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两百二十五章 漩涡

龙凤苑的大门被推开了,呼啸的风从内向外吹出,熄灭了大片灯火。

没有人从中走出来,门外浩浩荡荡的正统们安静等待着那个统御他们的领袖走出。

脚步声。

剑格摩擦声。

有一个人走了出来,黑袍,挎剑。

没有人不认识她,在灯火的光芒照在她身上时,所有人都将视线聚集在了她的身上,每个人都在微微战栗。

李获月慢慢抬头,熔红的黄金瞳是“月”标志性的特征,她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达到了说话的效果。

每个人都屏息凝神,所有的琐屑声音都沉寂了下去,无数双黄金瞳接二连三的亮起。

他们为家族的召集而来,在社会上他们有着不同阶级的身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以微小的齿轮契合着运转正统这个庞大又古老的机器。在九州的专线联通他们的一刻,他们聚集到同一个地方,为了同一个使命。

他们能感受到那风雨欲来的征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又或者什么大事马上要发生了,他们就是见证者,历史的开拓者,为此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

可能是对于“精神”这种介乎虚无与现实之间的物质态太过敏锐,在一些人的眼中,龙凤苑那一线红墙之前的人山人海中已经缓慢地升起了一个“域”。

那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过往的历史中有人称这种“域”叫作“气势”或者“军魂”,拥有类似东西的集群将在战场上无往不利,势如破竹。

一场风暴正在酝酿,而无论风暴如何凶猛,他们都会将之冲碎,击溃。

“在凝聚力这方面,秘党的确比起正统这种传统差了不少,信仰?团结?在他们的身上那种特质很明显,那种随时随地都可以为了某种东西献上生命的意志,坚硬不屈的意志。”

“...不过我也并不是说秘党的年轻一辈就没有这种意志,虽然秘党的年轻人们也能时常做到将生命置之度外,但我总感觉正统和秘党这两者之间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区别。”

高处高台边上坐着的男人,望着遥远红墙前那龙凤苑前震撼人心的景象淡淡地说,

“不过,我很好奇如果事态真的发展到了对你围追堵截,群起而杀的时候,你真的会对这些年轻人动手吗?还是说象征性地反抗一下,找到机会就发动刹那或者时间零闪人?”

“我不知道。”在他的身后,林年从暗色中走出,站在了他的身旁,同样眺望龙凤苑前连绵的火光。

他黑褐的瞳眸里倒影着那个挎剑的女人,暗淡漠然。

“倒也是,没有发生的事情的确谁也不知道,很多事情只有真正发生了,你才会知道结果不是么。”

恺撒左腿盘坐着,右腿悬空挂在高台外面,侧着身子低笑着看着那人山人海的那一幕,抓住身旁地上置放的外套向后丢了过去。

身后的林年接过披在了还在释放着惊人热量的赤裸的上身。

龙凤苑前人群的规模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在变大,但这些都还只是一隅。正统的底蕴比想象中惊人太多,驻留在这个城市中可以成为“战斗力”的人的确都在收到专线的第一时间开始快速赶来,可放眼整个世界,那些正统这些年探出的无数触角已经像是秘党一样遍布世界,如今恐怕也在通过各种不同的手段得到九州的消息后,立刻放下手中的事务,定下最快一班航空赶往家族。

“已经没办法收场了。”恺撒说道,“在她决定动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会发展成这样的场面。”

“谁也不想这样。”林年说。

“她想。”恺撒说,“对于她来说,恐怕正统彻底毁掉也在她的高度接受范围内,说不定还算是得偿所愿。”

“她早就已经疯了,你不该和疯子结盟。”恺撒看向身后的林年,目光深邃,“我母亲说过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潜在的疯子,那个疯子住在我们的心里,只是一直隐忍着没有发狂,因为没人喜欢和疯子一起玩。她很聪明,因为她也懂这个道理,所以在她发疯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开始伪装起了自己,装得越久,爆发的那一天就越疯狂,而她装了整整十几年没有露馅。恐怕正统如果知道那天晚上她在床底下经历了一切,根本就不会让她活到今天吧?”

