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吕不韦在府中召集门客举办府会,相府那些上等、中等门客全部出席,除此之外,吕不韦的党羽和一些社会人士,也会来参加这几日的府会,这几日的府会相国似乎特别重视,开了一场又一场,每一次讨论的事情似乎又不一样,那些平时斗的不可开交的门客们,这几日似乎也是头疼的紧,各个眼圈发黑,似乎是晚上没有睡好,而那些吕不韦的党羽们也是焦头烂额之状,似乎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一般。开完了府会后,众人在相府聚宴,李斯不甚酒力,便来到相府的花园中休息片刻,好解解酒劲,他正寻思着该如何摆脱吕不韦,并接近秦王嬴政,忽然,有一人朝着他走了过来,李斯虽然酒醉但很快便认出了此人,这是相国新收的门客,姓刘名叔,据说还是韩非的弟子。
李斯以前没有见过刘叔,他想这人应是韩非到了韩国后收的新弟子,看着这样貌甚是年轻,长的吧,除了黑点,真的是一位美男子,李斯直叹人比人,气死人,此人一来便受到相国的重视,哪像自己当年刚来秦国,只能给吕不韦这鸟商人当犬使,如今好不容易混到了相国长史,成为了吕不韦的幕僚长,但
作为客卿的他,在秦国二十级爵位中,爵位只达十级的左庶长,这离他心中的梦想还差的很远,而吕不韦最近小动作不断,想来必有大图谋,相国虽未说,但傻子也看出来,相国要动手了,若是成了皆大欢喜,但相国毕竟不是秦人,手上又没有什么兵权,不过若是嫪毐杀死了秦王,或者有人毒死了秦王嬴政,到时扶持一位新君登基,倒也不是没有机会,毕竟田齐代姜也是有此成功案例的。刘叔快一步先施礼道“见过师伯。”李斯回礼道“师侄有礼,韩非那小子怎么样了?”刘叔答道“该吃吃,该喝喝,闲时写些书,师父生来就是富贵,哪像我一介庶民从楚国漂流到秦国。”李斯笑道“是啊,是啊,韩非的命不是我们这等出身低微的人可比的。”
刘叔点头称是,李斯又道“你是楚国人?楚国哪里的?”刘叔答“我是楚国沛郡丰邑的。”李斯说道“你看,我也是楚国上蔡人,我俩是老乡啊。”刘叔说道“原来师伯也是楚国人,真是巧了,师侄到了秦国后,一直想去拜访师伯,但师伯政事繁忙,也没有什么机会,今日相国主持府会,师侄总算是见到师伯了。”李斯说道“我观你口才不错,如今又受相国重视,他日,飞黄腾达,定不在我之下。”刘叔忙道“诶,师侄到往秦国一为拜访师伯,二便是要游历秦国的大小山川河流。至于做官,师侄并没有什么想法,毕竟有师伯在,哪里还会有我的位置。”李斯说道“诶,此话说的倒似我李斯是个嫉贤妒能之人呢。你何不呆在相府,我俩联手定能有一番作为。”
刘叔说道“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师侄心不在朝廷,只想做一只闲云野鹤,他日若还有机会,回到楚国后,也随师父一般著书传世。”李斯道“你啊,就是和韩非呆久了,他什么家庭啊,啥也不干,钱都花不完,根本花不完啊!”说完,一脸的羡慕嫉妒还有恨,很快,李斯便又问道“诶,你说还有机会,这是何意啊?”刘叔解释说“如今天下秦国独强,山东六国皆提心吊胆,若是秦国有一位明君,再得我师相佐,一统霸业唾手可得!”李斯闻言又问道“你师?这是何解啊。”刘叔将韩非的思想告知了李斯,李斯大惊道“韩非竟将法家融合到如此的地步了吗?”原来,如今的法家只说如何表法图强,如何改革图治,但对于强大到统一后,君王该如何驾驭群臣、百姓,或是该用重法治国,还是改变刑法都没有什么严谨可用的说法,然韩非却在这些年将这些问题都考虑清楚,并著作成书了,这就等于是打开了另一扇大门。
