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看完了这些竹简后,便向窗外望去,此时,窗外的景色已和韩地大不相同,刘叔向车夫问了一声“还有多久能到咸阳城?”车夫知道车内坐的是一位大人物,急忙应答道“就快了,最多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刘叔点点头,等车队进入一片树林,便说了一声“我要下车方便。”车夫急忙让车队停下马车,正好,其他人也需要方便,刘叔将这些竹简放回布包中,然后又在附近找了一处无人的地方,以火符燃之,这火符温度极高,很快便将这些竹简烧成了灰烬,车夫远观已看到一些烟雾,但是他肯定是不会问什么的,刘叔上车后,商队又继续前行,不久,便抵达了咸阳城外,多久了张良的帮助,刘叔从秦国边关到入咸阳城一路都很轻松。
秦国历史上曾迁都过多次,后来迁都于咸阳,之所以叫咸阳,是因为水之北为“阳”,山之南为“阳”,咸阳位于九嵕山之南、渭河之北,山水俱阳,故称咸阳。至于秦国为何会从栎阳迁都到咸阳,那还是当年商鞅变法时向秦孝公提议的,商鞅说“秦国如今越来越强大,栎阳城规模太小,不足以容纳更多的人口,也无法提供更多的地方给与王室建造足够的宫殿,秦国拿下河西之地,那整个关中都可以不惧来自山东六国的威胁,都城向西迁,若是万一敌军来犯,有了栎阳城在前牵制,那自然会多出许多的备战时间,而且咸阳位于关中中部,那里土地肥沃,水源充足,是迁都的合适所在。”秦孝公闻言,也觉得咸阳的位置确实比栎阳要好,于是决定听从商鞅建议,迁都于咸阳,由于咸阳迁都时间不长,加上秦人又鼓励耕战,所以咸阳城的繁华程度还远不如临淄、大梁、邯郸等城市。
了解完秦国的历史和一些信息后,刘叔却有了一件令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即秦国鼓励耕战,又不断的压制商人,然秦国却有天下第一富婆之称的大商人寡妇清——巴清,以及一位出身戎族的大牧主兼商人——乌氏倮,这二人的财富据说可富可敌国,一般的小诸侯国也没有他们有钱,而天下间能与他们相比的,也只有经营冶铁生意的赵国郭氏家族,如今的郭氏家族的领导者正是和廉颇不合的大臣——郭开,就连如今位列丞相的吕不韦,当年怕也是不如此三人。进入咸阳城后,刘叔便自顾自的逛了起来,这咸阳城坐落于渭水之上,被渭水分为南北二城,北城为咸阳宫,南城多为百姓居所,到了秦惠文王时期,咸阳人口越来越多,城市规模也越来越大,于是,渭水南部地区便因此迅速的发展起来,后世的历代秦王又在咸阳南部建立了章台宫、甘泉宫等宫殿。
刘叔在咸阳逛了半日,见城内有一长幅,上书“延诸侯游士宾客,有能增损一字者,予千金!”刘叔见有不少人围观,便挤了进去,他看向幅下的箱子里果然摆放着千金,旁边案台上还摆着一本书,刘叔向左右两边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左右人七嘴八舌的说道“这是咱秦国丞相吕大人所著的奇书《吕氏春秋》,你若是能在书上增加一个字或者减少一个字的,就可得赏赐千金。”刘叔笑道“哦!真有这等好事?”旁边的秦人拉了拉刘叔说道“这是丞相之书,公子可不要造次哦!”刘叔点点头,随即便挤出了人群,此时,一位管家模样的老者与几个吕府的家丁,用手拦住刘叔问道“公子可是要阅书?”
