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武媚娘被封为皇后已经半月有余,随着李义府许敬宗之流在的崛起,李治在朝堂上,终于像一个真正的皇帝那样,可以发号施令。废王立武的纷争,与其说是武昭仪和王皇后的纷争,倒不如说是李治和辅政老臣们的抗争,他要通过废去王氏,告诉天下人他李治有自己的喜恶,要做一个真正的,不听从他人摆布的,有权力的皇帝。
李治知道,如果没有武昭仪与他并肩作战,在过去,他是万万不敢对长孙无忌那帮老臣说一个“不”的,而如今他做到了。可是他并不是不知,王皇后和萧淑妃未必犯了鸠毒之罪,尤其是萧淑妃,她没有这么愚蠢。想及过往恩爱的场面,还有她为自己生下的三个孩子,李治心中有感到深深的愧疚。他问左右道:“王皇后和萧淑妃关在哪儿?”
苏锦道:“那王氏与萧氏已经被废为庶人了,不了再受如此尊称。”因着武媚娘的关系,如今苏锦在皇上面前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太监,连从前皇上的心腹王公公都要让他三分。
此时王公公道:“陛下,她们关在静思宫呢。”
“静思宫?”李治想了想,对二人道,“你们陪我去走走。”又吩咐了其他宫女宦官,你们便留在甘露殿里。
那多年无人居住的静思宫地处偏僻,夜里静悄悄的,越往里走越不见人。“这便是人们常常形容的冷宫了。”李治道,不知是冬日里的夜渐渐凉了,还是受这冷宫氛围的感染,李治只觉越来越冷,感叹道。“是呢。”苏锦在前面为李治掌着灯。
到了静思宫,却见宫门前无人守候,主仆三人入了宫,却不见王氏和萧氏生活的迹象。李治问王公公道:“你不是说她们关在静思宫吗?”
王公公道:“陛下,她们的确关在静思宫,不过是在后院的一间暗室里。”他回答道,话里倒有几分可怜之情,全被苏锦听了去。
李治只好再往后院走,这后院杂草重生,完全不似平日里所去的宫殿。后院深处,有两个三十多岁的宫女,她们大概以为一辈子也看不见当今圣上的。见来人穿着龙袍,一下认出是皇上,行礼道:“参见陛下。”
李治问道:“你们夜深人静的,在这里干什么?”
其中一个宫女道:“奴婢们奉皇后之命,在这里看管王氏和萧氏。”她们是杜莲儿安排在此处的,杜莲儿是皇后跟前最得力的侍女全宫皆知,因此说是奉皇后之命。
听闻是看管王萧二人,李治因问道:“她们在哪儿?”
那宫女用手指指了旁边的小屋,“就是那儿。”
李治循着她指的方向走去,这间小屋四面环墙,只有一个小洞与外界相连,便于递送食物。他伤感道:“皇后淑妃千金之躯,怎能受这样的苦?”
却说王氏和萧氏在里面也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来了人,仿佛还听见了皇上的声音。王氏对萧氏道:“妹妹,你听,是不是皇上的声音,皇上来了!”
萧氏道:“快别做梦了,陛下如今被那武氏迷的团团转,怎么会还想起我们呢?快歇息罢?”
正说着,外面李治听见了里面的声音,问道:“皇后,淑妃,是你们吗?你们在这儿吗?可都还好?”
二人在里间真真切切听到皇上的声音,“真的是皇上!”萧氏喜出望外,二人来到洞口,王氏回答李治道:“妾等已因罪被废为庶人,哪敢再用尊称啊!”说完委屈痛哭。
萧氏小声对王氏道:“快别说这样的抱怨话。”又对李治道:“陛下,臣妾日夜思念陛下,您终于来看我了。”
“淑妃……”此情此景,李治差点掉下泪来。
萧氏泣道:“还记得初进宫时,陛下与我如寻常夫妻一般恩爱,臣妾为陛下生下了三个孩子,那段日子,是臣妾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可是如今,一切都变了……”
李治听了,想起曾经恩爱的日子,而如今淑妃却是如此境地,不由的心疼万分,对二人道:“淑妃,皇后,你们等着,朕马上想办法把你们放出来!”
