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枪手四连的旗帜呼啦啦飘舞,门口的连训显得苍劲有力:狭路相逢勇者胜。跟别的连队不同,这里的杀气显得更重。老黑带着王艳兵和李二牛走进宿舍,老兵们立刻起立。老黑说:“这是咱们连新来的两位同志—王艳兵,李二牛,大家欢迎!”老兵们鼓掌。王艳兵一直在想着什么,李二牛一拉王艳兵,王艳兵反应过来,敬礼:“班长好!”老黑指着一张空床:“那张床是王艳兵的。”李二牛左看右看:“班长,那俺睡哪儿?那张?”李二牛指着一张放满背囊和头盔的上铺空床。
“那张床是放应急物资的。你的床不在这儿,在炊事班。”
“哎,那俺去炊事班。”李二牛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领你过去。”—李二牛跟着老黑出门,回头:“艳兵,回头我来找你玩啊!”王艳兵精神恍惚,坐在那张空床上。一名老兵热情地拿起王艳兵的背囊:“好了,列兵,赶紧收拾收拾吧!一会儿就得全连集合了!”说着将一个神枪手四连的臂章塞进他的手里,“以后你穿迷彩服时就戴这个臂章。这是团长特批的,只有咱们神枪手四连可以佩戴自己连队的臂章!”王艳兵看着手里的臂章,咧开嘴努力地想笑,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我们去打扫卫生了,你休息会儿,换好迷彩服去找我们吧!”老兵们都出去了,留下心事重重的王艳兵一个人。他看着期待已久的神枪手四连臂章,却没有一点儿喜悦。
食堂外,炊事班的战士们都持枪在练瞄准,枪口下面挂着水壶。李二牛跟着老黑,兴奋地左看右看。老黑手一抬:“炊事班的都在那儿。”
李二牛一看,那排持枪练习瞄准的战士们姿势很标准:“班长,那是炊事班的?!”
“是啊,神枪手四连,人人都是神枪手。你以为炊事班只管做饭啊?”
“哎,班长!我明白了!”李二牛高兴地回答。
“老马!”—炊事班长老马放下枪:“到!”
“你们的新兵到了!”—见老马跑过来,李二牛急忙敬礼:“班长好!俺是李二牛!”
“早就听说过你了!不错啊,二牛,后来居上,战胜自我,不简单啊!”老马笑。
“谢谢班长,其实都是战友帮助俺!”李二牛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人我交给你了啊!”
“中!李二牛!”老马喊。李二牛立正:“到!”
“把东西先放到宿舍吧,出来参加训练!”
“是!”李二牛转头看着老黑,“老黑班长,俺去了啊!”说着就兴高采烈地跑了。
“哎,老黑!听说你们新兵连有个叫何晨光的,很了不得!这次去哪个班了?”老马问。
“去六连了。”老黑苦笑。老马惊诧:“怎么去六连了?”老黑摇头,一脸沮丧:“别提了,关键时刻掉链子!”
四连一班宿舍里,王艳兵还坐在那儿,突然,他起身就跑。营部道路上,王艳兵没命地跑着。王艳兵狂奔到新兵连,已经解散的新兵连人去楼空。王艳兵走进去,来到走廊尽头的库房门口,看着门上的封条和锁,呼吸急促。突然,他起脚踹门,没几下,门就被踹坏了。王艳兵走进库房,里面井然有序地放着新兵连的器材。王艳兵跑过去,将堆放在架子上的靶子拽出来,丢在地上,开始寻找……终于找到了他想找的—有九个弹洞的靶子。王艳兵把靶子拿起来,仔细端详着,其中一个弹洞比其他的要略微偏大。王艳兵看着弹洞出神……
“两颗子弹,一个弹洞?!”王艳兵呆住了,彻底傻眼。
六连车库,灯光下,何晨光跟着老兵们正在擦拭步战车,黄班长正在给何晨光讲解步战车的性能。这时,王艳兵拿着那个靶子出现在门口,他的手里还攥着那枚臂章。
“艳兵?”何晨光抬头。
“你是哪个连的?怎么一点儿规矩都没有?没大没小的!”黄班长不乐意了。
“对不起,班长……我应该是你们连的。”—黄班长不明白。何晨光跑过去:“你干什么?”王艳兵把靶子摔在地上:“两颗子弹,一个弹洞—你是一百环!去神枪手四连的应该是你,不是我!”老兵们都呆住了。
“这新兵,不知道你俩怎么了,但是有矛盾可以找领导,找班长。你跑到我们六连闹什么啊?”上等兵蔡小心走过去。王艳兵没理他,一把抓住何晨光按在步战车上:“为什么你不肯说?!”何晨光不吭声。蔡小心上去抓住王艳兵:“你别胡闹!这是我们班的战士!”