刘叔答道“是啊,我乃是楚国学子,姓刘名树,之前曾前往韩国师于韩非,今日到秦,看见这一字千金的大好事,自然想来一试!”一位家丁冷笑一声道“你果真想好了?”刘叔说道“自然!”几人见刘叔确要阅书,此时周围又围着这么多人,自然只得放刘叔入场,刘叔翻开《吕氏春秋》,随即一目十行的开始读了起来,吕不韦在书中写到天下间出了十位豪士,即“老聃贵柔,孔子贵仁,墨翟贵兼,关尹贵清,列子贵虚,陈骈贵齐,阳生贵己,孙膑贵势,王廖贵先,儿良贵后。此十人者,皆天下之豪士也。”所谓老聃便是楚国的老子;孔子是鲁国的孔丘;墨翟是宋国的墨子;关尹是在秦国函谷关做关令的尹喜,他让老子留下了传世的《道德经》;陈骈是上古八姓妫姓的后人,乃田陈氏,所以又叫田骈,他与齐国的田齐是宗族同宗,他是稷下学宫之中影响力极大的学者之一,也是法家的引路人;阳生即创造出杨朱学派,以贵己与一毛不拔为思想的魏国人杨朱;列子本名列御寇,郑国人,与杨朱时代相近,他是贵虚学派的创始人;孙膑是鬼谷门徒,他帮助齐国取得了桂陵之战与马陵之战的胜利;王廖即秦国的王龁,他经历三代秦王,为秦国宿将,长平之战中,白起为上将军,王龁为副将,他们带领秦军一举大败赵国;儿良又叫倪良,他是与孙膑齐名的兵法大家,曾著有《倪良兵法》。
众人见刘叔读的是飞快,皆以为他是在找错别字,却不知刘叔目力惊人,更是有过目不忘之能,不消片刻,他已将此书阅读完毕,《吕氏春秋》乃吕不韦与其三千门客共同著作完成,要说其内容,可以说是包罗万象,无所不有,但正因为无所不有,却是被刘叔看出了许多漏洞,此书以“道家学说”为主干,又以名家、法家、儒家、墨家、农家、兵家、阴阳家等思想学说为素材,熔诸子百家学说于一炉,最后自成一家,确有其独到之处,吕不韦创作此书,想来是希望可以成为厉害王侯的“帝师”。然历代秦王使用的是商鞅的法家,此书却以道德为标的,以无为为纲纪,其中又尊儒学为尊,怎么看都是与秦法有些格格不入,刘叔看完了《吕氏春秋》后,说道“此书博大精深,用词严谨,我实在是改动不了一字。”众人闻言皆松了一口气,刘叔向众人拱拱手,便欲离去。
这时,那个管家模样的老人,却出来拉住了刘叔,刘叔疑惑道“老人家,这是要干啥?”那老人先向刘叔施了一礼,然后说道“公子虽不能改动一字,但公子之前曾言自己拜师于韩非,天下皆知韩非乃韩国大才,我家丞相一向求贤若渴,不知先生可否赏脸,与我一同入府拜入丞相?”刘叔一听此言,自然是乐意,吕府守卫森严,常人哪得进入!刘叔虽是修士,但修为低微,自不敢在咸阳城撒野,如今人家主动请他入府,自然是好事一件,刘叔有些犹豫道“去相府自然是好,但我天生黑脸,怕会冲撞了丞相!”老者笑道“不打紧,不打紧,我们丞相论才不论相,再说公子只是黑了一些,但论长相和身材,就是我大秦的太傅项少龙,怕也不如你吧!”刘叔闻言便跟着看着去了相府,相府门前,果然是守卫森严,那老者似乎却是吕府管家,那些看门的甲士都是主动向其行礼。
刘叔被门口甲士搜过身后,便被那老者引进了相府大门,只见相府内大小院落座,大小房屋多不胜数,什么厨院、家塾院,书院、花院、长工院、围院是应有尽有,那些亭台楼阁建的不仅精美异常,还十分的高大,就好像如日中天的大秦帝国一般,老者引着刘叔来到书房,此时,吕不韦正头疼嫪毐之事,他听闻门外管家来报,说是韩非的门人、李斯的小辈,吕不韦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见,但他听闻是韩非的门人倒有了一点点兴趣,然后又问管家此人如何?管家说“我跟了相国不少年了,若论讲学论道,我定不如相国之门客,但若说看人,我可是少有看错。”说完,便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吕不韦疑惑道“此人未改一字,那你是看上了此人的哪点?”老者笑道“相国,那人不一会便将《吕氏春秋》看完了,他人只以为此人是在找错字,但我一眼就看出此人读书是一目十行,因为相国门客中也有这类奇人,但和此人比却比不了!”
