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孙志伟犹豫了，孙小泯又问了一句，“爸，你到底要不要请我吃牛排？”
“我请你吃，快进去吧。”
短短的六个字，从孙志伟唇齿间迸出来时，就像将他放到砧板上一样。
这个孩子，太能花了。
这是要刮他的肉，喝他的血。
孙志伟心疼钱心疼的要命，但是今天为了让孙小泯开心，他再心疼，也得掏了这个钱。这些年，他欠这个孩子太多，欠他一个健全的家，欠他一个完整又快乐的童年。
花五百多就花五百多吧。
他在现有的经济基础上尽可能做弥补。
“小泯，你跟妈妈常来饭店吃饭吗？”孙志伟带着孙小泯找到座位后，随口问。
孙小泯抬眼看了看他，点头说，“以前我们每个星期都出来玩。只是现在，妈妈肚子里又有小宝宝了，带我出来少了些。最近几个月，都是大姨经常带我出来，不过，大姨跟我说过，我们出行花的钱，其实都是妈妈给她的，她让我永远爱妈妈。”
孙志伟从孩子说的话里捕捉到了一笔经济账，“按你这么说，你们每个月出来玩就要花两三千？还不包括你上学的费用？”
孙小泯转了一下眼珠说，“是啊，我一个月要花好几千呢！妈妈有钱，我跟着妈妈可享福了。”说完，一脸嘚瑟的笑。
孙志伟忽然觉得自己做人太失败，不但做人失败，事业，工作，家庭，他没有一样不是失败的。这些年，养活孙小泯，给孙小泯好的生活，全是秦笑笑在苦撑着。
他这个当爸爸的，实在是没有用。
心里一难受，自责了几秒。
恢复平静后，继续跟孙小泯闲聊天。
“那欧阳叔叔对你好吗？”孙志伟问。
“说实话，我喜欢他，也怕他。”孙小泯一脸紧张的，说出了自己对欧阳枫的真实感受，“他对我很客气，只是我能感觉到那不是爱，我在他面前，不像跟妈妈和大姨那么随意。只能讨好，不能说错话。大姨让我哄着他，可是，我又真不太想哄着他。”
“这么说你不喜欢他？那你为什么讨好他？”孙志伟问，“你大姨都说什么了？”
“大姨说，只有欧阳叔叔高兴，妈妈才会高兴。不能因为我让欧阳叔叔不高兴。”
听孙小泯说完，孙志伟心疼孩子的心更重了，他突然又想把孙小泯要回去，反正秦笑笑嫁了人，她过的高兴就行了。孙小泯只有跟着亲爸爸，才能过的真正开心。
“小泯，你如果实在不喜欢欧阳叔叔，就跟爸爸回老家吧？”孙志伟一边端起杯子喝热水，一边看向孙小泯，等他的回答。
孙小泯果断的摇摇头说，“我不要跟你回去，我跟你回去了，我怎么上学？怎么学跆拳道？怎么吃牛排，怎么打篮球？我又怎么坐妈妈的宝马，坐欧阳叔叔的大奔？”
说到这里，他又发出几声“哈哈”的笑，“我是不是要一年四季都坐小电车，冬冷夏热，那样的话，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孙志伟万没想到，孩子竟然是这样想的，他小小年纪，就已经活的这么物质了。
“你不是说怕你欧阳叔叔吗？既然怕，为什么还愿意留在他身边？你跟着爸爸，可能是生活的苦点，但是你过的舒心快乐。”孙志伟一句一句，苦口婆心劝着孙小泯。
接着说，“我的意思，也不是不让你见妈妈了，我想好了，你周六日就还来市里找妈妈。我们两个不是以前针锋相对的时候了，早和解了。我只想让你知道，不管你跟妈妈走到了哪一步，爸爸都会接纳你。”
“爸，这些年我都习惯了。习惯了有妈没爸的日子。习惯了欧阳叔叔在我们身边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让我摸不着头脑……我觉得也还好。我还学会了讨好他，学会了说假话。爸爸，我已经能适应这样的生活了。我活的一点都不苦，至少我要什么有什么，我有一个有钱的妈妈。”孙小泯的眼神中，露出了一抹不属于这个年龄段阴暗。
他这些年所处的环境，将他养成了阴郁，敏感的性格。这样的性格，也只有金钱能填满他的空虚和不安，才能安抚他的心。
孙志伟看儿子这样物质虚荣，还能说出这么阴暗的话，忽然感觉后背一冷。
此时，他已经是后悔莫及了。
“小泯，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难道你心中的好日子就是怕欧阳枫，讨好欧阳枫，又依赖欧阳枫吗？”孙志伟着急的问，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孩子不再忧郁，真正的灿烂起来。
孙小泯对此已经无所谓了。
