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3章 不莱梅废墟、奥斯布吕纳克、明斯特与杜伊斯堡

曾经法兰克军建造的军营已经被萨克森人改造为村庄,在“地狱之路”沿线若干新村庄也拔地而起。

北部地区的战争已经结束,萨克森公国与科隆教区,两个政治实体基于条约划清了边界,同时完成划清的也是科隆教区与北方教区。

遂在彼此条约之下,威斯特伐利亚伯国被私自废除了,柳多夫成为新一代萨克森公爵,也在名义上继续享有威斯特伐利亚的爵位。

被战争破坏严重的北部地区完全纳入科隆教区全方位管辖,但随着萨克森人的死亡与逃亡,大主教哈德博尔德得到的北部地区几乎就是一片空白。

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想要复建已经化作齑粉的不莱梅城也变得很不现实,恢复一批小型定居点,以及开辟新地域倒是完全可以。

因为科隆教区面对全新的环境,既然选择了支持路德维希,就必须为其支付大额军费。

科隆教区已经与罗斯王国主导的“北方同盟”进行越来越多的经贸往来,在经济上得到源源不断的实惠,在安全上也确实没有再遭遇诺曼海盗的袭击,乃至一些诺曼人进入科隆选择皈依。这种不请自来的皈依者人数并不多,却是有益的开始,这样科隆的守卫者们战力更强、也能更好得和其他诺曼人交流了。

哪怕这种自发的皈依可能是一种渗透,大主教哈德博尔德不在乎。信仰的力量是无穷的!他坚信越来越多的诺曼人可以被感化,袭击与破坏终究成为过去。那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摆在眼前的则是源源不断的乘坐罗斯或丹麦船只,从莱茵河口运输而来的优质弗兰德斯与尼德兰羊毛。

科隆城内的毛纺织工人们要向教会缴纳大量的税赋,十一税只是其中之一,为了事实上的敛财,大主教与枢机评议会开发新的税种,就从这些早期产业工人手里榨取远超纯粹农业的利益。

但是,毛衣、麻布衣、毛毯和翻皮鞋等衣物鞋帽,现在作为军需品要向美因茨方面运输,再走陆路最终运抵路德维希军队之所在。

现在又到一年冬季,哈德博尔德更加需要那些内河活动的长船运输物资,好在这些曾视作极为危险的长船纷纷悬挂一面十字旗,这令他十分安心。

因为,新兴的拿骚-科布伦茨伯国,这群改信天主的各路北方好汉,一方面打着罗斯的旗号,一方面又高举十字旗,高调得往返于美因茨-科布伦茨-科隆这条航路。

哈德博尔德作为地区大主教,可以向所有民众宣传:“那是圣安德烈旗,罗斯人不是坏人。”

至少基于现在的经济局面,罗斯人对于科隆是真的大善人。

关于整个科隆教区民众的心态变化,此事留里克并不知情。

罗斯军走在罗马大道上,此地又被称之为“石楠森林”。

欧洲石楠是这片地域的特色,它一直延伸到南部的威悉河畔。幸亏现在是寒冷的九月下旬,若是春夏交织的集结,此地有着绚丽的风景,就是气味过于刺鼻。

军队踏在极为平坦的道路,在森林中穿行到第二天的傍晚,罗斯军终于抵达了不莱梅。

或者说,是长满枯黄杂草、小灌木的不莱梅废墟。

“看来我们的杰作至今未被他们恢复,我还看到了桥梁的石柱,根本没有人修复那条木桥,看来还需我们自己动手呢。”留里克遗憾得摇摇头,又对这里的肃杀感有着强烈不适。

“让我想到了当年的战斗。”菲斯克观察周遭的景象有感而发:“说不定还能在这里找到烧焦骸骨。”

“一座大城市的废墟,真是唏嘘啊。他们的圣伯多禄大教堂被烧了,本来此地该是埃斯基尔的主教坐堂,因为我军的破坏,那个老家伙只能在汉堡办公。”

“都过去了。”菲斯克再问:“我们是就地扎营,还是立刻伐木给桥墩铺设木柱拼凑桥板过河?”

“战士们都累了,我军就在这里扎营。我要告诉所有战士,是三年前我们罗斯大军摧毁了这座大城。”

一个可以提振士气的机会留里克断不放过,很多罗斯战士固然已经打了一整年的仗,他们破坏过多做定居点,真正毁掉法兰克一座大城的经历并没有。

年轻的战士们兴致勃勃,竟有人粗俗得讨论:“到了科隆,我们能否抢掠那座城?”

