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小公主之死

过了几日,武媚娘身体康复了些,终于入住承香殿。她站在偌大的承香殿里,宫壁装饰的金黄而高贵,上佳的檀香在殿中缓缓燃烧。武媚娘深吸一口气,这不是自己曾经梦想的么。虽是昭仪,可这宫殿的气派与当年燕贤妃的宜春宫不无二致,先帝的妃子们崇尚节俭,用度亦朴实,哪比得上做当今皇上妃子的用度她默默的想着,听见身后的母亲杨氏道:“媚娘,如今孩子出生了,又如此健康,母亲打算回家去住。”

“母亲……”武媚娘回过头,带着挽留的语气。

杨氏道:“你只是个昭仪,我在这待久了难免有人闲话。再则我总呆在宫中,实是想念我那两个外孙了。”

纵是希望母亲留在宫中陪伴自己,用她的智慧帮自己化解一道道难题,可想及姐姐一人在家照顾两个孩子,武媚娘只好答应道:“那母亲要常常来宫中探望媚娘。”

杨氏点头应允道:“这是自然。”

二人说着,殿外传来皇上的声音,“公主,朕的小公主呢?”

武媚娘迎上去道:“皇上来怎的也不通报?”

李治道:“朕要悄悄的来,给朕的小公主一个惊喜。”

见皇上如孩童一般,武媚娘笑道:“公主睡着呢,可见不了您这个惊喜。”

听闻小公主睡着,李治的动作立即轻了许多,生怕吵醒这个心爱的公主。他来至公主的小床前,轻轻抚着她的脸蛋,面带微笑,真是个美丽的公主。

武媚娘走近,他“嘘”的做了个手势,示意媚娘不要吵到公主。武媚娘便轻轻的坐于皇上身旁,二人仔细的端详着小公主。看着皇上那认真的模样,武媚娘感到作为一个女人最该有的幸福,皇上,他爱自己的孩子。

李治就这样看着,直到公主醒来。

又过几日,一番安顿,杨氏终于离开皇宫。母亲出宫了,武媚娘心中如少了些什么似的。

此时皇上在甘露殿处理国事,武媚娘与一众侍女照看着小公主,听得外间喊道:“萧淑妃驾到!”

武媚娘眉头微微皱起,她来干什么?却只得上前迎接,对萧淑妃行礼道:“淑妃娘娘吉祥。”

“哟。”萧淑妃进了屋子,不理会武媚娘的行礼,笑道:“当了昭仪果真不一样了,吃穿用度倒显得像个大户人家的女儿。”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武媚娘,吩咐道:“起来吧。”

萧淑妃笑着,朝里间走去,“听说你生的小公主聪明可爱,本宫倒想看看,是你生的公主可爱呢,还是我生的公主的可爱。”

“淑妃……”武媚娘上前道,她太害怕,萧淑妃会伤害公主。

“你敢拦我?”萧淑妃喝道。

武媚娘只得低下头道:“嫔妾不敢。”

萧淑妃走近她,轻蔑的看着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挖苦道:“别以为如今封了昭仪就怎样,这宫中有我,有皇后娘娘,就容不得你这般低贱的女人有出头之日。”

低贱……武媚娘深知与皇后和淑妃相比自己身份卑微,可若说低贱,她却是万万不认可的。她强忍着泪水,反驳道:“纵使嫔妾出身卑微,可当初毕竟是皇后娘娘引荐入宫。”

“皇后?”萧淑妃轻蔑的笑道,“你真以为她还会护着你?”她抬起武媚娘的下巴,恶狠狠道:“她比我还希望你死呢。”

武媚娘看着萧淑妃,她厌恶的眼神与神情,无不告诉自己她有多憎恨自己。原来她们,早就欲除我而后快。

萧淑妃不理武媚娘,径直走向小公主的床前,看着她熟睡的脸庞,嘲笑道:“本宫还以为是怎样一位公主,竟还不如我的宣城公主和义阳公主。”她伸手摸一摸公主的脸颊,武媚娘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生怕她在自己不经意间伤害了自己心爱的公主。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那么无助,她站在公主身旁,却无法保护她,我可怜的公主……武媚娘的内心在滴血。不,我一定要强大,我不能让他人肆意伤害我的孩子,我如今不敢与萧淑妃抗衡,无法是因为她的品级在我之上,那么我便要做金字塔最顶端的人,我要所有的人在我的控制下,我要每一个人对我的孩子毕恭毕敬。

