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丹枫的时候，应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微妙感，也没有解释的欲望，只是淡定地看着他。
“算了，也没指望神策府能困住你们。”丹枫朝他走来，“景元呢？”
“还在神策府。”应星后退了半步。
“别乱动。”丹枫轻轻抬手，水汽氤氲而起，化作了一个茧将他围困。
应星一惊，但已经无路可逃。
丹枫和他擦肩而过，朝着更深处去。
“龙尊大人！”应星喊了一声。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丹枫叹气，“我在找离开的法子。”
“……不是毁了这个幻境就行了吗？”应星皱眉。
“是，我想毁掉也很容易。”丹枫抬手揉了揉额角，“我只是有点……舍不得。”
应星：“？”
“那你刚才跟景元嘴硬个什么？！”他震惊。
“闭嘴别动。”丹枫啧了一声，“乖乖待这。”
“我们可以帮忙，你不想毁坏罗浮的话，我们肯定能想到其他办法。”
“不需要，我自己有法子。”
“……我们需要你去救人，朱明现在受害者众多。”
“我知道。”
应星沉默了。
丹枫偏眸看了他一眼，继续往深处走去。
云吟术化作的茧虚无缥缈，应星试图触碰，那些水雾碰上去却像是坚硬的墙壁。
靠自己的力量是无法逃出去的，等着景元过来也不切实际。
“丹枫！”应星咆哮了一声，试图再拦丹枫一会儿，“你为什么就不能信任我们一下？”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但拖延时间对景元应该有益吧？
“你真的是被景元带得没大没小的。”丹枫的声音轻飘飘传过来，“幻境是有边界的。”
应星一愣。
“找到边界就可以在不破坏幻境的情况下离开。”丹枫解释着，“但你们闯进来，会引起幻境变化，边界也会产生变化。”
“……你为什么不早点解释？”
“我解释也会造成幻境变动，那么好不容易抓住的边界就会移动。”丹枫哼笑了一声，“是你们根本不信任我吧？”
应星：“……”
“待好别动，幻境破碎的时候你们也会被影响，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掉去迷失忆域。”
“……现在是已经找到了吗？”
“不然我也懒得跟你解释。”丹枫再次叮嘱道，“待好别动。”
应星乖乖待在茧里，也不乱碰了。
就是有点担心景元，不知道他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等下幻境碎了会对他造成影响吗？他有办法保护自己吗？
不然还是跟丹枫再提一嘴让他去把景元也护住，但那样找到的边界是不是又会变动？
还没等他思索完，整个世界都动荡了起来，网状的裂纹出现在地面，裂开了各种漆黑缝隙。
应星一愣，就看见一道裂隙出现在脚底，连人带茧一起掉下去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感觉丹枫不如不保护自己。
在黑暗中并没有坠落多久，他就坠进了一片海洋，因为这个茧的缘故，倒是不用担心溺水。只是他也没法子凭借自己的力量浮出水面，只能在海底看着身边一群群的游鱼悠闲自在地游来游去。
……这鱼看起来长得还蛮好吃的样子。
在海底也不知道待了多久，突然有一只小手拍在茧上，吓了他一跳。
他顺着手抬头看过去，愣住了。
那应该是幼年的丹枫，也可能是其他的饮月君。
“云吟术的茧？”小小的丹枫扶着茧，眨巴眼睛看着他，“你为什么会在这？”
“嗯……说来话长？”应星应了他一句。
这应该是掉进了他的记忆空间里去了吧？按照景元的说法，顺着经历这一段记忆就行了，不会对他本人造成什么影响的。
“为什么是疑问句？”丹枫皱了下眉，但也没有再问，一抬手，就被茧送去了水面上。
