检查放在后院处的煎鱼。
煎鱼没了,杯子里的水也被喝光了,不出两分钟,陆骄阳就找到了吃掉他煎鱼的小家伙。
看着呼呼大睡的猫,陆骄阳心里嘿嘿笑。
安顿好小家伙,陆骄阳一边整理房间一边等着门铃声响起,从窗外折射进来的落日光芒是温和的暖茶色系,厨房里传出牛肉炖土豆的香气。
“叮咚——”无比美妙的声音响起。
六月,维也纳骄阳似火。
我的女王陛下,很高兴和你相逢在骄阳似火的六月。
“叮咚——叮咚——”
“进来,门没锁。”头也不会,继续清洗画具。
开门声响起,公主粉鞋放的位置很显眼加上惹目的色彩,不被发现都难,迟疑的脚步声在透露着按响门铃者此时内心的疑惑,但……肯定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是的,不会,肯定不会,脚步回归淡定。
按门铃者的模样映在那面镜子里,是新邻居没错。
两人隔着一扇半掩的门,她在门外,他在门里。
门外,他的新邻居彬彬有礼,告知此趟上门目的。
是这样的,中午她的猫不见了,一番找寻无果,通过社区监控发现她的猫顺着那颗山毛榉进入他家的后院,至此,就没再出现过。
“先生,您能不能……”
开门声打断女人的话。
“啊——”不约而同尖叫;“陆骄阳!”“苏深雪!”又是不约而同。
两张写满不可思议的脸在面面相顾着。
就这样,因为一只猫,密西西比州小青年和嘴里总是嚷嚷“到时肯定送你一块地”的女王,在一座叫做维也纳的城市完成重逢。
“陆骄阳,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吓了一跳!”苏深雪气势汹汹。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是你按响我家门铃,把我吓了一跳!”陆骄阳见鬼般的语气。
隔着一扇门,她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番;他也不甘示弱,还以颜色。
两人抚额动作同步。
“陆骄阳,你很可疑!”
一副恍然大悟状,陆骄阳指着苏深雪:“苏深雪,难不成你就是房东告诉我,新搬来的邻居?”
用了近十分钟时间,苏深雪才勉强接受房东口中乐于助人的东方小伙子就是她认识的密西西比州小青年,甚至于密西西比州小青年比她还早个把月住进这个社区。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连呼。
不,一点也不巧,我的女王陛下,但,事在人为。
牛肉炖土豆香气吸引住了她,她说中午回来顾着找猫,都忘吃饭了,现在特别饿。
对了,猫,眼巴巴瞅着他。
眼巴巴瞅着他很可爱,说特别饿时很可爱,顾着找猫忘吃饭也很可爱。
陆骄阳带着苏深雪去看正在他家沙发呼呼大睡的猫,已经无需解释了,十有九八是这家伙贪图柔软的沙发靠垫。
猫在沙发呼呼睡,他和她一边吃着土豆炖牛肉,一边说别后重逢的话。
“我离婚了。”语气听上去是那么的轻描淡写,但眼帘牢牢遮挡住她眼里的情绪。
“我知道。”耸肩,一副无所谓,“那样的离婚方式,不想被知道都难。”
欧洲夏季日落无限长。
三分之一日落时光她吃光了他的土豆炖牛肉,好在购物袋零食满满的,零食配啤酒,半杯啤酒下肚,女王陛下形象全无,开始和他大吐口水,比如,关于她此次赴欧洲学习,就和戈兰王室委员会约法三章。
女王不是号称要学习吗?学习就得有学习态度,那些人说。
学习费用得自己掏腰包;私人秘书只能负责辅佐她在布达佩斯生活日常,维也纳一站所有事情得自己亲力亲为;一旦赴欧洲期间遭遇意外一切后果得女王陛下个人承担,这些意外就包括车祸和被绑架。
