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则尔月末即将赴英留学,这是苏则尔赴英前最后一次家庭派对,邀请电话是苏则尔打的,家庭派对的时间就定在周末。
“我希望姐姐这一次不要缺席。”电话里,苏则尔语气真诚。
儿时、年少时对于家庭的怨恨似乎随着迈入成年,随时间推移逐渐变淡,她是,苏文瀚似乎也是。
离婚公投苏文瀚投地是支持离婚票,还是一早就到投票站排队想拿到第一张投票,因为每一个站点的第一名投票者都可以公开发表立场,只不过,他没能拿到第一张选票,这件事情也是苏深雪后来才知道的。
不见回话,苏则尔小心翼翼:“您会来吗?”
笑了笑,答:当然。
现在,她的房间还一直放着苏则尔签名的滑板呢。
那是偶尔能引发她嘴角上扬的物件。
周末,五点半,苏深雪离开何塞宫,车开进苏家大宅刚好是家庭派对正式开始时间。
不出意料,苏家亲朋好友倾巢而出,七十几口人外加苏则尔的朋友同学,服务生佣人,有部分宾客都被挤到楼梯去了。
女王的到来引发一阵欢呼,欢呼声大多数来自于苏则尔的朋友同学。
戴眼镜的少年涨红一张脸来到苏深雪面前,询问可以和女王陛下合照吗?
“当然”莞尔。
于是,家庭派对似乎变成了和女王合照派对,面对镜头,苏深雪笑得脸都要僵了,最后,和苏深雪合照地是苏则尔。
苏家的男孩都比她高出半个头了,面对镜头,微笑,但要求和女王合照的人却是紧抿着嘴,低声问你怎么板着一张脸,不喜欢我出现?
“不是的。”
“那就给女王一个面子。”
倒数声中,一起“茄子”,少年的牙套瞬间一览无余,摄影师按下快门,“咔嚓”一声,定额。
小子,上当了吧?笑意得更深,触到出现在大厅门头那抹修长身影时,苏深雪一呆。
犹他颂香出现在苏家家庭派对做什么?没离婚前他可是一次都没亮相过。
犹他颂香是和苏文瀚一起走进来的,显然,苏文瀚是亲自迎接的首相先生,难不成首相先生是以苏家长女前夫的身份出席家庭派对的。
一抹身影快速从苏深雪眼前扑过,飞向门口。
是打扮得像一只花蝴蝶的苏珍妮。
这下,苏深雪明白了,犹他颂香的出现有很大可能和苏珍妮有关,如果是的话,这两人都发展到可以带回家见家长的关系了。
首相的出现又引发一阵欢呼,欢呼夹杂着尖叫,尖叫来自于苏家的亲戚们,都是一些势利眼的家伙们,还是这家人姑爷的时候人影都没一个,离婚后反倒是出现了,这可是首相先生,一个个毫不吝啬自己的献媚表情。
公共场合会尽量配合,但私底下想和首相先生合照,门都没,熟悉犹他颂香的人都知道。
但这一次,犹他颂香一反常态,对于要求合照者有求必应。
十分配合的首相先生让一边看着的苏珍妮笑得合不拢嘴,俨然,在苏家二小姐眼中,这个世界就只剩下这一个人了。
嗯,换成是她的话,想必也会像苏珍妮一样,这是自己带回的男人,这男人在自己家族成员面前的表现堪称完美。
当然了,那是以前。
是的,已经变成以前了,有淡淡涩意从苏深雪心头划过。
家族成员合照完了,轮到苏则尔的同学,之前把能和女王一起合照视为高光时刻的家伙们,一见到首相先生就立马把女王抛到九霄云外。
还好,苏则尔没像他同学一样,此念头刚泛及,苏则尔就移动脚步,难不成他也想和首相先生索要合照。
有一个苏珍妮就够了,还来一个苏则尔!
拉住苏则尔的手,对上苏则尔写满问号的脸,苏深雪哑然失笑,她已经早早过了较劲攀比的年纪了。
收回手,苏深雪往楼上大厅。
把给苏则尔准备的礼物交到管家手里,以想静静呆一会为由苏深雪回到自己昔日房间。
就像苏夫人说的,她的房间还保持着二十岁时的模样,桌面窗框也是纤尘不染,如果她不是当上这个国家的女王,她的房间是否还会保持得这么完好?