王艳兵一甩膀子,掀翻了蔡小心。黄班长怒了:“反天了?!到我们六连来闹事?!”他一摔帽子,老兵们一拥而上。王艳兵左挡右打,跟老兵们扭打在一起,居然没吃亏。黄班长被王艳兵一把甩出去,重重地摔在步战车上,倒下了。
“别打了!”何晨光冲过去抱住王艳兵。
“为什么你不肯说?!”
“你别闹了!王艳兵,你这样是会被处分的!”
“我宁愿被处分,也不要你可怜我!”
黄班长等人爬起来,何晨光急忙解释:“班长,他不是故意的!”
“好小子,有种啊!你这是自找的!”黄班长挽着袖子。王艳兵毫不退让,虎视眈眈。这时,连长彭东海走过来:“你们干什么?!”黄班长等人急忙立正:“连长好!”
“怎么回事?谁在打架?”
王艳兵不吭声。彭连长问他:“你是哪个连的?到六连来干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报告!连长,他是来闹事的!”黄班长说。彭连长直视王艳兵:“好小子啊!新兵就来闹事了?!是不是觉得六连好欺负啊?!你是哪个连的?!”
王艳兵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不说话。彭连长低头看见他手里的臂章:“神枪手四连的?不得了啊!神枪手四连的新兵就敢到我们六连来闹事了啊!”
“报告!连长,我……我不是四连的,我……我应该是您连队的……”
彭连长一愣。王艳兵拿起地上的靶子—九个弹洞。彭连长仔细地看着:“好枪法!两颗子弹,从一个弹洞过去的!一百环!你打的?难怪能进神枪手四连!”
“不是,是他—”王艳兵看着何晨光。灯光下,王艳兵还拿着靶子站着,何晨光尴尬地站在旁边。龚箭跑过来:“怎么了?我的兵跑到你们连闹事了?对不住啊,我来收拾他!”
“现在我都搞不清谁是谁的兵了!”彭连长说。
“到底怎么回事?”龚箭看着王艳兵跟何晨光,见到王艳兵手里拿着的靶子,明白了,看看何晨光,“是你的靶子?”
“是。”何晨光回答。龚箭问王艳兵:“你从哪儿翻出来的?”
“报告!指导员,我踹开了新兵连库房的门。”
“好家伙!你胆子可真不小啊!上面可是贴了封条的!”
“是!连长,我违反了军规。但是,我太想知道真相了。”
“什么真相?”龚箭不明白。
“就是这个靶子的真相—为什么何晨光会打了90环。”王艳兵扬了扬手里的靶子。
“现在你知道了?”
“是!”
“你知道你要付出什么代价吗?”龚箭盯着王艳兵。王艳兵回答:“知道,离开神枪手四连。”龚箭又严肃地问:“没了吗?”—“受处分,关禁闭。”
“老龚,你看这件事怎么处理?”彭连长问。龚箭也有些头疼:“我也第一次遇到。这俩现世活宝,一分钟也不让我安生!在新兵连就闹腾,现在都闹腾出格了!”
“报告!连长,是我不好。”何晨光上前一步。
“你怎么不好了?”
“我打了一百环,却没说实话。”
“为什么你不肯说?”—何晨光不说话。
“你想把机会让给他?”龚箭看着何晨光问。
“不能这么说吧,连长。”
“是还是不是?!”龚箭厉声问。
“是!”
