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孝一仍能保持冷静,因为这种时候倘若有半点松懈,都可能让人有机可乘。那样可不是输棋,而是输掉自己和至亲的性命,做不得耍。
招招手,示意赶紧过来。冷钰萩点头,领着香儿就往前走。
谁知鬼影一拦,冷声道:“等一下!胡孝一,陛下想要的你还没说,是不是快了点儿?”
谁知一道冷光直射过来,鬼影竟被吓得一哆嗦,之后还要再说什么场面话却难以出口了。毕竟从精神和心理来说,他幻视门根儿上就惧怕莫奇粱和其后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见鬼影被一个眼神吓成这样,成宗心里很泄气。打个手势让他退后,并示意放人过去。
终于,冷钰萩领着香儿回到了胡孝一身边。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胡孝一仔细看了许久。要不是时候不对,恐怕就要紧紧相拥,深深一吻了。
咿呀轻叫,胡孝一马上清醒,回手将背后包裹取下塞给冷钰萩。打开见到女儿,这让武林惧怕的鬼眼冷钰萩竟然泪崩,不断用脸蹭着孩子。躲在胡孝一身后,背对一众人等,竟然解开衣衫。
她要做什么,胡孝一和香儿都清楚,这是一个母亲的天职,尽管被人恶意阻挠多月。
又冲香儿点头,胡孝一这才冷冷地问:“她们身上有异味,这是用了什么毒,麻烦交出解药。另外,我家香儿和内子惯用的武器何在?还请一并奉还!”
“你当自己是谁啊?在这里发号施令!”鬼影再也忍不住,怒吼道,“胡孝一,放聪明点!现在这是在玉泉山顶,任你轻功再高都插翅难飞。
哼,你这婆娘和崽子中了我的奇毒‘软骨乱经丹’,用不得内力和武功,除非有解药。
至于说武器更不可能奉还。陛下在此,怎会给你们机会威胁安全!
好了,该见的见了,是不是要说说陛下想知道的事情呢?”
苗三在旁气急,可见成宗脸上带笑根本不去制止,明白自己地位现在远不如鬼影,只能作罢不提。
胡孝一听着鬼影这疯狗一样的嚎叫,竟然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似乎不为所动。气得鬼影就想过来将他乱刃分尸,又自认没那本事,只好跳脚乱骂。
看看四周被大队人围着,出路只有背后的悬崖。胡孝一嘿嘿一笑,冲成宗问道:“铁穆耳,你打算用强?”
成宗没有表示,鬼影却在旁代言:“你以为呢?眼下形势你认为自己还有胜算?”
冷冷一笑,懒得与他这种小人多费口舌,胡孝一还是对成宗说:“铁穆耳,你要知道我敢独自前来,一定不怕这个。
你更明白,紫扭蓝宝藏如何巨大,现在大元统治下有什么危难。倘若我将这些财宝分给这些势力,又当如何?”
可能没想到胡孝一会用这种办法,成宗一怔,鬼影更不知怎么回答。等了半晌,还是鬼影嗤笑道:“哼,你一心为了百姓,难道会亲手促成这种大祸?我可不信!”
又瞪向他,鬼影下意识朝成宗身后躲了躲。胡孝一冷声道:“如果与我所爱和孩儿比,胡孝一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就算遗臭万年遭人唾弃,我也会抱着各位一起下地狱。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成宗这下有些慌,竟然不自觉看向苗三。鬼影更是明白,毕竟还没把胡孝一的朋友们一网打尽,结果难以揣测。
苗三听着心里高兴,具体是为看到鬼影吃瘪,还是为胡孝一高兴,他自己也不清楚。总之现在心里就是一个字儿,爽!