以上是女王和戈兰王室的约法三章。
“那些人太冷酷了!”苏深雪发着牢骚。
“我觉得那些人说得对,学习就得有学习的态度。”陆骄阳说出自己的看法。
总有一天,她会卸任女王,等有一天苏深雪不当女王,现在历经地往后就变成学以致用。
勉强,苏深雪同意了他的说法。
她的私人秘书帮她搞定搬家事情后就回戈兰去了,现在高居苏深雪电话联系人头三甲地分别是:人身安全报警电话号、交通报警电话号、火警电话号。
过去几天,女王的生活一团糟。
水管堵住了,换的衣服不知道怎么洗,烤吐司时总是出问题,今天中午又丢了猫,一边喝酒一边挠着头。
“猫找到了。”他提醒她。
“猫找到了吗?”她傻傻笑。
十点。
背上驮着呼呼大睡的女人,手里提着呼呼大睡的猫,陆骄阳用脚蹬开了苏深雪公寓门。
女王陛下的客厅、房间、厨房、洗手间的杂乱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直到凌晨一点,陆骄阳才离开苏深雪的公寓。
整理完一切,他还给她做了一份生活小帮手表格,表格就贴在冰箱上,长长一串,从水管工电话到如何操作洗衣机、到怎么在最快时间填饱肚子、怎么处理垃圾……
次日早上,门铃狂响。
打开门一看,苏深雪头顶清洁剂泡沫,女王陛下在操作洗衣机过程出问题了,现在家里到处都是洗衣液泡沫。
帮她处理好洗衣机问题,不一会时间,门铃又响了,这次是微波炉出问题;又过去一会时间,苏深雪在她的院子里大喊陆骄阳。
“陆骄阳,我的自行车出故障了——”
一天二十四小时下来,陆骄阳往苏深雪家跑了六次,最后一次是晚间十一点十五分,女王陛下拿熨斗烤生鱼片干,结果烧到了窗帘,触到防火系统。
猫被淋成落汤鸡,女王陛下也被淋成落汤鸡。
陆骄阳的那声“苏深雪”让社区一半居民打开灯一探究竟。
好在,女王陛下还算好学。
半个月下来,她可以负责自己和她的猫,日子也被梳理得井井有条,上课、做笔记、整理房间、购物。
周末,她就背着摄像机骑上自行车往外跑,布达佩斯她是一名国际关系学院交流生,到了维也纳,她是城市环境学院的交流生。
维也纳仲夏夜,最不缺地就是各种各样的音乐会,他们带着折叠椅结伴去看露天音乐会,现在的他和她兜里都没什么钱。
当然,他是真没钱,而她是假装没钱。
七月末,苏深雪去了一趟法国。
苏深雪没告诉陆骄阳,她这是去砸场子的。
巴黎,在ZARA制衣商开讲座大谈特谈过去一年全球成衣销量时,苏深雪和数百名环保志愿者在场外大力宣扬时尚垃圾。所谓时尚垃圾是指ZARA诸如此类价格亲民的服装品牌公司,为追求快时尚泛滥的成衣制造。
志愿者们有备而来。
他们用数据列出每一吨成衣废品耗费的地球资源;他们呼吁爱美人士理性消费;他们还当场演示了旧衣改造,一件九成新的上衣拆去领口口袋就变成极简风,烦了长裙剪去裙摆就变成俏丽短裙,T恤太单调没关系贴上特定贴纸,它就变成了印花款。
那时,没人知道负责现场表演的模特是一名女王。
八月上旬第一个周末,陆骄阳终于花掉了准备请一个女人听一场音乐会,去一次气氛很好餐厅的钱。
那晚,她也给足了他面子,穿礼服赴约。
餐厅定的是阳台位置,观星看夜景两不误。
举杯,为女王了不起的巴黎之行。
谈起巴黎之行,苏深雪眼睛泽泽发亮。
那样的苏深雪有那么一瞬间让你以为,她已忘却前尘旧事。
但那个她喝得醉醺醺的夜晚在提醒着陆骄阳,眼前这个女人只是从某个旋涡挣扎出来,但距离放下还有一段很远很远的路要走,也许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那个她喝得醉醺醺的夜晚,他问她都在哭些什么?