笑了笑。
肩靠墙,头轻轻搁在窗框处,闭上眼睛。
老师,听说每一个人都是一阶段一阶段挺过来的,我呢,也挺过了一些阶段。
苏深雪不知道自己现在处于哪个阶段。
她很忙,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像现在一个人在熟悉的空间静静呆着的机会少之又少。
当这样时刻来临时,内心一片沉寂。
这种沉寂不同于说出“颂香,我们离婚吧”时的释然平静,去年五月那个晴天霹雳般的正午给她平静生活添上一抹灰色。
那抹灰色,说是绝望也不为过。
闭着眼睛,周遭一切在黑暗世界中是一片平静的湖泊。
敲门声响起。
隔着门板,佣人告知女王陛下晚餐时间到了。
派对晚餐除去主桌外,其余为自助形式。
圆形落地式餐厅,二十人餐桌,苏文瀚坐在主位上,苏深雪坐在苏文瀚左手边,犹他颂香的位置则为苏文瀚右手边。
苏深雪身边坐着苏珍妮,犹他颂香身边坐着苏则尔,一开始,苏珍妮对于座位安排并不满意,宣称和首相先生能坐在一起是一种荣幸,嚷嚷要和苏则尔换位置,最后苏文瀚叱喝了声“别胡闹”她才消停。
三分二用餐时间过去,问苏深雪有什么感想,那就是苏氏家族成员一个个都是健忘好手。
用公投形式解决了离婚问题的女王和首相在他们眼里似乎无足重轻,谈笑风生间要么捎带一声“首相先生,您认为我说的话对吗?”要么就是“女王陛下,在这件事情上您有什么看法?”
苏珍妮则是全面享受仰慕的首相先生正坐在她对面。
偷偷瞧,光明正大瞧已经无法满足她了,苏珍妮频频在苏深雪耳畔窃窃私语“首相先生眼睫毛好长。”“首相先生的举止可以去参加礼仪大赛了。”“他今天穿得可真帅。”
苏深雪也懒得回应。
当苏珍妮说到“首相先生的下颚弧线简直就是完美的艺术,知道吗,我刚刚有个疯狂念头,想和魔鬼交换条件,以我的灵魂交换一次用手触摸到首相先生下颚的机会,当然,还得叠加一次为他刮胡须的机会。”听到这里,苏深雪放下了水杯。
放下酒杯,抬眼。
若干画面远远近近,远的远到坐在你面前的男人正在你的生命中逐渐褪却,近就近到,你手里还拿着剃须刀,踮起脚尖是踮起着,剃须水很好闻,带着一种恶作剧心态,你警告他,别动,动的话在你下颚刮出一道血口子。
目光毫无聚焦,直到迎面而来的那束视线似要戳穿她的眼球,苏深雪这才回过神来,第一时间触到那双眼眸。
那双眼眸的主人似乎很是享受她长时间的失神。
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一次,失态的人轮到他。
她的这一瞪好像一剂魔幻水,迫使得犹他颂香的目光粘在自己脸上。
敛起眉头,以眼神示意,置若罔闻,他的目光还是一点没从她脸上移开的意思,既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别的人。
无奈,只能垂下眼眸,继续晚餐。
苏珍妮又在她耳畔窃窃私语开来:“我感觉首相先生在看我。”
是嘛?苏深雪轻啜了一口水,抬头,就像苏珍妮说的,首相先生正在看苏家二小姐,以犹他家长子一贯迷倒女孩们的眼神。
对于犹他颂香来说,是不是有趣的游戏开始了?
“姐姐,”苏珍妮激动得声音都抖了,“我现在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首相先生是在看我。”
水杯放回桌面,鞋狠狠踩在苏珍妮鞋面上。
“再怎么说,你口中的首相先生也是我的前夫。”这次轮到她和苏珍妮咬耳朵了。
丢下一句“各位慢用”苏深雪离开餐桌。
一迈过餐厅门脚步就飞快,尽量让自己的脸部表情维持在一种较为柔和的程度上,正面而来的远房亲戚在和她行礼。
下了楼梯,顺手再拿起一杯饮料,朝花园方向。
花园是男孩女孩的乐园,他们一边烧烤一边嬉闹着。
终于,让她找到一个既可以透气又安静的所在。
她好久没这么生气了,女王这份工作她最近干得不错,偶尔她也会对那些人露出一点点獠牙,比如上个礼拜,大笔一挥,王室委员会副会长的薪金被扣除了一个月,还想指手画脚是不是,想的话节日礼包也别想,要逮住那些散漫家伙的小辫子太容易了。
那口饮料酸得苏深雪眼泪都出来了,真倒霉,她拿到地是柠檬水,背后脚步声传来时,她眼角都还没干透。
她怎么可能不清楚背后的脚步声来自于谁。
正好,她也有话和犹他颂香说。
脚步声在她身后顿了顿,再往前,和她形成肩并肩。
苏深雪和犹他颂香肩并肩站着,谁也没说话。