就在李斯表情十分丰富多彩之时,刘叔戛然而止,他并没有将全部内容都说出来,而是挑了几个重点,这一下倒把李斯引得想活撕了刘叔,但他还得保持高人的状态,于是,他说道“韩非确实是了不起,当年,在众弟子中,就数他最出彩,可惜他被困在韩国,浪费了一身的才华。”刘叔说道“有师伯辅佐,秦王亦可以一统天下。”李斯说道“可惜我还无法接触到秦王。”刘叔笑道“机会就快来了。”李斯惊讶道“你说什么?”刘叔说道“秦国就要乱起来了,这是六国最后的机会,也是师伯的机会,不过,我想师伯是不会让这个机会飞走的。”
李斯见刘叔望向相国府,便说道“我明白师侄的意思了。”刘叔又问道“师伯,当年,你为何会选择秦国?而不是自己的国家楚国。”
李斯叹气说道“我不如韩非博学,也没有他那般显赫的出身,自然只能寻找一个合适的大国,来实现我的理想,当年我曾在楚国做过掌管文书的小吏,
我本想有一番作为,但楚国的官场实在是太黑暗了。为了能够实现更高的理想,我辞去了楚国的官职,并拜荀卿为师,因为老师的思想最接近法家的主张,我也早就想去往秦国,因为秦法虽然严苛,但秦国对于人才最为包容,它不问你的出身,只要你有真才实学,便有机会可以施展。后来,老师传授于我如何治理国家的学问,即帝王之术,我学完之后,经过对各国情况的分析和比较,决定还是往秦国去。当我来到秦国之后,我看到茅厕里吃大粪的老鼠,当遇到人或狗到茅厕来时,它们会赶快逃走;但我在米仓看到的老鼠,却一只只吃得是又大又肥,并且悠哉游哉地,在米堆中嬉戏、交配,那里没有人或狗带来的威胁和惊恐,所以我领悟了,‘一个人有没有出息,就如同老鼠一样,我另可死也不愿做厕所里的老鼠。’”
刘叔点头盯着李斯,他感觉到了李斯对于权力的渴望,和对韩非这些贵族的嫉妒之心,刘叔不禁想起荀子之言,韩非与李斯两人真的很像当年的孙膑和庞涓,刘叔又说道“师父让我问你‘他日,若是秦要灭韩,能不能手下留情?”李斯说道“君王之意又哪是我一个楚人可以左右的,我最多只能让韩国百姓少受些委屈。”刘叔点头又问“那祖师的赵国呢?”李斯说道“秦赵有死仇,我也无能为力。”刘叔又问“那师伯您的故国楚国呢?”李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最多说服秦王最后再灭楚国。”刘叔不解的问道“师伯,为了自己的理想,毁掉自己的国家,值得吗?”李斯说道“大丈夫处世,碌碌无为,与朽木腐草何异?”刘叔说道“师侄不以为然。”李斯说道“那我问你,周朝分封的诸侯又去了哪里?”刘叔无言以对,李斯又道“当年周王一统天下,开800年盛世,当年太公做的,我李斯难道就做不得?”刘叔叹了口气,随即行了礼,转身离去。
回到相府房中后,刘叔拿出那本《吕氏春秋》又看了起来,不过此书虽包罗万象、海纳百川,并号称改一字可得千金,但刘叔知道,那只不过是众人畏惧吕不韦相国的威严罢了,不要说他人,单李斯、韩非二人,恐怕便能将《吕氏春秋》改动不少,而以刘叔的学识,自然只觉得此书确实不错,但和荀子、韩非相比,还是差了许多,吕不韦此人不可谓不算聪明,他写出这本书,便是希望秦国一统天下后,能够以此书内容来治理国家,但是这书上的许多内容,很多都是门客代笔,吕不韦的门客虽然不少都算的上是大才,但在刘叔眼里,这些人写的还真不够看,再说秦国以法治国,《吕氏春秋》虽博采众长,但十有八九不会被秦人接受,秦国经过一次变法,他们知道法家的好处,你让秦人走你的路线,那可以说不亚于第三次变法了,若是一个不慎,怕是秦帝国就会立即解体。