她趴在他耳畔,低低说了一句话。
或许,她压根不晓得有那么一个夜晚;或许,她以为把悲伤掩藏得很好。
但这一刻的苏深雪,这一刻的女王陛下,值得举杯庆祝。
庆祝苏深雪通过自己的努力,一点点找回自己。
第二次碰杯,为——
“友谊万岁。”她抢着说,一副深怕他有所误会的样子,即使重逢的第二天,他和她表明,会在圣诞节前回新奥尔良陪两位妈妈,以后会一直一直陪伴两位妈妈。
当十二月份到来时。
他回新奥尔良,也许会继续当人体画家,也许会找一份正经工作,而她也会在十二月末结束欧洲学程回戈兰。
回望着她,笑,为——
“友谊万岁。”
回家途中,苏深雪再一次感叹到“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呢?”感叹那个傍晚,出现在那扇门里的他,绕来绕去,她又开始质疑起他来了。
“女王陛下,我可不愿意再经历一次牢狱之灾。”没好气说,顺带踢了她一脚。
“陆骄阳,你敢踢我!”她追着他跑。
时间过得飞快,在他们所住社区居民眼里,他和她是两个在维也纳邂逅的年轻男女,至于定位——
“他们是很好的邻居。”“也许他们正在发展成为男女朋友关系过程中。”“我觉得,不出一个月,要么就是他搬到她家住,要么就是她搬到他家住。”邻居们说。
陆骄阳还听过社区几个孩子在偷偷讨论他和苏深雪的关系。
“他们共同养育一只猫。”年纪最小的孩子说,“男的是猫的爸爸,女的是猫的妈妈。”
陆骄阳是卡恩爸爸,苏深雪是卡恩妈妈,这听上去还不错。
这个听上去很不错的说辞在八月末得到落实,城市宠物管理中心人员找上门,那时,恰好苏深雪不在,于是,卡恩的家庭成员多了一名爸爸。
伴随苏深雪公寓那颗棵山毛榉叶子变黄,维也纳的秋天拉开帷幕。
山毛榉叶子变黄那天,苏深雪披着围巾怀里抱卡恩,一人一猫在他房间打瞌睡,他坐于一边,时光静悄悄的,终于,他的肩膀等到了她。
她柔软浓密的黑发散落在他肩膀上,呼吸均匀。
陆骄阳缓缓闭上眼睛。
由衷感谢,感谢世界,感谢所有所有。
欧洲的秋天很短暂,眨眼间来到十月。
十月,苏深雪成为一名城市解说志愿者,周末早出晚归,比陆骄阳还要忙。
于是,每个周末陆骄阳得帮苏深雪处理不少事情,清理庭院、填补冰箱、签收快递、从宠物寄放中心接回卡恩。
十一月中旬最后一个周末,上完半天班,陆骄阳跑了一趟超市,提着大号购物袋再绕去干洗店,经社区快递代放中心,管理员叫住了他,有苏深雪的快递。
购物袋洗衣袋还有快递箱几乎要把陆骄阳整个人淹没,这些东西除去购物袋几样生活用品,其他都是苏深雪的。
俨然,女王陛下把他当成她的私人秘书了,何晶晶还有高薪拿,他可是倒贴,以前是去超市购物,现在连她的洗衣费都是他支付的,这已经这个月第三次了。
陆骄阳觉得今晚无论如何,得和苏深雪谈谈,
沿着熟悉的路线,发现苏深雪公寓围墙门是开着的,自行车没停在院子里,这证明主人不在,那围墙门是谁开的?
下一秒,答案就有了。
陆骄阳看到站在屋檐下的一男一女。
眯起眼睛。
女王陛下的前夫看她来了,至于女的……如果陆骄阳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犹他颂香的姐姐。
这一刻,陆骄阳决定不和苏深雪要还洗衣费了。
一个男人从洗衣店带回一个女人的私密物品,连孩子都晓得那是怎么一回事,虽然,这是一个巧合,女顾客一个礼拜前送来干洗的内衣迟迟没拿回去,刚好,和女顾客很亲密的邻居出现了。
这里是奥地利,不是戈兰。
在戈兰,首相先生可是没少给他找不痛快,现在,轮到他给首相先生找不痛快了。
提着大包小包,陆骄阳一步步往那一男一女靠近,脚踩及台阶时。
“快递员?”不悦的声音。
继续上台阶。
“这家主人不在。”听这语气的不耐程度,显然在这里等了不短时间。
把物品往地上一搁,直腰,转过身——
四目相对。
“陆……陆骄阳!”
“首相先生,别来无恙。”微笑,伸手。
作者有话要说:陆骄阳的部分番外篇幅会放到女王的番外,女王番外很短~这也是最后一个番外。最后一个番外周五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