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聊了不少时间,直到红日西坠再也不见,明月当空高悬,星斗作伴为止才告辞。
本来丞相是要尽地主之谊,宴请两人的。不曾想被冷钰萩劝阻,理由是丞相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再加日理万机,不好长时间叨扰。
见不能挽留,丞相还是亲自送出了府门,直至两人转弯不见为止。这时低头去看手里一个乌黑令牌,正是冷钰萩的。走之前,她悄悄递还给丞相,目的很清楚。
看着远处,一声轻叹,丞相心中失落,差点老泪纵横。是啊,几十年了,冷钰萩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也难怪,现在她心灵有了寄托,马上又要成为人母,江湖和官场,确实不再适合她了。
想到这,丞相竟然忍不住笑了。这是为冷钰萩高兴。作为朋友和长者,他更希望冷钰萩过上心有寄托的安稳日子。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一甩袍袖,脸上满是喜气地返回府中,不知冷钰萩的孩子出生后,会不会通知自己,允许过去讨杯喜酒喝么?
可能与不可能对半,丞相还是蛮期待的。在他看来,胡孝一和冷钰萩都是重情之人,就算通知自己,那方法一定特别。嗯,耐心等着,一定会有交代。
吱呀一声,大门缓缓关上,丞相府再次恢复到往日那般。
……
街道这边,冷钰萩却有些失魂落魄,无精打采。胡孝一轻拍她的香肩,安慰道:“你大可不必将那令牌还回,丞相也不至于小气到缺一块牌子。留作纪念没问题的。”
摇摇头,冷钰萩有自己的想法。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无债才一身轻。想要未来过得好,还是尽可能把有些关系斩断,这才顺理成章,心中松快。
不愿和她因这种小事争辩,毕竟才修复的关系。胡孝一又逗了冷钰萩几句,两人有说有笑地返回临时落脚点。
只不过路上一条影子晃过,胡孝一没瞧见,可没能瞒过冷钰萩的眼睛。只感觉那背影很熟,却始终想不起来是谁,也就暂时作罢。
可被胡孝一拉着离开,冷钰萩还忍不住朝刚才那身影消失的地方看。
这也是人类大脑淘气的地方,越是感觉熟悉,脑中似乎有个线头呼之欲出,它越让你想破脑壳也想不起来。
……
回到落脚的客栈,众人围坐一楼雅间儿,静候伙计上菜。空隙间,大家开始诉说各自收获。
好么!红莲买了许多胭脂水粉和漂亮衣衫,可常贵山却一脸苦闷。你想啊,他是力巴出身能有多少积蓄?红莲这一顿操作,早就把盘缠用光了。
还好红莲也算乖巧,看出大哥顾虑早早收手,这才避免了尴尬。毕竟如果说用自己的钱,常贵山的大男子主义一定不会接受,因此及早收手这是给大家留了面子。
红莲更是在心里发个誓,以后切不可这样孟浪了,毕竟未来还有——好日子要过呢,因此早早把傻大哥吓跑了如何得了?
看他们这一对,胡孝一只觉好笑却没说什么。
又见西扎丽和香儿这边。好家伙,就像开了个点心铺和小玩意儿作坊,大包小包各种点心,还有两箩筐小玩意儿、摆件等等,让冷钰萩又想起当时领着俩孩子独子出关的场景。
揪住香儿,冷钰萩佯装发怒地追问。香儿这孩子一直很有计划,也很节俭,今天这是怎么了?
谁知一问才知道,罪魁祸首竟然是西扎丽。她今天不知为什么购买欲特别强,拦都拦不住,于是才有了现在的局面。当然,有不少零食是鸿儿造成的,这家伙看见就抓,给人弄坏了不买都不行。
听这话,鸿儿小屁股免不了遭受几巴掌惩罚,独自呜咽着躲在一边,可怀里竟然不忘抱着那些零食。
得亏胡孝一出面阻拦,否则冷钰萩真要动用手段,好好惩罚这小子了。
鼠爷没什么好说,一直在睡觉,现在如冬眠刚醒的疯熊,两眼发红就等着开饭呢。
鬼婆趁这时间又为霜妙善用了针,之后两人一直闲聊到这会儿才结束。
当然,也免不了胡孝一和冷钰萩诉说他们的经历,可大家却很在意他们的关系。见两人有说有笑暗送秋波,这才放心了不少。除了西扎丽低着头外,其他人各个脸上洋溢着美好。
晚饭无话,直到深夜时分。
咚咚咚!咚咚咚!
“谁啊?”大晚上的,竟然有人轻敲胡孝一的房门。可问了几声不见回答,没办法这才披衣而起,打开房门。“怎么是你?”