她的心里,第一次有了做六宫之主的想法。

皇后,世间女人最大的荣耀。如今的王皇后无子,只要我争取,也未必是不可能,她的眼睛闪烁着令人不可琢磨的光彩。

萧淑妃逗了会儿小公主,轻蔑的看了一眼武媚娘,她高昂着头,骄傲的走出承香殿。武媚娘看着她的背影,缓缓站起身,萧淑妃,我的女儿怎么会不如你的女儿呢?

武媚娘盘算着,她要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扳倒王皇后与萧淑妃的机会。王皇后背后有强大的关陇集团,萧淑妃背后的高贵的兰陵萧氏。武媚娘知道,要想扳倒她们何其容易?纵是皇上厌恶她们,外廷的大臣也会替她们说话。

何况,对于王皇后,皇上虽不喜欢,却也不致厌恶,甚至是敬重的。偏偏她无子,这是历史上任何一个皇后都不该有的最大忌讳,武媚娘脸上露出隐隐的笑意。

王皇后虽没有子女,却十分喜爱小孩子。提。听说武媚娘生的小公主可爱伶俐,她亦十分想见见。这日,便带着侍女莹儿与昔儿一同去承香殿探望小公主。

正是午间,因担心宫人们吵着公主休息,武媚娘遣散了所有的宦官侍女,自己一人在内屋照顾小公主。她看着公主圆嘟嘟的脸蛋,煞是可爱,脸上露出不自知的温柔的笑容。

却在此时,听得外间通报道:“皇后娘娘驾到!”

听得皇后娘娘来,武媚娘想起上次萧淑妃来时自己所受的侮辱,她不愿自己如案上鱼肉般令人□□,悄悄的躲在帘帐后。

王皇后进来了,见四周竟无一人,摇头道:“这武昭仪也太不小心了,怎的连个人照看小公主都没有。”

担心冷风吹进屋,她细心的关上了开着的窗户。来到小公主身旁,她握住小公主的手,逗趣道:“小公主,你的娘亲呢?”

武媚娘紧张的看着她,她在握公主的手,她好担心,皇后会伤害自己心爱的公主。她看着皇后,在心里默默念叨,你若真敢伤害公主,我要让你不得好死。她在心中诅咒着,竟忽然有了另一个想法……若皇后果真伤害了小公主,恐怕不光我,就连皇上,也恨透她了吧。皇上,他是如此疼爱这个公主……

她忽然万分期待,皇后果真做出伤害小公主之事,只要你做了,我就有千万个方式将你拉下皇后的宝座。

可是王皇后没有,她逗弄了一会儿,轻声对两个侍女道:“咱们还是先走罢,万不可在这儿吵到公主休息。”

侍女听了吩咐,三人离开房间。武媚娘走出帘后,看着门外,再看看可爱的小公主,她睡的香甜。

她抱起小公主,看着她可爱的脸庞,皇后没有伤害你,可是我可以让她伤害。孩子……武媚娘的脸憋的通红,母亲为了生存,不得不牺牲你,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皇上真正厌恶她。

她闭上眼睛一只大手覆上小公主的脖子,孩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来世再投生做母亲的女儿吧,母亲一定好好疼爱你,将这世间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母亲出身卑微,在宫中难有地位,你如今跟着我,只能任人欺凌,甚至未必保得住性命,母亲亦是。母亲没有办法,只好冒这个险搏一搏,你若记得母亲,下辈子一定记得来找母亲……你放心,母亲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泪,划过脸颊。武媚娘咬紧牙齿,将所有的力道用在颤抖手上……小公主挣扎了几下,终于一动不动。