夜风吹得一整片夹竹桃沙沙响,上次两人私下见面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当然,公共场合是避不了会面的,上个月,因□□一事他和他的幕僚前往何塞宫面见女王,一众人围着大圆桌,他在圆桌一头她在圆桌另一头,完毕,首相先生向女王提出告辞“再见,女王陛下。”“再见,首相先生。”那一次,回到办公室时,苏深雪还对着那扇关闭的门板发了一会呆。那扇门板勾起了他们没离婚时的一些点滴,有时犹他颂香和顽劣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坏胚子、爱刺激,前几分钟前还毕恭毕敬说“再见,女王陛下”后几分钟就埋伏在办公室,她一打开门就对她上下其手,还得意洋洋说“我们像不像那些偷情的男女?”。
老师,你看,我总是稍不留神就陷入了回忆里。
在风吹夹竹桃的沙沙声响中。
苏深雪望向远远的天际,说:“别告诉我,你对苏珍妮动心了。”
“据说,一整个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男孩们都折服在你妹妹的魅力之下,多我一个,又有什么可质疑的。”犹他颂香如是回应。
这语气你听不出是真话,还有玩笑话。
“不要和我玩文字游戏。”冷冷说。
“妹妹比姐姐可爱多了。”话语伴随浅浅笑声,落到耳朵里尤为刺耳。
苏深雪提高声音:“我不是苏珍妮。”
“你当然不是苏珍妮。”
“我不是苏珍妮,所以!收起你那些伎俩。”苏深雪紧拽手,“不管你想达到什么目的,都不会成功的。”
沉默。
话已告知,她也没留在这里的必要。
犹他颂香单手揽着她,庭院灯光线照出犹他颂香一脸的沉郁。
“能否请女王陛下告知我,我想达到什么目的。”
苏深雪别开脸。
“知道吗?被苏深雪以那样的方式甩了之后,犹他颂香的人生变得一塌糊涂,抽烟喝酒,在一个个女人身上找寻她的影子,身边的女人一个个换,这个眼睛像她,那个头发像她,下一个是举止像她,再下一个,泪汪汪的样子和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毫无理智,无任何逻辑,在一个个女人身上找寻她的影子,即使心里清楚她们都不是她,但那有什么关系呢?一号女人眼睛像她就专注于她的眼睛;二号女人的头发像她就盯着她头发瞧;三号女人举止像她就尽量让她多活动;把泪汪汪时像她的四号女人变成爱哭鬼就得了。”和着夹竹桃沙沙声响,熟悉声线在低低诉说着。
他的诉说,一字不漏听进她耳里,听得她一阵呆滞。
思绪有一些些的迷糊,等稍微有一点点意识时,发现自己的目光已经悄然对上他的视线。
忘却避开,瞅着他。
他说的话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她要怎么办?要劝说他告知他,我和你已经离婚了。
还有,你不应该和我说这些话。
她没义务听他说这些话,不是吗?而且,她也讨厌他说这些话,她慕爱过一个人,她清楚那种煎熬。
这家伙,弄得她都为她之前说过的话愧疚不已了。
蠕动嘴唇,尝试想开口,却因他嘴角处的那抹笑痕,吞下所有话语。
她熟悉他每一个脸部表情变化。
果然。
犹他颂香浅浅笑着道:“据说,以上那番话套在分手的男女间很管用,经实践,我承认效果还不错。”
想也没想,杯子剩余的水就朝犹他颂香脸上泼去,空杯往地上一丢,这地方她是一点都不想呆了。
但犹他颂香以身体优势死死拦住她的去路,一番你争我抢还是无果。
这是一条以夹竹桃为围墙的花园漫步小道,除去这里她没别的去路,低头,牙狠狠印在拦住他的手腕上。
他还是没放手。
再发力,从头顶处传来低低沉沉的嗓音:“上次拿沙扔我,这次不仅用水泼我还咬我,苏深雪,离婚后,我们的相处模式还真有点独特。”
还有更独特的呢。
抬脚,脚尖毫不留情面狠狠揣向他。
这一下不轻,犹他颂香缩回手,她乘机从他身边溜过。
拔腿狂奔,但披肩拖了她后退,他拽住了她披肩尾巴,要披肩是吧,那给你吧,苏深雪解开披肩,没几步,这次是裙摆,该死的,他脚踩住她的裙摆,总不能连裙子都脱掉吧。
折回,想从他脚下夺回裙摆,他手一捞,双双跌进夹竹桃和围墙缝隙之间。
两人被困在幽闭的空间里。
“我抓住你了。”黯哑的声音附在她耳畔。
她推他。
不推还好,一推环住她的臂膀收得更紧。
他们现在这样像什么,像什么?
苏深雪心里很愤怒。
心里愤怒,又不想和他说话,只能以眼神传达告诫。
“你又瞪我了。”那么轻,那么轻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