因为彼时第一骑兵队区区一百九十骑以流寇般的姿态在科隆城外肆虐,几乎所有外围村庄都被破坏、洗劫,于是针对科隆本城敲诈了巨额的五千磅银币扬长而去,近两吨重的银币(成色参差)被骑兵队各骑驮运离开,这笔钱令所有人发了财,也是留里克在840年战争的最大一笔经济收入。

彼时科隆大主教在战争时期损失惨重,科隆本城陷入巨大危机,突然出现的罗斯军四处破坏,连重要市镇波恩都遭遇洗劫,这令城内的枢机评议会产生彻底的误判,只好同意花钱消灾。

也恰是这比巨额敲诈,留里克在战后没有对被俘的大主教哈德博尔德再要战争赔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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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斯从科隆敲诈的钱流入民间,成为训练更多骑兵、增添更多战舰的重要资本,也变相得不必再针对罗斯境内铺天盖地的斯拉夫农民收税了。

留里克听到了有战士的野蛮细谈,趁着扎营的机会他又给部下军官开了个小会,以对正是进入科隆教区后的军纪问题提出要求。

进入科隆教区不可抢掠!

敢有抢劫者取消得到战利品资格。敢有杀害村民者罚没全年的俸禄。倘若杀死两个及更多的村民者,砍掉大拇指与食指。

各部必须保持步调一致,不准迷路、掉队,不接受理由,违者全队每名战士罚款一磅银币。

罗斯军杜绝主动出击,除非当地人首先发动进攻,在罗斯王的授权下方可进行反击。

针对违反规定的处罚留里克确实有些张口就来,不过军队只是在行军,对于最严重的违令者的惩罚就是砍掉两根重要的手指,这样就难以拉弓射箭,对于一个骑兵而言职业生涯结束,并带着欺辱遗恨终生。

第二天,伴随着一批树木的倒塌罗斯军开始了紧张的渡河行动。

深秋枯水期的威悉河宽度不足百米,它水深更加有限,现在将连树皮都没有剥掉的树干铺上去,临时桥板迅速搭建,全军即刻从容通过。

河对岸就是一条分成比之的罗马大道,被夯打的道路还有石砖铺设的痕迹。

已经八百年了!当年奥古斯都的北方远征军在条顿堡森林全军覆没,其位置就在罗斯军现在的踏足之地。

但罗马帝国终究是将北境推进到了威悉河,在帝国末期,活跃于此的法兰克人还只是众多臣服罗马的小部落之一。

为了更好统治北方,罗马硬生生修造了一条尽量笔直的道路。它路基是夯打得,再铺设一层碎石便于排水,在碎石上则是大小接近的石板拼装。

但这条罗马大道直接过境了当年的战争,数以万计的罗马士兵长眠于此,他们死得屈辱,就被传说为“每个夜里都能听到怨魂的哀嚎,好似地狱景象”,这条路遂被称之为“地狱之路”。

显然在840年路德维希开启的冒险北伐,让这条路再度蒙上被诅咒的阴影。

路德维希遭遇了他的“条顿堡森林之败”,一样是三万大军最终土崩瓦解。

他的耻辱性大败却是罗斯光荣的大胜,遂走在古战场遗迹,留里克有无数话语激励将士们。

因为一路上罗斯军曾经的野蛮作为比比皆是。

罗马帝国衰落后这条大道没有经历任何修善,雨水风蚀下,地基的碎石化作沙土,石板也都碎裂成小块,唯有被夯打的土基依旧坚固。

整体而言它依旧非常平坦,罗斯军钢制马蹄轻易踏步,他们的出现也自然加剧这条大道路况的进一步恶化,而以全骑兵阵容的罗斯军,其推进速度一如在汉堡时北方圣人埃斯基尔的那番讽刺——你是第二个阿提拉。

罗斯军迅速穿越石楠森林,一座废城出现在大军面前。

说它是废城也不尽然,当战争结束后,昔日被恶意破坏的定居点也逐渐开始复兴。

早在罗斯军抵达这座小城之际,先驱斥候就已经发现森林的采菇人与猎户,这一消息迅速告知了后方的大部分。

在三年前战争时期,留里克根本没有踏足这里,他甚至没有去过科隆本城。过于罗斯军在莱茵河活动皆是他坐镇北方遥控指挥,其人虽未至,恐怖名号已经人尽皆知。

“出现村民了?会是哪里?”留里克下意识得问及来过此地的菲斯克。

这位光头将领捏起胡须,往昔的一幕幕随回忆逐渐展开。

“当年我带着兄弟们在此地征战,我们毁掉了多个大型村庄,连带着修道院也毁了。我想……如果埃斯基尔与那个科隆大主教所言为真,我们这一路会遇到名为奥斯布吕纳克的市镇。”

“是它吗?”这个名字令留里克一点些许的熟悉,“按你的说法,你已经一把火将它烧了。”