武媚娘睁开眼睛,看着已经死去的小公主,她的全身发抖,泪在眼中打转。她望了望四周,不,冷静,我现在必须保持冷静。她压制住所有心绪,悄悄的去了后院的回廊。

这是人生最漫长的一个时辰,武媚娘脑子里浮现着小公主可爱的脸庞,她去时的样子。而这一切,竟然是我早就的。不,不是我,她否认着,不是我。是王皇后,是王皇后逼得我杀了自己的孩子。不,不,不是,是王皇后杀了我的孩子。

她渐渐的镇定,擦干泪水,起身走向殿里,她知道这个时辰,皇上该来了。

果真刚起身便看见皇上,武媚娘迎上去,笑着行礼道:“陛下……”

李治道:“朕来看朕的小公主。”

武媚娘如往常一般笑道:“小公主尚在午睡呢。”

李治刮了下武媚娘的鼻尖,笑道:“午睡朕也要去看。”

武媚娘还他一个娇羞的笑容,二人朝屋里走去。

进了屋,如往常一般,李治直接走向小公主床前,却瞬间惊叫了起来,“小公主……小公主她……”他惊讶的看向媚娘,不敢相信眼前看见的事实。

武媚娘朝李治走去,故作不知的问道:“小公主怎么了?”

她走近小公主,看见小公主的惨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那是一个时辰前自己所做的事,公主,你恨母亲吗?你一定恨透我了吧?所有的压制在这一刻释放出来,她发疯似的哭叫着,“公主……公主……我的小公主。”

李治亦心如刀绞,喝道:“这是谁做的?”

宫人们听见里头的声响皆朝屋内走去,看了公主的惨相,无不惊讶心疼又有深深的恐惧。

“不是奴婢……不是我……”她们否认着,小公主死了,他们有难以逃脱的责任。

武媚娘哭喊着问道:“刚刚谁来过这儿?”

宫人们答道:“刚刚……只有皇后娘娘来过。”

“皇后……”武媚娘哭着,此刻她已经失去了理智,她喊道:“皇后杀了我的孩子!”

李治愤怒道:“传皇后速来承香殿!”

武媚娘看着皇上,皇上紧抱着她。武媚娘控诉道:“自臣妾生了弘儿以来,皇后屡有为难,阻止皇上册封臣妾,在皇上面前说臣妾的不是,臣妾深知皇后的大恩,以为只要忍着,让着,皇后自会看见臣妾的真心……可是皇上。”她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公主,哀嚎道:“她竟然变本加厉,杀了我的孩子!”

李治紧抱着她,“放心吧,媚娘,媚娘,放心,朕一定会还小公主一个公道。”

皇后从容赶来,见到屋内的情景,问道:“皇上,这么着急召唤臣妾,有何事吗?”

李治喝道:“你还敢问!”

见皇上动怒,王皇后跪下道:“不知是为何事?”此时此刻,她还保持着她贵族女子最该有的骄傲。

武媚娘哭喊道:“你杀了我的孩子,还在这儿装贤德。”她数落道:“自我生下弘儿,你没有一天不想着算计我,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既然对一个还不满一个月的孩子动了杀心。”

“什么?”王皇后道:“小公主死了?”她看向皇上,“臣妾中午来的时候小公主还好好的。”

武媚娘质问道:“你自己没有孩子,便嫉妒我有孩子。你无法享受母女间的天伦之乐,便要剥夺我的母女亲情?”

王皇后道:“我……小公主真的不是我杀的。”

武媚娘道:“不是你还有谁?小公主午睡时只有你进了这个屋子,你看看公主脖子上的勒痕……”武媚娘说着,竟上气不接下气昏厥了过去。

“我……我……”王皇后百口莫辩。

李治急忙抱住武媚娘,喊道:“传太医。”随即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王皇后,“你先回宫,没有朕的吩咐,不得再踏出立政殿半步。”

“皇上!”皇后呼喊道,皇上这是要软禁自己吗?她看着皇上抱着武媚娘渐渐离远的背影,喊道:“真的不是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