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你们要忘掉你们在尘世中的名字,你们是出家人,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有法号。”念完了每人的法号,住持训话道。
虽有明空法号,可我终究是武媚娘。武媚娘听了,暗暗的想。
“现在,你们五个人一小组,去寺口的井里将水缸里的水挑满。”住持道。
妃嫔们前往厨房一看,那水缸竟有三人之高,却要我们将水挑满,这不是折磨我们吗?
尼姑们看出妃嫔们有不甘之心,拿起木棍朝其中一个人就是一记,道:“还不快去!”
武媚娘走的慢些,竟也挨了一棍,“快点!”打人的那个尼姑叫嚣道。武媚娘回头看了一眼她,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尼姑,约莫三十多岁。她气愤极了,不过是狗仗人势,看样子,平常必是在寺里受欺负的,如今竟欺负起我们来了。她恶狠狠的蹬了那尼姑一眼,尼姑并不怕她,使劲朝她的腿打她一棍,道:“看什么!”
武媚娘本想还手,却同时被其他几个尼姑围住,见形势不利于自己,武媚娘只好忍了这一口气。
她的腿生疼,不知那尼姑使了多大的劲才如此厉害。武媚娘的泪在眼眶打转,佛门净地,为何里面的人却如恶魔一般。
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水缸里的水才被挑满。武媚娘躺在床上的时候,只觉全身已累的散架,再也不想走动。
萧氏亦如此,她如今的法号叫做明清,明清躺在床上,问武媚娘道:“我看今日那尼姑打你,可使了好大的劲儿,你的腿还好吗?”
武媚娘感动于如今还有个人关心自己,笑着回答:“疼是疼,还能走路。”
明清道:“住持说明日得上山砍柴,这哪里是把我们当人。”
武媚娘道:“先帝驾崩,我们这些女人本是该死之人,她们不把我们当人也情有可原。”
明清道:“我可是萧铿萧将军的女儿,凭什么受此屈辱。”
武媚娘道:“纵使你是宰相的女儿,入了这感业寺,岂会有人管你。”
明清的声音变得哽咽,道:“我们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她小声的抽泣,“在宫里时不受皇上宠爱,没有自己的孩子,如今先帝驾崩,还让我们来遭这份罪。你说,难道我们做错什么了吗?”她越说越难过,“不过是先帝听说我貌美,便将我召入宫中,却将我的一生划进了悲剧。”
武媚娘静静的听着,是啊,我们做错什么了呢。当初先帝听说我美丽聪明,将我召入宫中。他在世时,不曾真正的宠爱我几次,如今他驾崩了,我却要因为仅有的那次宠爱流落这地狱一般的尼姑庵。我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何要这样对我。
正想着,听见外面一声悠长而刺耳的尖叫,“啊!”
明清迅速爬起床,道:“出事了。”
武媚娘起身随着明清出门看,原来是明智,她边跑边喊道:“明幻,明幻自杀了。”
院子里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妃嫔”,问明智究竟是何事。原来明智和明幻分在一个房间,明智不过出门半柱香的功夫,回屋便看见明幻吊死于横梁上。
住持和几个长老也赶来了,问清原委之后,几个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
武媚娘看着她们,第一次觉得“阿弥陀佛”四个字如此虚伪,她们这群人,简直是对佛门的玷污。
众人安慰着明智,欲一同前往她的屋子。明智受到惊吓,怎样也不肯再踏入那间屋子,武媚娘素来不愿意看见那些东西,亦不随众人只陪着明智。
武媚娘领着明智回自己的屋子,倒了一杯热茶递于她,二人都无睡意。明清至子时才回屋子,武媚娘不禁问道:“如何处理的?”
明清道:“能如何处理,不过随意用个东西将她装入抬出去埋了。”
刚说完,明智已经不住的哭了。“想那王氏,虽出身并不高贵,可素日最爱干净,如今却这个结果,真是可怜。”
武媚娘道:“所以我们都要好好的活下去,万不可轻生,我们死了,那些尼姑们才不会难过呢。”
明清道:“这里真是太恐怖了。”
明智环顾四周,确定外间无人后,小声对她们道:“你们,想过要逃跑吗?”
武媚娘和明智吓了一跳,三人赶紧坐的近了些,武媚娘问:“逃得掉吗?”
明智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明清道:“你说的对,与其在这里生不如死,不如放手一搏。”她将头转向武媚娘,问道:“明空,你怎么看?”
