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纷争

离开刘氏的住处时,天已将黑。想及刘氏,武媚娘阵阵感伤,太子忠表面是被皇后收养,实际不过是她们的一枚棋子,才几岁的孩子,便要离开自己的生母。若弘儿离开了我,我又该怎样心疼呢在这宫中,做母亲的若没有地位,连孩子都不能得到保护。如今皇上喜欢我,可明年呢,后年呢。又有王皇后与萧淑妃两路夹击,我若再不有所争取,自身难保不说,最苦的还是弘儿。

想及此,她手中的拳头握了握,不,我不能和刘氏一样,一辈子只做个宫人,我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无人保护。

正走着路,却远远的看见前方坐在舆轿上的女人,翠绿的衣裳点缀着她娇嫩的肌肤,谁能想到,她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武媚娘一眼认出是萧淑妃,按照宫里的规定,侍女见了一品夫人该行礼候行,武媚娘躬身行礼,等那舆轿走过。

萧淑妃见是武媚娘,摇着手中的薄扇,笑道:“哟,原来是武媚娘。”

武媚娘恭敬道:“淑妃娘娘万安。”

萧淑妃道:“你不好好照顾你那七个月大的孩子,来这儿做什么。”

武媚娘不语,自是不能告诉她自己去看了刘氏。却不想触怒了萧淑妃,她不悦道:“毕竟是有皇子的宫女,终是和她人不一样呢。”

说着晃了晃手,身旁的贴身侍女立即吩咐轿子继续朝前,待她们走后,武媚娘问道:“那个方向是通往哪儿?”

杜莲儿道:“原是通往御花园,可这个时辰,恐怕皇上亦在御花园呢。”

武媚娘夸赞道:“莲儿,你真是什么都知道。”

杜莲儿笑道:“若这些都不知道,怎能来侍候姐姐?”她顿了顿,问道:“姐姐要不要也去御花园一趟?”

武媚娘道:“你也觉她会去皇上你说我一番?”

不待杜莲儿回答,武媚娘径直否定道:“我若去了,只怕皇上以为我是与她争斗之人,先且让她去吧。”皇上向来喜欢自己的与世无争,若去了,指不定给皇上心中如何想。好在萧淑妃向来桀骜,爱挑她人的刺儿,皇上向来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若是皇后娘娘,皇上虽不喜欢她,却十分敬重她相信她,好在,不是皇后娘娘。

却说萧淑妃入了御花园,远远看见皇上也在,顿时喜笑颜开。皇上本在御花园散步,看见萧淑妃朝自己走来,这才惊觉许久没有去看她了,竟有一丝想念。待萧淑妃对他行礼,他笑道:“这么巧,淑妃也来了这儿。”

萧淑妃的眼里尽是思念,回道:“不是巧,是臣妾思念皇上过重,特地来御花园看看,看能不能遇见皇上。”

李治心生感动,愧疚道:“朕确实有些日子没去看你了。”

萧淑妃道:“皇上知道便好。”她的眼睛充满哀怨,“皇上不知道,您长时间的不去看我,宫里的人都以为我失了宠,连那些毫无身份的宫女都敢对我不敬。”

李治道:“宫女敢对你不敬,你告诉朕,朕去处置她。”

“臣妾不敢说。”萧淑妃故作扭捏道。

李治道:“在朕面前还怕什么。”

萧淑妃道:“那臣妾可说了?”眼里带着些撒娇,直叫李治心生欢喜。

“说罢。”李治道。

“臣妾来的路上,遇见那武媚娘,不过是关心了弘儿几句,她便不理睬臣妾。”

不想她说的竟是媚娘,李治的表情生了变化。

萧淑妃故作失望道:“我便知说了也是无用,皇上必然护着她。”

李治道:“不是朕护着她,只是媚娘向来谨慎行事,对谁都恭敬有加……”

“那是以前。”萧淑妃道:“自从她生了弘儿,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皇上不信,可以去问皇后。”

李治不欲与她多谈媚娘,看着萧淑妃精致的面容,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只答应道:“好,朕择日问皇后一问便是了。”他轻轻抚过萧淑妃的脸,“只是今晚,淑妃是不是该陪一陪朕?”

是夜,武媚娘久久等待,始终不见皇上到来。院子的大门她看了又看,瞧了又瞧,皇上大概忘了,他昨晚承诺今晚过来陪我和弘儿吗?直至子时,武媚娘放弃了希望。“想必皇上今日不会来了。”她道,吩咐杜莲儿与张永春吹了灯,这才躺下。

却无论如何难以入眠。

翌日,因昨夜睡的晚,待武媚娘醒来,已是午时,襄儿和贞儿哄着李弘,杜莲儿与张永春侍候武媚娘起床。

杜莲儿道:“今早我去问了,皇上昨夜宿于萧淑妃那。”

武媚娘听得此消息,只作不语,心中却五味杂陈,他果真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想及自己入宫多年所见之事,怎能相信帝王对自己有一片真心。

“吃饭罢。”她漫无心绪的道。

武媚娘吃了一口玉米小粥,却“哇”的直想吐,一遍遍干呕。“姐姐,你怎么了?”侍女们问道。

武媚娘道:“无妨,或是近日心绪不宁所致。”

倒是张永春道:“姐姐,你不会是有了吧?”

武媚娘仔细想了想,终不敢确定。

杜莲儿道:“若是有了,该找太医早日来看看,”

“你这一说,我怕真是的了。”武媚娘道,“要不请太医来看看?”