咚咚!咚咚!
又是一连串敲击声,冷钰萩也被惊醒。她却不似胡孝一那样还要询问,而是一翻身起来,就到了窗前。
趁着窗外月色,原来有个人影晃动,刚才正是他在敲打窗户。这会儿可能此人察觉出冷钰萩苏醒,竟然一飘身就不见了。
等冷钰萩穿好衣服打开窗户后,一条黑影急速向远处逃窜。
心里一跳,冷钰萩也没多想翻身出去,双脚在屋面一点,稳稳落在地上。看清黑影远离的方向,矮身提气追了过去。
还是月份大了,现在就算拼尽全力对冷钰萩也很吃力。遇到这种事她应该寻求帮助的,现在却只身前往,真够胆大的。
就这样一路往西奔出很远,直到曾经发生过命案的荒宅才失去了黑影的踪迹。
冷钰萩何许人也,看看这宅子,当然明白这是哪里。之前那个雨夜,她就在这里堵着胡孝一的。
想罢,微一提气,双手在墙身紧扒两下这才进去。要放在平时,这种墙头怎需要她冷钰萩如此费力?
落在院中,还是无声无息。冷钰萩不用去找那人,因为他正背着手等在眼前。
月光一暗,就见流云飘过遮挡住了月色,又赶上这是个凶宅,冷钰萩竟然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这就是母性神经反射,下意识衡量环境,想要启动自我防御机制而已。
稳定情绪,冷钰萩大着胆子过去,嘴里还问:“你是谁?深更半夜故意引我过来,白天也是你对吧?”
谁知那人竟然缓缓回头,等看清面目,冷钰萩竟然忍不住一哆嗦。因为这不是别人,正是胡孝一想找的师爷!
没想到他会主动出现,更没想到他会主动来找自己。说实话,冷钰萩心里有些害怕,甚至不自觉来回乱瞟,心里默念胡孝一的名字,希望他如神明降世一样出现在面前。
可惜,这不是神话,胡孝一更没那种未卜先知的本领。
师爷见到冷钰萩,竟然忍不住向前迈步。
“你给我站住!”却换来冷钰萩的娇咤,好像惊恐至极。
停下脚步,师爷没说话,就这样与冷钰萩相互对视,良久良久。
“李……李长空,是你么?”冷钰萩用颤抖的声音问,泪水竟然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用手点指着他,说,“你……你若是李长空,就……就用真面目对我!二十多年了,我不要再见一张假脸!”
终于,这番话似乎也触动到师爷。就见他有了动静,缓缓伸手去摸自己脸颊。
听他说道:“小妹,我……大哥一直想着你,却……却不能与你相见。今天,大哥不愿再躲。”说着将假面一扯。
冷钰萩却一声惊呼不自觉扭头,不敢再看。因为刚才那说话声音和腔调足以说明一切,除了那负心汉李长空外,还能有谁?
刚才还希望李长空用真面目对自己,现在却惊恐地扭头,不愿接受这个现实。当然,由此可见她心里还不能忘记这负心人,否则早就冲过来,将人千刀万剐了。
“小妹,你看看我,好好看看我啊!”李长空声音竟然变得尖锐,好像也紧张到了极点,因为兴奋连腔调都扭曲了。
她不愿回头,但又忍不住回头。慢慢地,见到了那久别多年的脸,对她来说,这张脸不可能认错,甚至说再熟悉不过了。
嘴唇在颤抖,双手紧握,泪水滴滴答答顺下巴掉落地面。咯咯直响,银牙恨不得全部咬碎。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冷钰萩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还自己和孩儿一个公道。可想到这,她又忍不住痛苦地摸着肚子,猛吸几口气,才堪堪稳住情绪。
“二十多年了,真没想到你一直就在我身边?”冷钰萩的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的,明显是在尽可能控制情绪,“李长空,你果然没死!为什么,你从什么时候找到我并潜伏在身边的?”
李长空此时眼中透着温柔,清晰地说:“在开始计划前我就知道你还活着,因此才假扮师爷待在丞相身边。一方面我有大计,另一方面就是……是像这样静静地守护着你罢了。”
“住口!”冷钰萩一声怒喝,点指李长空说,“你还要用谎言蒙骗我么?李长空,二十多年了竟然还不见长进!守护我?简直可笑。这与你当年所做完全不同,怕是你的脸缝了牛皮吧?”
唰!残手刀亮出,冷钰萩就要动手并一步步逼近。虽然说得很绝情,可她的手还在颤抖;心里砰砰直跳,也只有自己才清楚。
时隔二十多年终于见到了仇人,可冷钰萩能下的去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