武媚娘想起远在皇宫的太子,不,现在是当今圣上了。他那天夜晚的眼神,分明是在告诉自己,媚娘,我没有忘记你。皇上并没有忘记我,我若走了,将来他来感业寺岂不是找不到我了。
明清见武媚娘不说话,催道:“说话呀。”
武媚娘回过神来,道:“此事需从长计议,若逃跑,如何逃跑,怎样不被发现。若万一被发现了该怎样面对,会有何后果。”
明智道:“我早已想好了办法。”她凑近二人的耳朵,小声道:“明日上山砍柴,便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武媚娘道:“难保她们不会派人监视,若被人发现了,该如何是好。”
明清道:“左右不过是一死,怕什么。”
良久,武媚娘道:“你们明日逃跑,我掩护你们。”
二人万分惊讶,明智问道:“你不逃吗?”
武媚娘道:“我现在还不想逃。”
见二人不解,她补充道:“我还有其他事情想做,你们两个要逃,我定全力帮助。”
二人只得认同,三人又仔细计谋了一番,该如何如何。至下半夜,实在困的不行,才相继倒头睡去。
翌日,“妃嫔”们依着住持的要求,上山砍柴。武媚娘,明清,明智三人一起,背着背篓,拿着镰刀,朝山里走去。
因昨日有明幻自杀一事,尼姑们对这些妃嫔们客气了不少。佛家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尼姑们受佛法熏陶,都不愿自己是\'致她人死亡的凶手。
每五个人身后皆有一个尼姑跟随监视,也担心“妃嫔”们不会砍柴纠正她们的错误。
三人朝山的最深处走去,佯作专心砍柴。眼看离人群越来越远,跟随的尼姑喊道:“你们三个,跑那么远做什么。”
武媚娘回过头对她笑道:“我看那里有朵十分美丽的花,想去摘了送给姐姐,缝在姐姐的衣服上一定漂亮。”
那尼姑被武媚娘哄笑了,问道:“哪里有花,我怎么没有看见。”
武媚娘道:“那儿。”
尼姑顺着武媚娘手指的地方望去,果然有一朵朱红色的花儿,开的煞是鲜艳。
武媚娘见她来了兴致,笑道:“姐姐,咱们一起去将她采过来吧。”
尼姑看着那朵花,又看看自己监视的五个人,一个个都在认真砍柴,终究有些犹豫。
武媚娘不给她犹豫的时间,催促道:“来呀,姐姐。”
尼姑看着那朵花,终是答应道:“好。”
二人朝那朵花的位置走去,武媚娘朝明清明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可以伺机而动。
好一会儿的功夫,二人才至花前,武媚娘蹲下身,她故意挡住尼姑可以看见明清明智的方向,对尼姑道:“姐姐你看,这朵花好看吧?”
“好看。”尼姑道,她看着武媚娘,“你是第一个喊我姐姐的人,叫什么名字?”
武媚娘道:“我叫……明空。”本习惯说是媚娘,到嘴了说出自己的法号。
那尼姑道:“我叫慧净,你叫我姐姐,以后便是我的妹妹了。”
武媚娘看着她,不想感业寺里还有如此善良的尼姑,一时竟不忍心欺骗她,可是明清和明智的一生就在此一搏了,她笑道:“多谢姐姐,我十三岁便离开家人,都快忘了有亲人是何感觉。”
尼姑摘了花,站起身来,这才发现看不见明清和明智的身影。急道:“明清和明智呢?”
武媚娘跟着站起身,道:“姐姐莫急,可能是去别的地方砍了。”
尼姑着急的朝那边跑去,四处没看见二人,于是喊道:“来人啊!有人逃跑了!”
武媚娘手心出汗,明清明智,你们一定要成功,一定要跑出去。实在跑不动了,可以先躲着。
尼姑们听说有人逃跑,蜂拥而至,问道:“朝哪个方向跑了。”
那尼姑摇头,“我也不知道。”
“包山。”住持吩咐道,看着剩下砍柴的“妃嫔”,又道:“都别砍了,回寺里去。”
众人悻悻的回寺,长老将门关闭,只留下几个人看守她们,其余人都上山搜索明清明智了。“妃嫔”们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如今尼姑少她们人多,一个个说话也不顾及了。其中一个道:“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们。”
另一个道:“我倒希望不要找到,都是命苦的女人。”
武媚娘坐于她们中间,紧张的颤抖,千万不要被抓到,千万不要被抓到,她静静的为她们祈祷。
及至下午,尼姑们悻悻的回来,她们表情严肃,看上去十分不悦。
“妃嫔”们貌似恭敬的站起身,看她们到底找到逃跑者没有。
直到人全部进寺,也没看见被押着的明清明智。武媚娘暗喜,看来她们成功了。
住持的脸色最是难看,她看着一众“妃嫔”们,道:“今日之事,若被发现下一次,定打断逃跑者的腿。”
又道:“慧净,你监守不力,罚你打扫寺庙一个月。”
慧净只得接受,答应道:“是,住持。”
武媚娘看着这个上午说要做自己姐姐的人,因着自己的欺骗却要被罚,她不过是心存善良。可是此时的自己却无法站出来帮助她,她的内心充满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