来的太医姓沈,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武媚娘道:“沈太医如此年轻便进了太医院,真叫人佩服。”

沈太医道:“我也是去年才入宫。”因武媚娘没甚身份,他只得在她跟前自称“我”。

武媚娘道:“我在宫中无甚地位,还劳烦沈太医走一趟,真真是麻烦了。”说着,她将自己手上戴的玉镯送与他,“这个你拿着。”

沈太医连道:“这个……不敢不敢,为您看病是我的职责,怎能收你东西呢。”

武媚娘执意将玉镯塞与他,“我在宫中地位卑微,平日里身子有何不适,总不敢去太医院请太医,我将它送与你,也是希望沈太医日后对媚娘多多照顾。”

沈太医执意不收,替他把脉的手轻轻颤抖,随即道:“是你多想了。”他看着武媚娘,报喜道:“您又有一个龙子了。”

“真的吗?”武媚娘惊喜道,“可别出错了。”

沈太医道:“若这等小脉我都把错,太医院恐怕明日便要将我逐出宫了。”

武媚娘笑道:“如此一来,日后还需要沈太医多多看护。”

“定当为你效劳。”沈太医道。

待沈太医出门,武媚娘将玉镯交与杜莲儿,递给她一个眼色。杜莲儿旋即明白,冲她点点头,拿了玉镯便出门追沈太医。

杜莲儿追随沈太医出门,对他道:“这是武姐姐对沈太医的一片心意,还望万万收下。”说完不及沈太医反应,便径直的跑开。

“哎!”沈太医喊道,却见那侍女已跑远,他只得握着手中的玉镯,仔细看,虽非价值连城,却也十分贵重,武氏倒是用心了。

及至傍晚,李治终于出现在院子。武媚娘看着她,泪瞬间涌上眼角,她扑进李治的怀抱,道:“皇上,我以为皇上忘了媚娘了。”

李治轻轻拭去她的泪水,笑道:“傻瓜,朕怎会忘了你呢。”他温柔的看着她,想及自己原本答应她昨日来看她却失了约,心带愧疚,“朕这不是来了吗?”

听了皇上软绵绵的话语,武媚娘的心才安定了些,收起自己的难过,对李治笑道:“陛下,媚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哦?什么好消息。”李治笑道。

武媚娘娇羞道:“臣妾……又有了。”

李治不可置信道:“又有了孩子?”他的喜悦发自内心,弘儿才半岁,媚娘竟又怀了孩子,相比王皇后的一直无子,怎能令他不高兴。

“嗯,已经找太医看过了。”武媚娘恳切道。

李治兴奋的抱住媚娘,道:“媚娘,朕要进你的位分。”

自王皇后与萧淑妃联手对付自己,武媚娘深知地位对宫廷女人的重要性,如今皇上说要晋自己的位分,武媚娘再也不想推辞,只道:“皇上要晋媚娘的位分,只是不知皇后那边……”

李治道:“如今你又有了孩子,皇后无话可说。”他温柔的看着她,“何况,你只有晋了位分,才好名正言顺的享有相应的照顾。”他抚摸着武媚娘的小腹,“朕可不想朕和媚娘的孩子受苦。”

武媚娘见皇上如此坚决,心中禁不住的喜悦,问道:“那皇上想封媚娘为什么呢?”

李治思考道:“贵淑德贤四妃人已满员,只剩二品之中。二品里有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和充仪、充容、充媛。”他细数着,随即道:“朕就封你为二品之首,为武昭仪吧。”

武媚娘不曾想到皇上竟一下子给自己这么高的位分,昭仪,那是在太宗朝自己做梦也不敢想的,当时人皆谓曰徐惠宠遇优渥,不过才是个充容,如今皇上竟要封自己为昭仪,“陛下……”她看着李治,随即跪下道:“谢皇上。”

见武媚娘如此满意,李治亦觉满足,对她笑道:“你等着,朕这便去找皇后,与她商量此事。”

话刚说完,立即出了院子。武媚娘看着他的背影,虽他说过自己又有孩子了,皇后说不得什么,可自己总觉不妥,皇后怎会轻易答应晋我的位分,何况是昭仪之位。可虽有如此难度,却总是期盼着,皇上能带给自己一个好消息。

果不其然,一连几日,不曾有晋位的诏书,武媚娘只好亲自去甘露殿拜见皇上,一是许久不见他有些想念,再者是问清事情的原委。

武媚娘见了李治,不忘规矩行礼道:“参见陛下。”

李治却如想避开她一般,终是不忍回避,唤道:“媚娘……”

武媚娘挤出一个笑容,道:“媚娘只是多日不见陛下,想来看看陛下。”

李治自知那日说与媚娘晋位之事不该没有下文,只好上前搀起她道:“朕又何尝不想你呢。只是……”他停了会儿,显是思考该如何解释,“只是如今孩子尚未出生,册封昭仪只怕你劳累,待孩子出世后,朕定当风风光光的册封你。”

武媚娘立即判别出是皇后从中搅和,她定是想着拖一日是一日,心中恨意难消,仍旧笑道:“媚娘怎会在意昭仪之位的早晚。”她深情的看着皇上,“媚娘只在乎是否能日夜看见皇上。”是啊,在这个宫中,自己唯一能依仗的,便是皇上对自己的感情,若皇上有朝一日忘了自己,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媚娘……”李治心生感动,他抱住武媚娘,“朕一定不辜负你。”

武媚娘在皇上的怀里,想及王皇后从中作梗,必是想着皇上总有一日对我失了兴趣,因我不过是个奴婢。可若为昭仪便不一样了,纵是皇上不再爱我,只要我无过错,她也动我不得。王皇后,王皇后,武媚娘在心中念叨,你既然如此害我,便不要怪我武媚娘不念旧情。

过去所有的恩德,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