“胡孝一,朕信你一言九鼎,既然这次见面就该各有诚意,”成宗终于说话了,“说说吧,我只想知道秘宝所在。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想说,朕也不为难;不过要有个方法保证消息不被他人获得。你看……”
明白成宗在找台阶,胡孝一这次行礼说道:“陛下,您有这话草民就感万幸了。草民只有两点要求:第一,就是刚才提到的;第二,放我夫人和孩子离开。
无论是宝藏秘密还是永远闭嘴,胡孝一承诺全在我身,不会被他人得到。”
事情已经说到这一步,鬼影想要插话却不敢了。他着急地盯着成宗,满眼都是否定;苗三却正好相反,用眼神示意这要求可以同意。
思考再三,最后成宗一拍步辇扶手,朗声道:“准了!”
鬼影心里一突,像泄了气的皮球;苗三心里激动,看看胡孝一。
没办法,万般不情愿地送上解药给胡孝一。让冷钰萩和香儿吃了,等了一会儿再次把脉,感觉没有异样这才放心。
之后按照要求返还武器,众人闪开一条道路,目送冷钰萩怀抱婴孩儿,领着香儿离开。
任凭两个孩子哭泣,冷钰萩仍紧绷着神情,拖拽着香儿下山。走之前再看胡孝一一眼,如同之前一样,就算发生最坏的事,也能永远记住对方。
没有阻拦,所有人陪着胡孝一在山头喝了一个时辰的凉风。忽然见很远的地方有道彩光缓缓升起,跟着在空中炸裂。
这是祭典刺杀一役中,胡孝一曾交给苗三的信号桶。刚才冷钰萩离开,胡孝一偷偷塞给她的。见到这东西高高升起,胡孝一心里才踏实。
也见到这五彩光束,成宗一笑回头:“好个胡孝一,果然计划周详。好了,现在她们已经安全离开,就算朕要派兵缉拿也不是易事,是不是该说重点了?”
胡孝一点点头并叹口气:“陛下,您无外乎就是害怕宝藏落入敌对手中,这点胡孝一能用性命担保,不会为一己私欲伤害百姓。当然,除非您威胁到了我的亲朋。
紫扭蓝宝藏存在千年,是个不小的祸根,不该被用在世间。陛下,如果为钱,只要您用心在朝政和百姓生活上,无数金银自来。
刚才您说了两种选择,胡孝一只能选择最后一个,做永远闭嘴的沉默人。”
鬼影大怒,上前几步就要过来抓胡孝一,嘴里还说:“废话,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我信你个,”话未说完,就不敢再动了。
因为胡孝一已经站在崖边,面对众人,一脸轻松。
苗三明白他要做什么,竟然闭上眼并扭过头去,不想再看。
胡孝一还是那习惯性地笑了笑,对成宗说:“陛下,胡孝一一言九鼎!用死来保守秘密,更用死换取亲朋的自由。陛下,还望看在之前胡孝一的小小功绩,网开一面。”说着跪下,动用了大礼。
成宗眉头狂跳,心里似乎在做挣扎,可最后一松,招手说道:“准备回宫!”
听到这话,胡孝一急忙叩头,大声喊道:“谢陛下隆恩!”重礼结束,起身看了苗三和鬼影一眼,双手张开,笑着纵身一跃,消失在了深崖之中。
就像二十年前冷钰萩那样,再也不见。
苗三忍不住一吸;成宗却叹口气招呼人离开了;只有鬼影还不死心抢到崖边,趴着看了许久。
摇摇头,苗三跟着走了,走之前还能听到鬼影歇斯底里在唤人下去找寻尸首。这可悲的小人,恐怕胡孝一死了,他心里也不会好过到哪里。
……
次日接到汇报,苗三慌忙赶去查看,据说鬼影真的在崖下找到了胡孝一,而且他竟然大难不死,只不过受到剧烈撞击和惊吓,四肢废了浑身是伤,连声音都毁了。
等见到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胡孝一时,苗三却有些莫名的伤感。看看鬼影小人得志的模样就觉恶心。
成宗也专门移驾过来查看,而且传下口谕:命永久关押胡孝一不得放出,更不准任何人去见;在自己升天之后,随葬皇陵!
