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立太子忠

自武媚娘入立政殿,皇上临幸自己的次数显是多了。王皇后自然知道是武媚娘的功劳,又见她本分守礼,常常在皇上和柳氏面前称赞她。

这日早间,皇上接见外国的使臣,知皇上忙碌,王皇后倒觉轻松不少,与柳氏闲聊道:“母亲果然没有看错人。”

柳氏道:“在我们跟前儿自是应该的。”她转过头问傅莹道:“莹儿,你觉着她怎么样?”

傅莹道:“她干活勤快,肯吃苦,又从不搬弄是非,是个好人。”她读书少,说起话来直爽顺溜,王皇后与魏国夫人见她如此形容,扑哧的笑出了声。

魏国夫人笑着,似是想起某些事,对王皇后正色道:“你无子,该趁着如今皇上喜欢你赶紧给皇上生个孩子才是。”

王皇后的双眼缓缓垂下,透出无限哀伤,“可是母亲,你知道的,我无法生育。”

柳氏道:“我上次听你的舅舅说……”

话音未落,却见柳公公走了进来,“禀告娘娘,萧淑妃求见。”

“她来干什么。”王皇后的脸上拂过一丝厌恶,随即吩咐道:“让她进罢。”

萧淑妃入得殿中,见殿里只有魏国夫人与王皇后,和一个姿色一般的宫女。她象征性的行了礼,不等皇后发话便起身道:“本宫今日来是想看看皇后娘娘自寺中接回的尼姑。”

王皇后道:“淑妃的消息倒是灵通。”

萧淑妃轻蔑的一笑,“那是自然,自古皇后将皇上的情人引进宫中不足为奇,可这情人是先帝的才人。”她说着看了一眼王皇后,嘲笑道:“可是世间最无纲法之事了。”

“你……”王皇后只觉心口被人刺了一口,生气的说不出话。

萧淑妃道:“难道皇后娘娘认为天下人会赞你贤能大度吗?如此违背伦理之事,你作为皇后不加以制止,还推波助澜,你以为天下人会真正的敬重你吗?”

王皇后竭力控制自己的心绪,不曾看萧淑妃一眼,正色道:“天下人又如何,至少皇上现在的心不在你那儿。”

萧淑妃笑道:“皇上的心不在我这儿,恐怕也不会在你那。”

王皇后被她呛的不知如何回话之际,殿里传来武媚娘的声音,“皇上敬重皇后娘娘,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淑妃娘娘何必本末倒置。”

武媚娘本在自己的屋子,听得外间吵闹,便出来瞧一瞧,看那萧淑妃跋扈骄傲,屡屡呛的皇后无话可说,明为抨击皇后,实则中伤自己,即便再不合乎身份,她不得不站出来说一句话。

萧淑妃见了武媚娘,看她那装扮与气质,大概猜出她是何人,只见她不过穿了宫女式样的衣服,她正色道:“哪里来的宫婢,如此不懂规矩。”

她看了一眼皇后,继续道:“哦?大概这位便是皇上新得的情人吧?”她走近武媚娘,在她身旁停下,“这样貌,这身段,还有这伶牙俐齿,也难怪皇上为她倾倒呢。”

皇后道:“淑妃不是说只想见见她,如今见也见了,可以离开这立政殿了吧。”

萧淑妃玩味的看着王皇后,笑道:“自然。”她转过身,“只是临行前我有一句话不得不提醒你,她今日敢因为你冒犯我,来日保不齐就敢因为皇上,因为争宠冒犯你。”她骄傲的高昂着头,身上的七彩衣裳在她出门的那一刹那被太阳映的熠熠生辉。

见萧淑妃远去,武媚娘跪下对王皇后道:“皇后娘娘,您对奴婢有恩,奴婢一心替您分忧,绝不会二心。”

王皇后想搀扶起武媚娘,却被柳氏挡住手,她看了眼王皇后,随即看一眼跪在地上的武媚娘,“你先下去吧,我和皇后有事要商量。”

她的语气令武媚娘忐忑,稍有迟钝,武媚娘叩头道:“奴婢告退。”

见武媚娘走远,柳氏回过头对王皇后道:“萧淑妃说的没错,人心隔肚皮,靠谁也不如靠自己。”她凑近王皇后的耳朵,“眼下当务之急,是让皇上立太子。”

王皇后小声的惊乎道:“母亲疯了吗?我并没有孩子。”