“是如此。不过那是一大片森林中的开阔地,我们到的时候很多村民撒腿就跑,留下的民居我抢了个干净,最后纵火破坏。大量农田还可以继续使用,我想逃跑的人不会放弃被开发的农田。”

“这倒也是。”留里克点点头。

“所以,我们又来了。战斗?还是……”

面对菲斯克的突然闻讯,留里克想了想:“继续按照我的命令,全军平安过境,不可骚扰当地人。”

于是高扬着旗帜的罗斯大军突然脱离森林掩护,他们继续沿着“地狱之路”果然抵达了已经复建了个七七八八的奥斯布吕纳克。

战争对一些城市的发展,可能反而有着催化剂作用。奥斯布吕耐克地带就是八百年前条顿堡森林战役的发生地,大片的开阔地自那时就已经存在,甚至于这座定居点的兴起也与八百年前战争有关,只因这片森林中的大空地太适合作为军营了。

那些飘扬的圣安德烈十字都是虚妄的,此乃罗斯匪徒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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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布吕耐克修道院被付之一炬,很多逃得完的人被当年的罗斯骑兵杀死。

战争终于结束,科隆大主教与罗斯媾和恢复和平,恐怖的传说已在这片森林流传。

各个定居点的居民如何分辨罗斯匪徒呢?安德烈十字意外得在这里被污名化,只要看到那样纹路的旗帜默认是匪徒就好了。

因为北方教区、乌得勒支教区,这些处在科隆北部的教区都属于本笃修会,教士讲究苦行也教化当地人苦行。本笃会的标致是正十字,与安德烈十字迥异。

遂当罗斯军抵达之际看到的就是一座空城。

各队得令不得进城,他们贴着这座又是毫无城墙保护的大村庄,流露着贪婪的神情观望之,又碍于大王的命令,战士们活像是一群流口水狼而不敢违逆狼王的号令。

留里克的坐骑踏在已经收割完毕的麦田,他侧脸观之:“呵!一座空城,民众逃了个干净。这里也不像有过火的焦炭痕迹,那里还有一座明显正在搭建的大修道院?”

像是对菲斯克旁敲侧击似的,这位秃头将军赶紧结束:“我只能说他们的修复能力很惊人。我想,这里已经不算是萨克森人的领地,我们正式进入科隆地界了。”

“一座空城,也许真的有不少他们带不走的财物。”

“大王还是打算抢掠?”

“算了吧。”留里克摇摇头:“终究我们与那个科隆大主教签订了合约,是我促成的合约没必要为了蝇头小利食言。继续走吧,我们不在这里扎营,让那些逃入森林的傻瓜们安心吧。”

“您真的仁慈。”菲斯克耸耸肩没再多言。

浩浩荡荡的罗斯军很快离开,逐渐沉浸入森林的怀抱。那些逃入林地的民众又在当地主教的带领下,在森林避难所了待了一夜,才在第二天派人壮着胆子回去瞧一瞧,这才发现那些突然出现的罗斯军队已经消失,奥斯布吕纳克似乎非常平安。

近千名民居陆续回来,他们又发现自己来不及带走的财物仍原封不动的放置着,城里的粮仓的青铜锁如故,临时修道院里的金银器具的位置也没有变化。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于比狼还要贪婪的罗斯匪徒什么都没带走,倒是留下了一系列密密麻麻成条带状的脚印,它在抛荒的农田密集出现,又继续延伸到罗马大道。

罗斯军队俨然去了南方……

接下来,明斯特市镇一样遭遇了罗斯军的光顾。它仍是一座小型市镇,一样被菲斯克于三年前破坏过。

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民众逃之夭夭,罗斯军仿佛以不屑一顾的姿态浩浩荡荡掠过,直到他们消失了踪影,逃入森林的人们才发现他们的明斯特小城未遭遇任何破坏。

这已经是最后的冲刺,也是整个漫长行军的最后阶段。

按照留里克的计划,大军在抵达科隆后做最后一次休整,之后便是沿着莱茵河前进,届时可能只要再陆路行进两到三天就抵达拿骚和科布伦茨了。

过了明斯特小城,下一步该去哪里?

