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伟恍神的功夫,120急救车也将发病的老头儿拉走了。他望着远去的救护车深叹了一口气。此时,身边的余三青推了他一把,“你看什么呢,还不快干活去。”
孙志伟收了心神,一边重新扶起小推车,一边问余三青,“余技术,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看你一点不着急啊?”
“我着什么急?”余三青看了孙志伟一眼,露出一抹笑,“你来的时间短,慢慢你就知道了,老头儿这个情况是常有的事!”
“常有的事?这可是人命关天啊,老头儿能不能活还不一定呢!”孙志伟担心着老头儿的命运,也是在担心自己的未来,“你竟然不把人命当回事,你太过分了吧!”
余三青说,“夏天正热那几天,有一个民工也是在夹板上干活,热的汗流浃背。一个同事递了他一瓶冰水解渴,他喝完就死掉了。他被晒的体温已经很高了,再猛的喝冰水,大脑一下就出血了。老板走了工伤,赔了点钱给他的老婆,不然还能怎么办?让老板跟着去死吗?工地就是这样子,你能干就干,不能干拉倒,我们都习以为常了。”
孙志伟还想再问问老头的家庭情况,可看余三青这么平静,他又张不开嘴了。
余三青方才说的话,也给他提了一个醒,干工地看起来工资高,一天二三百,可冬天太冷了不能干,夏天太热了不能干,再对着阴天下雨,刮风打雷,工作危险不说,一年到头能工作的时间最多不过大半年。
如果再倒霉一点,像今天的老头儿这样,累的脑袋一懵,一下摔死也有可能。
那有没有办法,既能拿到钱,又能保住命?还不用干活?孙志伟的小心思活泛起来,他又开始琢磨起对策了。
晚上下班后,他刚钻进临时搭建的简易房宿舍,又听见几个同事议论今天的老头儿,说是人已经死了,刚拉到医院抢救室,还没来得及用药,人就断了气。老头儿的子女正跟老板协商赔偿,看样子钱少不了。他是在工作过程中出的事,几十万总要赔。
孙志伟心想,如果我也在工作过程中出点事,比如摔下胳膊腿什么的,赔个十万八万也可以了,就能马上还清外债。
躺下之后,他没有加入同事们的话题,静静的望着铁皮屋顶琢磨他的大计划。睡在他旁边的余三青正在玩手机,孙志伟侧过身子悄悄看了看,他像是正在跟女人裸聊。
手机屏幕上白花花的一大片,像是女人袒露的胸,余三青带着耳机,听不见外放的声音,不过从他紧张又紧促的喘息中可以得知,他们一定在聊什么刺激的话题。
孙志伟来了兴致,将脑袋凑到离余三青更近的位置,这下他看的很清了,手机里确实有一个裸露的女人,一边给余三青展示大胸,一边展示别的部位,还一脸淫荡的笑。
孙志伟轻轻拍了拍余三青的肩膀,顺手摘下了他一只耳机,“哥们,这女人你哪里找的?我也想女人了,你推荐给我呗?”
余三青被孙志伟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耐烦的回过头说,“我是在网上找的,想看刺激点的就要付费了,你要花钱找吗?”
“你没有媳妇吗?怎么还在网上找乐子?不过我也能理解,干工地的回家少,总得找地方发泄一下。”孙志伟小声说。
余三青上班时严肃,那是工作职责,下班后,他倒是能跟孙志伟聊上几句。
看着孙志伟苦涩一笑说,“我有媳妇跟没媳妇一样。有家跟没家一样,我不找人瞎搞我就憋死了,我老婆好几年不让碰了。”
“好几年不让碰?这女人也太过分了。不让睡娶她干什么?”孙志伟打抱不平说。
“她是懒惰思想,我娶了她,就以为我要养她。生了孩子后想逃懒,想在家里带孩子不工作,我才没那么傻,我不给她钱,逼的她就去上班了。女人跟男人一样,是平等的,不能总想着依靠男人,我不累吗?”
余三青跟孙志伟倒了倒苦水,“她嫌我挣钱不交给她,说自己不是免费的婊子,说什么也不让我碰了,就这样憋着我。我是想跟她离了再找一个好的,可孩子小呢,还是等孩子再大一点,到时候一定跟她离!”