柳氏看着一旁的傅莹,对她道:“你先下去吧。”

殿里只剩下母女二人,柳氏才敞开嗓子道:“你舅舅知你的心事,为你想了个办法。”

王皇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舅舅是当朝宰相,想必自有其妙计。”

柳氏道:“皇上的长子李忠,乃出身卑贱的宫人刘氏所生,咱们可将李忠收为自己的养子,再请皇上封他为太子。”

多年的心事终于有了解决方法,王皇后的悬着的心终于有处安放,她的眼睛因希望显得神采奕奕。又听母亲道:“你无法生育,这是稳固你后位最好的方法了。”

“可是我担心……皇上会答应吗?”想及皇上,王皇后面色忧虑。

柳氏笑道:“女儿自可放心,你的舅舅会与长孙大人合计,一同奏明皇上的。”

王皇后脸上的疑虑这才渐渐散去,“母亲费心了。”她道。

自那日萧淑妃与王皇后争辩,武媚娘明显觉察到皇后对她有所戒心,她行事更加小心翼翼,一心侍候皇后。

立政殿里忽然多了个八九岁的孩子,他是皇上的长子,如今被皇后收养,也算得半个嫡长子了。武媚娘自是看出皇后的用意,只是那李忠呆笨有余聪慧不足,宫里人都谓之曰不如萧淑妃之子素节。

王皇后喜欢孩子,纵是李忠呆笨,她亦悉心教导,望他不负自己的期望。

这日李治来立政殿,王皇后拉着皇上道:“皇上,你看忠儿怎么样?”

李治仔细端详那个孩子,虽是自己的长子,自己竟从未好好看他,他心中泛出内疚,笑道:“倒比才来时机灵了不少。”

王皇后的眼睛里充满爱意,笑道:“忠儿过去没有受到母亲良好的教育与爱护,臣妾如今收养了他,定将他培养成一个可用之材。”

李治笑道:“皇后,你辛苦了。”他眼睛的余光看在武媚娘身上,却见她低着头眼睛直直的看着地上。

王皇后察觉到皇上的情意,对他道:“皇上累了吧?”她转过头笑着对武媚娘道:“媚娘,你侍候皇上去内室休息。”

如今有了忠儿,王皇后对皇上的风流越发大度,看着他与武媚娘一同去往内室,她竟没有了往日的酸楚,只一心看着眼前的忠儿。

李治与武媚娘入了内室,他抱住武媚娘道:“媚娘……朕好想你。”他亲吻她的额头,渴望她将自己交付与他。

“皇上,不要……”武媚娘却说什么也不肯,李治难过道:“难道媚娘又有什么苦衷了吗?”

武媚娘低着头,只顾娇羞的笑。

“你快说呀。”李治催促道。

武媚娘这才开口道:“皇上,奴婢肚子里……有了。”

李治猜出是有了孩子,惊喜的问道:“有了什么?”只想听她亲口说完整。

“有了孩子。”武媚娘道。

李治欣喜若狂,他抱着武媚娘道:“真的吗?媚娘有了朕的孩子。”他温柔的看着她,“你有了身孕,再在这侍候皇后恐怕不便,朕为你另择一住处可好?”

却听武媚娘拒绝道:“还是缓缓吧,皇后待我不错,我得先征求她的意思。”

李治爱怜的拢了拢她的头发,不无欣赏道:“媚娘,你真好。”

“还望皇上先替我保守这个秘密,让奴婢亲自告诉皇后娘娘。”武媚娘握住李治的手,以请求的口吻道。

李治自是应允。

至夜间,武媚娘一再请求皇后吩咐宫人出去,自己有话要说。王皇后依了她,温柔道:“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如今殿里只剩下王皇后与魏国夫人和武媚娘,武媚娘扑通跪在地上,泣道:“皇后娘娘……”

“怎么了?”王皇后想要搀扶她,关切的问道。

“奴婢……有了皇上的孩子。”武媚娘道。

王皇后的心在这一瞬间跌落谷底,为什么,她才承宠多久时间,而我,嫁给皇上这么多年,却没能有个孩子。却听武媚娘继续道:“奴婢深知奴婢不该有这样的福气,奴婢和这个孩子的去留全凭娘娘决定。”

武媚娘说着,朝她叩头,以示自己的恭敬。王皇后再无心思搀扶她,眼睛直愣愣的。良久,才道:“毕竟是一个生命,怎能不让他降临人世了。”她看着武媚娘因叩头而渐渐青紫的额头,拦住她道:“再者,我若让你走了,该怎么向皇上交代呢。”

她将武媚娘搀扶起来,道:“孩子,自然是生下来。”

一旁的柳氏却道:“要不,请皇上册封你个位分?”