刘叔看完《吕氏春秋》,又拿起《商君书》研究了起来,这《商君书》比起《吕氏春秋》,确实要复杂许多,而此书对于人心的研究和对人的控制,可以说是达到了极致!研究了大半日,刘叔总算是明白了一些内容,书中写道作为君王,不应给那些有能力的人奉官加爵,如此,民就不会过于看重学问,也不会轻视农业,民不看重学问就会变得愚昧,民愚昧了就不会与外国人交往,不交往国家就会很安全;君王当禁止国民自由迁移,人民不能自由的迁移,旅馆就没人住,那些开旅馆的,就没有饭吃,他们没有饭吃,自然就会去种地,不能自由的迁移,也就意味着,商人们会减少商业活动,如此,这些人自然只能去种地。
那些山泽等自然的资源,应立刻收为国有,如此,那些不喜欢种地的,懒惰的、欲望多的人也就没有饭吃了,最后,这些人也只能种地;这时,国家再抬高酒肉的价格,并且十倍加重他们的赋税,这样就没有人去经营酒肉了,如此,农民也没有办法,再喝更多的酒,自然只能去多种地;国家立法使人民不能自由的迁移,那些愚昧无知的、不安心农业生产的人,就没有地方谋求食物,他们必然只能去种地;那些愚昧且欲望躁动的人,都一心种地了,那么农民必然会更加安心的种地,农民能够安心种地,而是还愚昧无知,那么大量的荒地必然能够得到开垦。悦耳的音乐和华美的服饰,是不能允许在世面上流通的,这样,农民在种地的时候,就看不到这些华美的衣服,当他们在家里休息的时候,也听不到动听的音乐,那么,他们的精神和意识也不会涣散,看不见便心无杂念,他们的心思,就一定专心在种地上。
国家再压制商人,让其不能卖粮,如此,农民买不到粮食,就只能吃自己种的,那么,懒惰的农民就只能勤奋的耕地;而商人不能卖粮,他就没有办法操控粮食的自由买卖,那么在丰收的时候,商人就不会靠卖粮增加收入,丰收之年不能增加收入,饥荒之年也没有什么利润可得,没有利润可得,那么商人就不想去从事商业,而只能回去务农,懒惰的农民努力种地,商人也回家务农,那么,他们便都会去好好种地。国家的大臣、大夫们,不需要他们博学多闻、能言善辩,也不能允许他们在外周游、居住,他们不能到处游走,那么,农民就没有地方,听到官员这种知识分子的言论,那些聪明的农民,就只能去种地,其他愚昧的农民,也不会喜欢知识,愚昧的农民不喜欢知识,不喜欢学问,他们就会积极的务农,聪明的农民最终,也只能好好种地。
国家再加重关口、集市上的税负,税重,农民就不想经商,商人也会对经商产生怀疑,甚至产生懒得干的想法;农民讨厌经商,商人充满疑虑和惰性,也就都不愿意经商了,没人经商就只能乖乖回去种地……当刘叔看到商君书描述百姓为“有难则用其死,安平则尽其力。”他不禁大骂商鞅乃千古罪人,最后被秦人车裂,全家被秦惠文王诛灭真的是活该,商鞅能说出如此丧心病狂之言,可见其为人是何等的刻薄!商君书将秦国从一个农耕国,彻底改造成了一个,只能不停战争的国家,因为秦国实行军功制,若是没有了战争,那秦国内部的大量问题就会暴露出来,商君又定下这么多的严刑峻法,秦人唯一的出路要么种田要么就是打仗,以此来改变命运,秦昭襄王在位40年几乎把能打的都打了,如今秦王也就只剩下灭国之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