二人闻言,喜极而泣,萧氏道:“陛下若念往日旧情,使妾等重见天日,妾等一定改过自新,一心侍候陛下,请陛下赐此院名为回心院。”
李治允诺道:“你们放心,朕马上就会有安排。”
却说此事当晚便被苏锦着人通知了杜莲儿,杜莲儿当即汇报给武媚娘,武媚娘听到这个消息,这些日子所有沉浸在皇后梦想实现的幸福感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令她黯然神伤。“是我太大意了。”她对杜莲儿道。
她在屋中踱步,皇上是一个多情而柔软的人,他今天与那两个贱人的对话,和当初我在感业寺时对我承诺是何等相似。不,好不容易才把她们斗倒,不能再让她们东山再起。看来,是不能留虎为患了。她当即令张永春准备辇车,立即前往甘露殿。在皇上做出安排之前,断了她们的念想。
坐在辇车上,她已经想好了怎么说。皇上最重视什么?皇权。
入了甘露殿,武媚娘微欠身以示行礼,李治惊奇的问道:“媚娘,你怎么这么晚到这儿来?”
武媚娘直接道:“臣妾听闻皇上想放王氏和萧氏二人出来,特深夜来此,不知皇上是何想法?”
武媚娘很少在李治面前这般强势,李治看了看王公公和苏公公二人,朕的行踪这么快就被皇后知晓,他心中隐有不悦。因问道:“皇后怎么知晓的?”
武媚娘自是不会说出苏锦,而是道,“那两个看守她们的宫女,是臣妾派去的,我曾告诉她们有何风吹草动便告知臣妾。”她看着皇上,“难道臣妾不该知道吗?”
李治只好道:“朕看她们可怜,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武媚娘道:“陛下动了恻隐之心是小,可是陛下有没有想过,咱们好不容易战胜那帮老臣们。臣妾才刚登上后位,皇上如此做,将臣妾置于何地?让朝堂上的人,后宫里的人怎么看我们?难道要让他们认为陛下是一个出尔反尔,朝令夕改的皇帝吗?”
李治道:“不……媚娘,朕一时没想那么多。”
武媚娘见李治有了动摇,因此软下语气道:“陛下,臣妾知道你生来善良,见不得别人受苦。可是臣妾早就跟你说过,\'作为君王,最不该有的品格就是善良。咱们应该从大局出发,不能只考虑儿女情长呀!”
李治被武媚娘的一番话说服,道:“那依你看……该如何?”
武媚娘自有自己的想法,但这句话不能自己说出口,只道:“怎样做才是永不留后患,想必陛下已经知道了。”
李治失神的点点头,做君王,便必定要牺牲掉儿女情长吗?可是他不能,看见刚刚利于自己的□□面被打破,只好对武媚娘道:“那便杀了她们,以免朕哪日又动了恻隐之心,做出不利于江山社稷的事。”他知道这也是武媚娘的意思。
武媚娘道:“陛下圣明。”
李治又道:“这件事便交给你去办吧。”他知道,他做不到。汉有刘邦杀韩信借助吕后之手,今天,为了大唐社稷,为了不再听任老臣摆布,他必须狠心一次。
王氏和萧氏在暗室里满怀欣喜的等待着,皇上终还是念旧情的,她们眼里有了希望,那希望的曙光,来自于皇上。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们等来的,是武媚娘的毒手。
为恐皇上又出变故,武媚娘接到皇上的旨意,马上就带领一众宫女宦官们去了静思宫的暗室。
“皇后娘娘驾到!”宦官通报着。
“怎么是皇后?”二人在暗室哦忽然感到危险的来临。
武皇后走下车辇,她身穿皇后仪制的服饰,走起路来看上去气派了许多。
“把门打开!”武皇后吩咐道。
宦官打开了门,这扇门常年紧闭,开门的一瞬间,里面散发出恶臭的味道。武皇后后退两步,吩咐道:“把她们拖出来!”
“放开我!”萧氏骄傲道。
宦官们将二人押了出来,令她们跪在武皇后跟前,其中一个宦官搬出一张椅子,武皇后坐在椅子上,看着两个被折磨的头发散乱,面容枯槁的妇人。讥讽道:“都这般样子了居然还幻想陛下放你们出来,本宫也真是小瞧了你们。”
萧氏道:“不过做了几天继后,也在我们面前耍威风。武媚娘,我告诉你,在我们眼里,你永远不过是一个被王皇后施以恩德从感业寺带回来侍候人的贱婢!”
武皇后闻言大怒,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呀,死到临头还嘴硬,来人呀!将这两个罪人各打一百大板!”
王氏道:“武媚娘,我若早知你是如此狠毒之人,当初怎样也不会将你从感业寺接入宫中!”
武皇后道:“我狠毒?可你是怎么杀死我女儿的!”