自然是杜伊斯堡和杜塞尔多夫这两座河畔小城,亦是科隆本城的两座充当贸易关隘的小城。

在这个时代,科隆城在北部有着三个附属小型城市,杜伊斯堡(现称为Tiburck)、杜塞尔多夫(现称为Didorf),以及鲁尔河畔埃森。

曾经这里是萨克森贵族的领地,随着法兰克征服战争的爆发,大量萨克森人权势家族不是被灭就是北逃。一大批萨克森人并没有离开,而是与源源不断涌入的法兰克人、阿勒曼尼人于科隆融为一体,以至于无分你我了。

曾经柳多夫的威斯特伐利亚伯国的伯爵宅邸就在科隆本城的东北部,他是维杜金德的后裔,碍于他的确控制着维杜金德本人的石棺,任何人都无法质疑他的血统。

维杜金德的石棺已经迁入汉堡重新安葬,柳多夫家族也举家北迁,随行的还有另一批本地区的萨克森人家族。

科隆当地失去了一批人员,那些离开者可是遗留下的大量的不动产——带不走的农田。

田亩纷纷卖给了科隆的“主教枢机评议会”这种权力机构,教士们得到这些农田又分给本地的无地之民,再从中收取源源不断税赋。

正常的十一税要收,土地租金更要收,有专门的财务人员充当教士们的手套。

至于这些“财务人员”的身份也是科隆本城自古以来不可或缺的一股力量,他们独立在城内拥有一片区域作为自己的小社区,他们可以继续维持着自己的信仰却不可以成为农民。

这些在古代离开故土而定居科隆的人们,靠着手工纺织业与给教士们打理财物等非传统的生产生活模式过着相对平静的日子,碍于每每都是他们下乡向那些佃户收租子,民众的愤怒自然针对它们,不过这种愤怒远不及对诺曼海盗劫掠的恐惧。

遂在名义上科隆教区属于本笃修会,一样讲究着苦行,但现实与理想完全是两个概念,整个莱茵河北部地区的各个教会,唯有科隆城内的那些教士们生活得可谓富足奢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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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唯有如此,科隆大主教才声称“我们拥有真十字架”,并指着一尊包了一层镀金铜皮的木头十字架是真货。对于这种僭越,兰斯大主教与罗马教廷断然不会承认,碍于现实也没有反驳。

或者说后者也对“科隆真十字架”这件事抱有默许态度,只因科隆是针对那些北方野蛮人传播福音的坚实基地,唯有它有着神圣化加持,才能更要的让北方的迷途羔羊回归正道。

奈何这座真十字架被罗斯的破甲箭于镀金铜皮上凿了个洞,那洞似乎就在钉着耶稣脚踝的位置,冥冥之中恍若天意。

战后的这尊“真十字架”被红宝石妆点,大主教哈德博尔德以宝石掩藏那不堪的箭孔,又在另外两个地方凿洞并镶嵌宝石,他特别选择红宝石代表血迹,以示耶稣受难时被钉住了双手与脚踝。

哈德博尔德战后如此宣传,平民大众也不好说些什么,可大家清楚得发现曾经罕见的诺曼海盗已经到处都是,这些划着两头尖尖长船的金发小巨人近年来完全是自由出入科隆,在附属的那些小定居点赫然被他们改造成了商站。

杜塞尔多夫,它的本质是一个卡在“地狱之路”贸易线上的关卡式村镇,科隆教区会派人在此收取商贾过路费,并提供“免费”的摆渡过莱茵河服务。

一批特别的罗斯人,或曰是拿骚-科布伦茨伯国的人,他们在这里建立据点、码头,一边树立着白底的黑色十字旗,另一边树立着白底蓝纹酷似安德烈十字的罗斯旗。

河道北部一些的杜伊斯堡,此地是鲁尔河于莱茵河交汇口,该地有一座石墩木桥,它也是“地狱之路”这条罗马大道连通北方的关键,在三年前菲斯克的骑兵队也从这里疾驰而过,得以突然杀到科隆外围区域发动持续野蛮的破坏……

时过境迁,在留里克本人尚未抵达的时期,闲不住的拿骚-科布伦茨就已经派遣人员在此地建立一个商站,同样悬挂着罗斯旗帜,此乃主人的明确自我定位。

因为深耕拿骚并入赘得到新名号的黑狐、已故老古尔德的第三子,他与未婚妻在法理上已经是路德维希的封臣。

事实上生活、军事、经济还是与罗斯高度绑定,至少在他这一点仍旧认为自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北方人。

于是,当罗斯大军高高兴兴得看到一条宽大的长河,它定然是莱茵河无误了。

令人震惊的是,在不远处的定居点,薄薄雾气也无法遮掩那旗帜上令人熟悉的一抹蓝色。

“不可思议,我们的人已经来了?是谁?海军不可能比我们更快!”留里克大吃一惊。

此刻,菲斯克突然想到一件事:“大王,也许那是被您故意留在这里的黑狐兄弟,是他的人建立的据点?”

“也许吧!我现在必须立刻赶到那里,通过你声称的关键桥梁。现在全军亮出我们的旗帜,让他们好好看到我们。如果真是黑狐的人,今晚我们就在那里驻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