孙志伟跟余三青的三观很一致,顺着他说,“这种女人赶紧扔了吧,像你们这样,日子过的还有什么意思?孩子该怎么抚养怎么抚养,先把自己解放出来,不然你遇见合适的女人也不能在一起,白耽误你。”
正说话时,王佩佩给余三青打来了电话,裸露女人的微信视频也被电话挤断了。
“怎么了?”余三青问。
他跟王佩佩感情疏离,二人每次打电话,第一句先问怎么了?他们两个一直是这样,没事的情况下谁也不会联系谁。
王佩佩着急的说,“女儿在家里摔破了头,我们正往医院赶呢,你快过来吧。”
“你跟谁?跟妈?”余三青问。
“是,我们打着车在去医院的路上了。今天妈带孩子去房顶上晒山药干,孩子顺着梯子下来时,一个不注意,脚上蹬空了......等你来了医院我再跟你细说。”
王佩佩搂着女儿,长话短说。
挂完电话,余三青慌忙去了医院。
他跟王佩佩几乎是同一时间过去的,夫妻俩一接头,相互看了一眼,一起拉着女儿去了门诊。二人全程说话很少,注意力也都在女儿身上。好在孩子只是外伤,没有伤到脑子,看起来流血很多,却不严重。医生帮着包扎了一下伤口,再养一段时间就能好。
出了医院,王佩佩婆婆又把孩子拉到了自己身旁,从路边上伸手拦了一辆的士。
叫上车后,她呲着一口黄牙跟王佩佩说,“孩子没事了就跟我回去吧,你们该去挣钱挣钱,佩佩这个月给我一千五吧,孩子受伤了,我得给孩子多买排骨熬汤喝。”
王佩佩看着即将被婆婆带走的女儿,实在放心不下,“妈,我跟你们一起回去,我回家照顾囡囡几天,现在就跟公司请假。”
“你想照顾就照顾?只怕囡囡不肯。”说完,对着身边的孙女说了句方言,“囡囡,妈妈说想陪你住几天,你要妈妈不哦?”
“不要。”小女孩低下头说。
王佩佩听到女儿说出那句“不要”时,心一下碎了,跑到出租车前厉声质问她,“囡囡,你怎么能不要妈妈?妈妈每个月都给你奶奶生活费,你的吃的,喝的全是妈妈的钱买的。妈妈不能每天在你身边陪你,那是因为妈妈要挣钱,妈妈不挣钱就没得花。”
她妄图一个孩子能懂生活的艰辛,可她错了。她从踏出余家大门出去打工那一步就走错了,孩子只在乎每天是谁陪着她,谁哄她入睡,谁给她做饭,其余的不重要。
“妈妈,我要跟奶奶回去了。你等下周末再回来看我吧。”小女孩看着王佩佩一笑,笑容有些僵硬。她在无数个日夜想妈妈又找不到的时候,就不再渴求妈妈的爱了。
出租车司机也不跟着拖时间了,一踩油门将车子开出很远。这一刻,王佩佩心就像被一只巨手揉碎,她看着面前的余三青发起了疯,冲到他身前不停的捶打着他,“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害的我们母女不能团聚,你给我一点钱怎么了?哪怕你每个月给我一点生活费,让我有足够的底气陪着孩子长大,哪怕熬过了孩子七八岁我再出来打工,我都不恨你。”她一边用力拍打,一边哭喊。
余三青从不觉得自己有错,只觉得是王佩佩太贪婪。他抓起王佩佩猛的一推,边推开边骂,“你是疯狗吗?我们家从我爷爷那一代起,就不给我奶奶钱,我姑父不给我姑姑钱,我们家就从来不给媳妇钱,他们不都活的好好的吗?为什么就你非要我的钱?”
“是啊,为什么就我非要你的钱?你说呢?你姑姑是国家单位的人,她有婚假产假补助金,她老公家市里有房子,能带孩子出来上学,工作生活两不耽误。我呢?我有什么?我在家带孩子时一分钱收入没有,你难道不该负起当丈夫的责任吗?这些年,你对我除了伤害就是压迫,孩子还那么小,你就变着法的逼着我出去打工。别说买房子了,你租都不让我租,每次都是一堆借口,又让我挣钱,又让我给你妈钱,又不让我租房,你又不给我钱,我嫁给你得到什么了?”
她激昂的情绪随着泪水涌动。
余三青看着狂躁的王佩佩无动于衷,孩子没事了,医药费他们也AA算清了。
他迈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佩佩还没缓过气来,她擦了擦泪,又在医院门口蹲了好大一会儿,脑子里才有了思路。丈夫这样对她,她也不必存道义了。
她拿起手机,给秦笑笑拨去了电话。接通后,王佩佩开口说,“秦经理,公司的季度分红,你先别给我了,在你那里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