应星在水面浮了老半天，丹枫才自己钻出来，抱着一堆龙鳞珊瑚，推着他一起到了岸上去。
等把他拎到了岸上，丹枫才把这个茧敲破了：“你还好吗？”
“没什么事。”应星乖乖回应。毕竟在茧里还是很安全的。
“你是工造司的工匠吗？”丹枫抱着珊瑚抬头看着他，“要我送你去工造司吗？”
“我能自己回去，谢谢龙尊大人。”应星朝他笑了笑。
丹枫微微皱了下眉，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他尽快离开，然后就先走了。
应星跟着他的脚步一起离开了鳞渊境，然后回了工造司。结果没找到自己的房间——当然，丹枫这段记忆怕是几百年前，他怕还是宇宙中的粒子。
在工造司转了一圈之后，他只能认命的去打算找个店住住。
也不知道这段记忆会持续多久，反正等过完了，应该就能离开了吧。
结果到了长乐天，又撞见了丹枫。
一个持明侍女带着他，似乎要去地衡司。跟他撞了个正着，他也就只能乖乖行礼打招呼。
“少主认识的人吗？”侍女俯身下来问丹枫，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应星仔细看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青镞——应该是蜕生前的青镞。
“从古海里捞出来的。”丹枫回答，“被云吟术困住了，是在工造司的同族干的吧。”
侍女表情十分复杂，然后跟应星道歉：“这位先生实在抱歉……”
“不用。”应星打断了她的声音，干笑了两声，“只是个误会而已，对方是为了保护我，但是出了点差错。”
“……是这样吗？没事就好。”侍女轻轻笑了笑，又问丹枫，“少主要跟他说什么吗？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没什么事。”丹枫摇头，“走吧，先去处理事情。”
侍女朝着应星微微颔首致歉，带着丹枫朝着地衡司继续走去。
想来刚才是丹枫看见了他，刻意找过来的吧。是在担心自己被谁故意困在古海底下了吗？
……话说青镞为什么喊的是少主？
应星在长乐天溜达了一圈找住处，还没决定好，就看见丹枫又过来了。
有一种避无可避的微妙宿命感，他是必须参与进这段记忆才行吗？早知道就找景元再问清楚一些了。
“先生。”跟他打招呼的还是侍女。
“我叫应星。”应星乖乖自我介绍，“是从朱明才过来的，所以有点不太认识路。”
丹枫看他的目光有那么一个瞬间变得十分意味深长。
“工造司跟丹鼎司是顺路的，我们带你过去吧。”侍女朝他微笑。
“麻烦你们了。”应星乖乖应下，再推辞就真的不礼貌了。
“应星先生为什么会从朱明来罗浮？”侍女一边带路一边跟他搭话，语调含笑，声音温和。
“师父让我过来处理工作的。”应星回答，倒也不算完全说谎就是了。
“令师是？”侍女语带好奇。
应星略微迟疑了一秒，虽然怀炎活了很久，但他不确定这个时间段朱明的将军是不是怀炎。
侍女扭头看过来，目光宁静且深邃。
“怀炎大人。”应星微微抿唇。
“你是怀炎先生的弟子？”丹枫突然出声问他。
“嗯。”应星颔首。
“但你不是短生种吗？怀炎先生为什么会选你作为弟子？”丹枫微微皱眉，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样。
应星稍微愣了一下，笑着反问他：“短生种不能成为他的弟子吗？”
“仙舟工造技术累积了几千年，以你的寿命，应该没时间全部学完。”丹枫的声音很平淡，“即便怀炎先生培养你，也没什么意义。”
“一般来说确实如此。”应星颔首应下，笑道，“你又怎么确定我学不完呢？”
“你若真有如此天赋，就不该来仙舟联盟。”丹枫道，“在其他地方会更好发挥你的天赋，仙舟上的大部分人不太待见短生种。”
“少主。”侍女轻轻喊了他一声。
丹枫顿了一下，哼了一声。
“步离人毁了我的家乡。”应星放缓了自己的声音，“所以仙舟联盟的所行的命途，才是最适合我的。”