王氏道:“你的女儿是你自己杀的!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武媚娘从来不接受女儿是自己所杀,听王皇后如此说,更是大怒,“若不是你,我的小公\'主怎么会死?”又吩咐左右道:“还不快打?”
宦官们几人将王氏和萧氏按住,几人用棍杖打她们。萧氏哀嚎着,王氏却忍住疼痛继续骂武皇后道:“武媚娘,你连自己的女儿都杀,你晚上就不会做噩梦吗?”
“给我打,狠狠的打!’”武皇后如疯了一般的尖吼道。
待一百杖打完,二人已奄奄一息,武皇后吩咐道,“你们可别打死了,本宫还有更多的法子对付她们呢。”
她走近动弹不得的二人,脑中闪现着极具侮辱性的词,“你们说本宫是贱婢,本宫却见你们一个像蛇一般心如蛇蝎,一个像枭一般阴险狠辣,你们哪配用人的姓氏?从今天开始,庶人王氏改姓蟒,蟒蛇的蟒。萧氏改姓枭,枭鸟的枭。”她看着二人,为自己能想到此等法子侮辱她们而感到满足。她蹲下对二人道:“本宫如今是当朝皇后,可不是说说而已。”她尖厉地大笑着。
“哦,本宫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给我讲过一个,汉朝吕后制人彘的故事吗?”她看着她们,“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王氏和萧氏都知道现在难逃一死,王皇后虚弱的跪起来,对着皇上住的甘露殿方向拜了两拜,“陛下万岁,武昭仪承受恩宠,我必死无疑。”此时她还称武媚娘为武昭仪,至死也不承认武媚娘的皇后身份,在她眼里,武媚娘永远是一个侍候自己的奴婢,一个在自己之下的昭仪,她也最多只配当昭仪。哪怕惨死,也要死的高贵。
武皇后听言,心中怒气难平,却也忍了下来,甚至微笑着道:“好啊,本宫看你能高贵到什么时候。”随即脸一沉,吩咐道:“来人呀,将这二人的手足砍去!”又对左右道,“去取两口大缸来,缸里要装满好酒。”
宦官们面面相觑,自太宗朝后宫清明,还从未发生砍人手足之事,何况是曾经地位高贵的皇后和淑妃。可是武皇后有命,没人敢不从。王皇后从容赴死,任宦官砍去自己的手足,只留下凄厉的哀嚎声。
萧氏一边反抗一边破口大骂道:“阿武妖滑,乃至至此!愿我来世投胎成猫,而让阿武变成老鼠,要生生扼其喉!”
武媚娘大喊道:“你们干什么的?还不砍去她的手足!”
很快,萧氏的手足也被砍去,地上鲜血淋漓,武皇后身旁的侍女无不战战兢兢害怕不已。这一夜,后宫中的女人大多听到了王氏与萧氏凌厉的哀嚎声。
待将二人手足砍去,二人气息微弱,已再说不出话。武皇后又吩咐道:“把她们二人放入酒缸!”
二人已经昏迷过去,武媚娘端坐在这后院中,她要一点一点的,看着这两个贱人如何死去。她不是没有看见宫人们害怕的眼神,恐怕自己多年建立的贤德之名就要毁去。可她就如疯了一般,一定要看到这二人受尽折磨之死,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不仅如此,她也要让后宫的女人看看,与她争宠,这便是下场,看以后谁还敢媚惑皇上。至于皇上,他会怪我吗?不去想了,到时自有解决的办法。
直到卯时,武皇后一行人才回到承香殿,忙碌了一夜,她也困了。很快便睡着了,可是在睡梦中,她梦见王氏和萧氏血肉模糊的面容,梦见一直猫紧扼自己的喉咙。她从睡梦中惊醒,“莲儿!”她唤道。
杜莲儿急忙跑来,“皇后娘娘。”
“快,快把所有的灯都点亮!”武皇后吩咐道。
“是。”杜莲儿依吩咐办事。
待灯点亮,武皇后的心神才定了些,她看着杜莲儿,问道:“莲儿,你说,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过于残忍了?”她以“我”代替本宫,令莲儿感觉亲切许多。
莲儿恭敬道:“奴婢不知,奴婢只做自己该做的事。”
武皇后走到她跟前,握起她的手道,“别装了,你骗不了我。刚才,你一定是吓坏了。”
杜莲儿跪下道:“奴婢不敢,是那王氏和萧氏,不,蟒氏和枭氏过分在前。”
“你真的这么想吗?”武后问道。
看到莲儿点头,她才放心,“今晚,我是过于疯狂了,莲儿,或许你不懂,那种恨她们入骨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