武媚娘知她是试探自己,忙拒绝道:“奴婢出身低微,又是先帝才人,岂敢要甚位分。”她感激的看着王皇后,“皇后能允许我生下这个孩子,奴婢已经感激不尽。”

柳氏看着她,想从她眼睛里找出蛛丝马迹,终是无果,吩咐道:“你且下去吧。”

武媚娘朝内室走去,她的内心恐惧,却不得不维持镇定的样子,她深知,稍有不慎,若令王皇后觉得自己和孩子是她的威胁,那她和孩子的命都难以保全。走不远,她又蹑手蹑脚的这回,在里间偷听皇后与柳氏的对话。

柳氏道:“你真打算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皇后道:“已经在肚子里了,岂有不生的道理。再者,我若从中作梗,皇上知道了又该怎么办。”

柳氏道:“若她生下是个皇子,可就威胁到你了。”

皇后道:“不管皇子还是公主,母亲没听她说吗?她深知自己出身卑微,岂敢有觊觎之心。”

柳氏叹了一口气,道:“但愿你是对的吧。”

听得二人的对话,武媚娘这才放了心,蹑手蹑脚的回了内室。

王皇后深知此时正是册立陈王忠为太子拉锯战之际,她必须让皇上看到自己是一个贤德的,有容人之心的好皇后。翌日,王皇后对镜梳妆,镜中的自己优雅而高贵,可惜偏偏自己不是懂得迎合讨好皇上之辈,她叹了一口气,起身去往甘露殿。

见了皇上,她请求道:“媚娘有了孩子,希望皇上给媚娘一个位分。”

李治握住她的手,道:“你就这么喜欢媚娘?”

王皇后道:“她是陛下喜欢的人,行事又守本分,臣妾自然喜欢。”她说武媚娘行事本分,提醒皇上自己不喜欢萧淑妃,不过是因为她不懂本分。

李治笑道:“朕有媚娘那样的爱人,又有你这样的贤妻,还求什么呢。”

王皇后微微笑道:“那……皇上打算给媚娘什么位分呢?”

李治想了想,道:“媚娘……就给个六品宝林吧。”

“六品……”王皇后道,“位分是不是低了些。”

李治爱怜道:“皇后认为该给几品?”

王皇后道:“媚娘在先帝朝是五品才人,如今在咱们的后宫,又有了孩子,怎样也得是个四品美人,或者三品婕妤罢。”

听得媚娘曾是先帝的才人,李治眼中划过一丝波澜,笑着对王皇后道:“都听皇后的。”

当李治与王皇后将册封的消息告诉武媚娘时,武媚娘却怎样也不肯,她拒绝道:“奴婢不要什么位分,奴婢只想一心一意侍候皇后娘娘。”

王皇后温柔的笑道:“我这儿有的是人侍候,再说了,你有了身孕,也不方便。”

武媚娘看着皇上,他的眼睛波澜不惊,正深切的注视着自己,她将目光转向皇后,道:“奴婢有幸得皇后娘娘的体恤,能够侍奉在皇上身边,今生已经满足,不敢再要什么位分。”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滴入自己的衣襟,“娘娘若真觉不便,可在奴婢将要临盆之日为奴婢另择一住处赐于奴婢,至于位分,奴婢是万万不敢要的。”

王皇后被她这一番话感动得热泪盈眶,她起身扶起武媚娘,为她擦拭眼泪道:“好了,媚娘别哭了,本宫都依着你就是了。”

李治看着泪流不止的武媚娘,恰遇上她看向自己多情的眼神,难道,她真的一点儿也不求名分吗?

这日早朝,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再次向李治提及立陈王李忠为太子之事。李治并不喜欢李忠,又觉自己年纪尚轻,不愿意立太子。

长孙无忌道:“太子,乃国之根本。中宫贤德却无子,特收养陈王忠,只有立了太子,才能安中宫之心,安天下人之心啊!”

李治自知拗不过他,只好同意道:“也罢,就依国舅的。”

永徽三年七月初二,皇上册立皇后养子李忠为太子,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