“谁知道呢。”林年说。

“所以对于她来说没有所谓的得失,也没有所谓的后果,只要能杀了五位宗族长,再把正统背后和当年那件事有关的所有人铲除,死多少人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曾经那些爱她的人向她注入了多少爱,在他们死后,她就能爆发出多少恨。”

“林年,劝你一句话,像这种疯子,最好下次见到她的时候离远一些。”恺撒淡淡地说,“她会自己把自己玩死的,迟早的事情。到时候她会很惨,你最好不要同情心发作向她伸手。”

“...不过,我很好奇你答应她涉入这件事,真的只是因为她有你想要的东西?而不是看到她身上被正统留下的那些伤疤同理心犯?”恺撒忽然又问。

林年没有说话,他安静了很久,说,“李牧月还活着?”

“的确还活着。”

恺撒也不要求林年真正给出一个态度,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在月系统被毁掉之后,她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了,除了保有部分混血种的特征以外,一次简单的枪击都能轻松杀死她,这样的她对于正统来说没有任何威胁,反倒是成为了宗长们手中又一个有力的筹码,所以她才能活到今天。”

“你怎么找到他的?”林年问,“如果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李牧月作为筹码活着,那么她藏身的地方应该很隐秘。”

“的确很隐秘,谁能想到一代月最后会藏在那种地方?不过我有我的办法就是了。”

“嗯。”

“......”

风吹过高台,带走了林年身上的那些蒸腾热气,也让他血管内的温度慢慢冷却到了正常的程度。

“月已经疯掉了,林年。”恺撒说,“你应该比我清楚这一点,她的眼睛,你是近距离见到过的,里面除了自我毁灭之外没有其他东西。”

林年沉默了很久后向恺撒点头,“我知道。如果没有你,今晚会很难收场。谢谢。”

“想听到你说谢谢可不太容易,一般情况下都是别人谢你吧?”恺撒侧头看向披着外衣瞳眸在夜色下稍许暗沉的林年,“不过你觉得正统的人会信她们准备的那套说辞吗?一会儿她们会临时变卦也说不一定。”

“无所谓了。”

“即使她们真的退步,这笔交易到头来还是你亏了。”恺撒摇头,“我听见你提到过,你答应李获月淌这滩浑水的条件是对方会给你一件你想要的东西吧?现在东西也没拿到,人却帮她杀了...虽然我没能看见院子里面你动手的场面,但想必能让你出来的时候这副模样,那个名叫京观的神秘部队很麻烦吧?”

“情报差问题,只要有足够的情报,了解敌人的特性,你也可以解决。”

“算了吧。”恺撒轻轻笑了笑,然后渐渐陷入了沉默。

很久后,他开口淡淡地说,“说实话,我的直觉告诉今晚的事情还是有些问题。有些事我没弄明白,比如正统的五大宗族长为什么会选择在今晚齐聚一堂?虽然有京观做安全保证,但这也不是他们以身试险的理由,他们死得太简单了一些,以至于让我怀疑院子里的究竟是不是他们的尸体。”

“司马栩栩丢了,下一任月的继承者出了事,宗族长们肯定会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林年解答了恺撒缺失的这份信息差。

“司马栩栩...你说下一任的月丢了?这种东西怎么能丢的?”恺撒微微皱眉,他不认识司马栩栩,但他知道下一任的月意味着什么样的分量。

“我和李获月最开始在寻找大地与山之王的尼伯龙根,路明非那边遇到了袭击,晚高峰的缘故我一时间赶不过去,李获月为了让我放心,派了司马栩栩去救援路明非,结果出了点意外,司马栩栩陷入了尼伯龙...”林年话说到一半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是李获月让司马栩栩去救路明非的?为什么李获月能调动下一任的月?”恺撒皱眉问,“在正常的权利交替的流程中,作为现任者和继任者的他们两个,绝不应该有过多的接触,更不要说由一方指控另一方在敏感时期去执行风险任务!”

“他们的关系...有些复杂,这里面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但那个时候是我让李获月给我一个保证,所以她通过自己的关系让司马栩栩去帮遇到危险的路明非司马栩栩的言灵和校长一样,是相当不错的保证。”

“所以,在司马栩栩出事后,她立刻选择了发起刺杀行动?”恺撒追问。

林年盘了一下时间顺序,随后沉默地点头,在确定司马栩栩误入尼伯龙根,同时他们将路明非送进尼伯龙根追击之后,李获月选择立刻发起了刺杀计划。

恺撒同样沉默了些许时候,然后说,“给我有种...和上次的听证会一样的感觉。今晚发展到最恶劣的情况,都是你在立场上会收到巨大的打击,动摇你的立场根本。这整件事里应该有问题...很大的问题。李获月驱使你杀死京观是一个阴谋,但在这个阴谋之后我感觉还有套了一层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