他带着一脸笑看向孙志伟说，“爸爸，你说的很对。因为从小妈妈就跟我说，要我感激欧阳叔叔，没有欧阳叔叔我们早死了，我有好几次都看见她躺在欧阳叔叔的怀里，叔叔把她抱进了卧室。我当时年纪小，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可我现在知道了……我还知道，欧阳叔叔也不是真心喜欢我，他每次见我，都是装作喜欢我的样子，但是笑容很淡。我心里什么都知道，只是，如果跟他发泄不满，我就没有好日子了。我现在谁也不敢得罪，就像我在学校不敢得罪同学一样，我也很想做一个不说谎话，真诚的好孩子，可我又做不了。我只要说出了真心话，妈妈就会难以选择，欧阳叔叔就会讨厌我。”
孙小泯的心理，已经在长期不正常的家庭环境中变的扭曲了。小时候，他跟着秦笑笑历经长达两三年不稳定的贫穷生活，他那时盼啊盼啊，就盼着哪天爸爸会出现。
他想，爸爸一定是个超人，不但能保护他跟妈妈，还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惜，他等了那么久，爸爸还是不见踪影。他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就算学校里的同学对他说闲话，看不起他，他也觉得不重要了。
他不反驳，不争辩，因为别人说的是事实，便任由他们指指点点。现在，他接受了这一切，习惯了这一切，爸爸却又出现了。
他对孙志伟感情很淡，也只有花爸爸钱的时候，才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点父爱。
父子俩越聊下去，孙志伟越发觉孙小泯对他心结很深。对物质的渴望，也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此时，他心中满是悔恨！
如果他当初能以家庭为重，以老婆孩子为重，孙小泯肯定也是个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宠大的孩子。他一定阳光自信，积极向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小小年纪，却失了天真，重物质重过一切，曲意逢迎。
他陪了孙小泯整整一天。买了篮球，吃完牛排，下午又带孩子去了体育馆打球，他一点一点的熟悉了孙小泯的日常生活。
这些年，在孩子看似岁月静好的外表之下，是秦笑笑在为这一切负重而行。
同一天晚上，离欧阳爸爸发殡的时间，已不足十二个小时了。欧阳枫是长子，他们家沿用了国内的规矩，长子送灵。他需要明天一早赶去殡仪馆守着，晚上不敢睡的太熟，躺下前，就定了凌晨三点的闹钟。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让他成日提心吊胆的事，终于发生，欧阳楠今天被送回来了。
欧阳楠借着父亲的死讯，争取了一个星期的自由，回来送殡。国内警方将他交接给海外警方后，欧阳妈妈便在第一时间跟海外警方取得了联系，当天下午就见到了日思夜想儿子，恩恩也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丈夫。
秦笑笑很怕他们又密谋什么，躺在欧阳枫身侧，抓着他的手说，“我听说……你弟弟遣送回来了？明天，他会不会搞事情？”
欧阳枫说，“他有动作，我也有防备，难道等着被他杀吗？你明天哪儿都不要去，就在这里待着，谁来找你也不要开门。”
秦笑笑急急的说，“那你怎么办？你要自己一个人，面对一群人？我跟着你过来，就是想在你身边，还能有个帮你出主意的人，可是现在……谁知道欧阳楠会回来！我真是担心死了，又一点帮不上你的忙。”
欧阳枫翻过身抱着她说，“你不要担心我了，我明天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恩恩也已经单独和欧阳楠会面了。
“阿楠，我找到你那泰国朋友了！”恩恩兴奋的跟他说着自己的诅咒大计划，“你那天让我找他，就是想诅咒哥哥，对吗？”
“蠢蛋！你个蠢蛋！”欧阳楠忽然看着恩恩脸色一沉，破口大骂，“我在里头生不如死，你还在外面信什么巫术？我的意思，是让你给他下毒，毒死他呀。我那朋友没跟你说吗？他不但会下咒，还能从国外搞到毒药。我以为，凭你的聪明才智，会在下咒跟下毒之间选下毒的，你怎么选下咒了？”
恩恩幡然醒悟，“是我没理解，你当时说的那么隐晦，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
“下咒咒他个十年八年，万一人家还活的好好的，你又准备怎么办？我还以为，你早把毒药从国外带回来了，看来，又是白忙活了！”欧阳楠叹着气，一脸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