“即便如此，你有生之年也不一定可以看见步离人全灭。”丹枫微微皱眉，“仙舟做不到，哪怕是帝弓亲征，也不是短时间就能把步离人族群全都找出来歼灭的。”
“我知道，所以我成为了工匠。”应星靠近过来，微微俯身下来，“我会武装云骑，我会留下武器，让它们替我去见证那一刻，终有一日，仙舟能做到。”
“是么。”丹枫沉吟着应了一声。
侍女微微叹了口气：“那个渡口过去就是工造司洞天了，应星先生，我们就不送你过去了。”
“嗯……我有个不情之请。”应星沉吟起来。
“什么？”侍女疑惑。
“能不能稍微收留我一下，我没住的地方。”
侍女：“？”
“……工造司到底是把你怎么了啊？”丹枫看着他瞳孔地震。
“……流程还没对接完吧，你们仙舟人总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是拖延起来。”应星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一点确实。”丹枫深以为然的点头，然后抬眸看向侍女。
“带人回去问题不大，但是龙师们会追问的。”侍女微微皱眉，“您别又跟他们吵起来了。”
“我尽力。”丹枫非常敷衍。
侍女叹气。
“倒是一直没问，小姐贵姓？”
“应星先生太客气了，我叫步沁。”侍女笑了笑，“直接喊我名字就好了，不用带上尊称。”
应星微微颔首应下。
丹枫的私宅是用云吟术隐藏了起来的，说是避免那群老头子找麻烦。步沁带着应星进门的时候就只能详细给他介绍一下，顺便叮嘱他不要乱动，容易被设置的云吟术误伤。
应星乖乖点头，认真听讲。
其实他来过好几次，维修又或者只是单纯被丹枫喊过来，和他面面相觑。顺便陪他喝酒，因为当时腾骁不在，他没其他熟人了。
应星当时十分震惊，不太确定自己为什么会被他划进“熟人”的范畴里。
后来就习惯了。
景元说他们关系不错，大概也是看见了这部分的记忆吧。
步沁带着他逛完了一圈，给他安排好了房间，告诉他有需求的话可以找任何看见的持明侍女，她们都会帮忙解决问题。
应星继续乖乖点头。
丹枫也过来看了他一眼，说他有事也可以来找自己。自己一般会待在丹鼎司，很容易找到。
“龙尊大人是在学医吗？”应星好奇问了一句，他记得丹枫说过自己并没有怎么学习医术，所拥有的基本都是天赋，所以治伤可以，治病不太会。
“不啊，我只是喜欢丹鼎司安静的环境。”丹枫回答，“呆在那里，就算龙师找过来，也不敢大声说我。”
应星：“……”很好，很符合丹枫的性格。
丹枫跟他挥挥手就离开了，应星待在房间里一下有点无聊起来。
现在这个时间睡觉也太早了一些，何况这一段记忆对他而言也跟“幻境”无差，他其实也不需要睡觉。
没什么事干，他就在院子里溜达了起来，顺便检查一下各种隐患。
这间宅子很老，所以会有一些零碎的小问题，一般不影响日常生活，等影响的时候，就只能大修了。
他也因此被喊来过很多次。所以大致记得是哪些地方有问题，虽然知道在记忆里修也没什么用处，但好歹也能打发时间。
还不知道这段记忆会持续多久，他总不能每天光满罗浮溜达吧？
他修缮各种设施修得入神，等察觉得时候，发现身边已经聚集了一堆侍女，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不一样的工具，随时等他取用。
应星一下尬住了。
“先生还需要什么吗？”有个侍女出声问他。
“不，暂时不需要了。”应星尽可能放缓了自己的声音，他不太确定刚才修东西的时候有没有语调不好的地方，毕竟他忙起来连路过只狗能骂一顿。
他倒是知道自己有这个问题，但确实没办法改。毕竟没人能在工作遇到【哔——】的时候保持冷静。
“修好了吗？”侍女又好奇的问了一声。
“昂……目前是没什么问题了。”应星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