吕不韦惊讶道“哦?怎可见得?”老者答“相国,普通人看到《吕氏春秋》会如何?”吕不韦想了想答道“必然觉得此书包罗万象,很难看懂,遇到生涩处,往往还需考虑一番!”老者说道“是的,此人不但一目十行,就是其思维能力也是远超常人,他虽然看似在查错字,但依我看,他当时的眼神太专注了,那绝不仅仅是在查错字,而是完全在心中暗读此书。”吕不韦闻言惊讶道“世间果有此等奇人?那本相真的要见上一见。”老者又问道“相国,真不需让门客们先考验考验此人?”吕不韦笑道“即被您老看中了,还能有假,正好左右无事,你且让他进来吧。”老者出了书房门口,便对刘叔说道“相国听说你是韩非门人,让我领你进去。”刘叔谢过老者,便跟着进入了书房,进入书房后,老者便自觉的退了出来。
吕不韦盯着刘叔看了好几眼,不禁心道“好俊美的男子,诶,可惜早不让我碰到此人!”刘叔只扫了一眼书房,便看到墙上挂着“兼利天下”四个字,吕不韦见刘叔看了一眼墙上的几个字,便问道“听说你是楚国学习,曾师于韩非。那本相问你,你可知这墙上四字的来历?”刘叔拜道“孔子曾言‘许由,独善其身者也;太公,兼利天下者也。’”吕不韦哈哈大笑道“好,好,好,阁下果然有些本事,本相再考考你,你可知十圣六贤是谁?”刘叔道“《吕氏春秋》有言:神农师悉诸,黄帝师大挠,帝颛顼师伯夷父,帝喾师伯招,帝尧师子州支父,帝舜师许由,禹师大成贽,汤师小臣,文王、武王师吕望、周公旦,齐桓公师管夷吾,晋文公师咎犯、随会,秦穆公师百里奚、公孙支,楚庄王师孙叔敖、沈尹巫,吴王阖闾师伍子胥、文之仪,越王句践师范蠡、大夫种。此十圣人、六贤者未有不尊师者也。”
吕不韦哈哈大笑,又道“好,阁下不但能一目十行,这过目不忘的本领也真令人佩服啊!本相听说世间有人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却不曾谋面,今日一见,心服口服啊!”刘叔说道“相国姓姜,氏吕,房间墙上又挂着兼利天下四字,莫不是太公望的后人?”吕不韦闻言手捻长须道“阁下真神人也!只通过墙上四字,便能猜到本相乃太公后人,不错,本相确是太公的第二十三世孙!”刘叔闻言忙拜道“哎呀呀,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国相果是名门望族啊!”吕不韦听了是哈哈大笑,今日本来心情不善,被刘叔这么一捧,倒有些飘飘然了。原来,吕不韦虽迎回了异人,又身为嬴政之仲父,大秦帝国之相国,在秦国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如今却受嫪毐之祸,一时头疼不已,今日遇到刘叔,总算是有些笑容了。
吕不韦今日高兴,便下令手下备下酒桌,今日自己要亲自为刘叔接风,不久,秦酒,硬菜便上了一桌,刘叔先举杯敬道“楚国小民多谢相国厚爱!”吕不韦举杯说道“诶,客气了,客气了,说起来,本相也是卫国人,一番艰难才做到了秦国的相国。”刘叔夸道“哎呀,卫国是个好地方啊,那个天下闻名的儒商子贡——端木赐便是卫国人,不过子贡不过一介商人与相国定是无法比的。”吕不韦哈哈大笑,心情又好了不少,他喝下一杯酒,便问道“听说你是韩非门下?”刘叔答“小的确是韩非门下,听闻师伯李斯现在秦国做了相国的舍人,所以跟着韩国商队,特意来秦国拜访下师伯。”吕不韦点头道“你说李斯啊,他来秦时,确是在我府中做舍人,如今已做了长史,拜客卿。”刘叔说道“师伯能在秦国混的风生水起,还得多亏当年是跟了相国啊!”吕不韦笑道“只要是人才,本相绝对会多加栽培,诶,刘叔啊,你可愿做我相府舍人?”