一切的一切,终于有了定论,成宗也履行诺言,不再寻找与胡孝一有关的亲朋了。
在胡孝一被带走前,他眼中显现出无比焦急和恐惧,直勾勾盯着苗三。
看他这模样,苗三叹口气,事实已成,爱莫能助了。
……
次日深夜,就见一条人影翻过高墙,找准方向飞奔而去。
这人正自得意,却见街头有人等着。见此这人一怔,马上放慢脚步过来,好像十分小心。
听动静,明白人已经到了背后,等着的人才转身,竟然是苗三。
他冷冷地看着来人,问道:“鬼影老弟,日间才被陛下封赏,怎么晚上就慌忙离宫了?这是要回家探亲,还是另有图谋?得到批准了?”
鬼影低着头不发一言,苗三则迈步走近直到身侧。
扭头打量着他,苗三低声问:“怎么,这是要走?最后一次见面,不想同我说两句?”
鬼影还是没说话,就这样站着低着头,却能见到身体在微微颤抖。
叹口气,仰头伸个懒腰,苗三也是无奈。抬手将一个小油纸包递给鬼影,迈步前行,边走边说:“做事一点都不严谨,毛毛躁躁。”
鬼影打开油纸包一看,竟然是两根手指,看样子该是右手食指和无名指。
急忙回头再看苗三,却听他又说:“照顾好自己,珍惜眼前人,以后莫见了。傻丫头。”话落,消失在了远处。
鬼影抖动双肩,竟冲苗三消失的方向拜倒,久久也没站起。
……
又是一年大雪飘飞。
皑皑白雪的山头,正有两人斜倚在一起。这一男一女哈着气,看向远处茫茫雪海,女人更把头靠得近了些。
一片雪花飘落鼻尖,男人抬手一抹,看着她笑了。
“阿爹、阿爹!别整天和娘亲一起好么,鸿儿和小妹想和你打雪仗呢!”一个稚嫩的声音说话了。
“我……我也想玩!”香儿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明显有了变化,不似孩童那种稚嫩。
“不行,扎马还有一个时辰!”常贵山说。
红莲大着肚子过来给他递了茶水,常贵山反手将其搀扶着坐在椅上,背后还有把超大的油纸伞。
“哎呀,师傅——”香儿撒娇着说,可还是不敢动。
又听沙沙脚步声,有个美妙的声音说:“胡大哥,鼠爷又去睡了,说不用理他。婆婆今天开始闭关,一月后才出来。嗯,另外我去地下看过戴焕恩,他关在藏宝洞一年多,完全对宝藏没了兴趣,要不是被束着,又卸去舌筋,恐怕早已自尽而亡,这下酒鬼大哥的冤仇得报了。”
轻声一笑,将另只手臂抬起却没说话。冷钰萩慌忙冲西扎丽使个眼色,一个熟悉的童音说道:“姐姐快来坐,钰萩姐为你留了位置。”听声音竟然是小柔。
跟着好几个声音七嘴八舌响成一片,还是冷钰萩和钰娘出现,这才镇住。
西扎丽脸上飞红却还是蹦跳着过来,毫不客气斜倚在另一边。
男人正要说话,谁知她又抬头说道:“对了,算算时间,明年到了小酒鬼十五岁生辰。胡大哥,你该履行承诺教徒弟了,再不可像现在这般懒散。还有,”
话未说完,那小嘴就被男人堵住,面红心跳下忘记了所有。
雪花漫天飞舞,林中百树乱颤,孩子们在嘻哈打闹,大人们各享温存,好一派自由欢快与世无争的天地。
这真是:飞雪林中藏此身,笑看小子闹芳尘;要问半生所为何,挥手乾坤土中遁。
到今天为止《六相残手》这套书全部完结了。谢谢各位书友连日来的追读和关注,希望咱们下本书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