龚箭看着王艳兵:“那你怎么想的?”王艳兵大声回答:“他可怜我,我不接受!”
龚箭看看他们俩,彭连长苦笑:“我说了吧?谁是谁的兵,老龚?”
“借一步说话吧。”两个连队主官走到车库里面去了。
“你何苦呢?”何晨光看着王艳兵。王艳兵梗着脖子:“你侮辱了我。”何晨光叹息:“你太敏感了……”王艳兵继续说:“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吗?”
“我们是战友,是兄弟,谁对谁感恩戴德?”
“我不会接受你的任何施舍!”王艳兵一脸傲气。何晨光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另一边,两个连队的主官在步战车旁商量着。龚箭问:“你看到底怎么办?”
“这不能问我,该你拿主意。你是新兵连的指导员,他们俩都是你带出来的。你又是神枪手四连的指导员,你们连队选兵有优先权,这得你说吧?”彭连长看着他。
“我的兵到你的连队闹事,是我没管教好。”龚箭检讨。
“什么你的兵?那是我的兵!”龚箭一愣,彭连长继续道,“那孩子多实诚,知道自己输了,扛着靶子就来了!还敢跟老兵叫板,胆子够大,认死理!这兵我喜欢!”
“那何晨光呢?”龚箭苦笑。
“那孩子我一看就知道,不该是我的兵。孩子是好孩子,可那股劲……老龚,得你调教了!他在神枪手四连,能走得更远!”
“那打架的事儿……”龚箭笑笑。彭连长淡淡地道:“我自己连队的兵打架,我能处理。”
“行,就这么说定了!”
两个兵还戳着,龚箭和彭连长出来,站在他们面前。彭连长看着王艳兵:“现在你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王艳兵立正:“是,连长,我接受处分。”何晨光抢道:“连长,不怪他,要处分就处分我吧!”彭连长看着何晨光:“你出什么头啊?六连的兵,我自己处理!四连的,跟你们指导员走人!”何晨光一愣。王艳兵得逞了,却没有笑容。
“还愣着干什么?走人!”龚箭踢了何晨光一脚。
“指导员……”
“走吧,这事儿已经决定了。”
何晨光看向王艳兵,王艳兵有些失落,却高傲地站直了。
“指导员,连长,我能跟他说两句话吗?”何晨光说。
龚箭和彭连长互相看看,龚箭说:“他们是新兵连的战友,就让他们道个别吧。”彭连长点点头。龚箭拍拍何晨光:“我在外面等你。”王艳兵不说话,目视着前方。
“艳兵。”何晨光叫了他一声。
“当你试图隐瞒事实真相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隐患。你以为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吗?”
何晨光不知道该怎么说,王艳兵把手里的臂章塞给他:“走吧,这是你应该得到的。”
“我没想到会这样。”何晨光抬眼。
“你不了解我,何晨光。我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我不能没有尊严。对,我是从社会的最底层混过来的,但是,我一样有尊严。”王艳兵的脸上有一股傲气。
“你真的想多了。”何晨光真诚地说。王艳兵笑笑,说道:“无论我想得多还是想得少,结果已经注定—你是神枪手四连的精英,而我,只能是六连的一个步兵。”
“我们都是步兵。”何晨光说。王艳兵说:“不一样。你是王牌连队的步兵,我是普通连队的步兵。你会有大好的前途,何晨光—但你别以为我认输了。”—何晨光抬起眼,王艳兵举起右拳:“你以为已经结束了吗?”何晨光还在发呆。王艳兵看着他问:“你怕了?”
“怕?你真的这么想吗?”何晨光也露出笑容,举起右拳。
“等着!我要成为全团最牛的列兵—别看你是神枪手四连的!你准备好了吗?”
“时刻准备着!”何晨光笑了,两只拳头撞击在一起。何晨光默默地转身走了,王艳兵看着他的背影。走到门口,何晨光转身,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王艳兵笑着摆摆手,何晨光立正敬礼。王艳兵的笑容凝固了,举起右手,眼泪在打转。军礼,对此刻的两人来说,有着特殊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