刘叔闻言忙拜谢道“小的先谢过相国,小人新到秦国,听闻当年商鞅来秦国时,曾先在秦国游历一番,方才回到秦都变法。”吕不韦哈哈大笑,说道“是了,是了,看来你小子其志不小啊。也好,既如此,本相先收你为门客,记录于案,如此,你去往秦国各处,只需说是本相的门客,自然可以通行无阻。”刘叔忙拜道“多谢相国厚爱。”二人饮酒之间,吕不韦又问道“韩国可有什么流言?”刘叔知道吕不韦问的是啥,于是,他如实答道“韩国传闻嫪毐与秦后……”吕不韦一惊,忙摆摆手,意思叫刘叔不要再说了,吕不韦没想到此事传的这么快,不快的喝了一杯酒,随后又问道“除此呢?”刘叔又道“外面传闻如今的秦王乃是相国……”吕不韦闻言,头疼道“什么?竟会有此谣言?怕不是有人想要离间我和秦王?”
刘叔点头说道“相国身在高位,哪里听得到这些市井传言,此定是有人以温水煮青蛙之计,欲谋害相国!”吕不韦皱着眉说道“哦,什么人这般歹毒?欲置我于死地?”刘叔答道“相国,小的不敢说。”吕不韦想了想,指了指上面,刘叔点点头又道“只因相国威名太盛,快要遮住天上的光芒了,相国的功劳,秦王快无可封赏了,相国既有灭周等战功,又有《吕氏春秋》这等惊世之作,相国,您想一想,当年若没有商君,便没有秦国的变法,可商鞅最后还不是被车裂了?您再想一想,那位功高盖主的杀神白起,他只因称病不出,最后也没有得到善终,可之前白起杀了百万敌军,这等功劳可不输相国啊!嗯,您看啊,再之前的张仪、公孙衍”魏章这些功臣最后又如何了?”
吕不韦摇摇头,说道“不至于,不至于。”刘叔见吕不韦有些动摇,又说道“商君死后,秦国仍旧在坚持变法,这么些年,秦人一直将《商君书》奉为圭臬,而相国这一本《吕氏春秋》虽包罗万象,但是其内容却与变法颇有冲突,相国此举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再说秦老西都是一根筋,他们只知道变法能使秦国变强,所以绝不会冒险再用《吕氏春秋》的,况且,古有云狡兔尽则良犬烹,敌国灭则谋臣亡。”
吕不韦听言,叹了口气说道“那,先生有何教我?”刘叔说道“前些年我与吾师韩非曾相论,我师曾言‘君不贤可自代之!’”吕不韦闻言吓了一跳,还好相国府守卫森严,此处并没有他人,就是门外的家丁、守卫,也皆是吕不韦信任之人。吕不韦叹道“当年先王曾答应我‘事成会分国与我’,今日先生之言,我又想起当年秦孝公,似乎也是如此对商君说过,难道本相真会走了商君的老路?”
吕不韦沉吟良久,刘叔在旁立刻添油加醋的说道“那商君也是卫国啊!相国一世英名,作事不可在人后啊。小人想那位长信侯嫪毐,已经准备好要动手了吧?”吕不韦闻言怒道“那嫪毐虽飞扬跋扈,狗仗人势,可终究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他的一举一动不但本相了如指掌,秦王也早已做好了准备。”刘叔又道“相国岂不闻假途灭虢之计?”吕不韦胀红了脸说道“罢了,罢了,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本相本欲学太公辅佐明主一统天下,可先生这些肺腑之言,本相又确实不得不考虑。”刘叔举杯说道“当年太公曾受封于齐国,相国大才,若是生于当年,怎么说也有机会做个王侯,想当年齐桓公是何等的霸气!”吕不韦闻言也举杯敬道“先生一言,使不韦茅塞顿开,本相谢过先生。”刘叔说道“相国大气,小的也提前祝您早登王位。”说完,二人哈哈大笑。
吕不韦随后又说道“先生,本相有一事想麻烦你。”刘叔拜道“相国,请讲。”吕不韦说道“本相在砀郡单父县,还有一些外族兄弟,他日大业若成,先生便是从龙之臣,但若是大业未成,还请先生能帮本相带封信给他们,让他们小心秦王报复,单父县老宅的太公神像后面,还有一本本相写的生意之道,一些可以往来各国的书贴,这些东西都可以让吕家不失富贵。”刘叔闻言,说道“小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吕不韦举杯又向刘叔敬道“还请先生在相府多住几日,本相也有他事欲与先生商议。”
刘叔也没有什么去处,便同意在吕不韦的相国府内小住几日,刘叔走后,吕不韦在书房来回踱步,怒道“赵姬这贱货,如今当了太后,又有了嫪毐那祸害陪伴,想来,定不会再帮本相了!诶,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