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将行建水

“你们愿意相信我的话?”岳是非端起面前白净的瓷杯,细细端详之后,放在鼻端轻嗅茶香后,送茶入口。高山绿茶透着清香,入口略涩,啜茶后,香气萦绕于唇齿,流入喉咙,舌尖回甘渐起。算是很上等的茶。

三人相对而坐,茶室俭朴干净,除了中间有张摆放茶具的桌子再无他物。桌子四周有几张蒲团,三人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围在桌旁品着茶。

茶室在平日里是万安观主修行的静室,所以他撤走了其他杂物。只有在有客前来之际才摆上楠木桌,邀请来客饮茶。

身为茅山弃徒,岳是非没想到还能得到天师府两位高功法师的邀请。尤其是宏铭道人,岳是非被逐出茅山之际,他也曾在场,嫉恶如仇的老人恨不得当场诛灭他,如今却能静坐着饮茶,确实殊为不易。

他们想知道更多有关灵神的事,岳是非倒也没咋隐瞒,将古德老板曾告诉他有关十凶煞的故事讲给了两人。与他初听故事时一样,两人也是惊骇莫名,接连追问这故事到底出自什么地方,是否可信。

岳是非只能遗憾的摇头道:“出处是鬼市中淘换的古书,可信与否我也难说。”

“此事……太过重大。我得早些禀报天师。”宏铭道人沉吟再三,决定道。

岳是非面上平和,心里淡淡的欢喜,时隔这么久,终于有人愿意相信他的话。还没等他开心多久,宏铭道人又说道:“若是见到灵神之前,我绝不会信你这些话,到了如今我也不愿完全相信。但我会请天师出面,详查此事。”

别说宏铭道人,岳是非自己也还没完全相信。能让如此倔强的老法官略有转变,岳是非也不再强求。

现在要处理第二个问题:“宣哲润回来后就昏迷不醒,你们可有什么法子唤醒他?”

当日事了,受黑山巫鬼所托。将抹去记忆的胖子送回山下,另一个麻烦事就是宣哲润,岳是非硬是把他背回了万安观。几次都想把这蠢货丢下,最后还是宏铭道人要救这个孩子,认为他是被灵神所害,玄门该有慈悲心。

话虽如此,岳是非心想着,老家伙才不会这么简单。应该还想着借宣哲润研究下灵神的法力到底是怎么个存在。

果然将宣哲润带回来后,宏铭道人与万安观主说了始末,仔细的检查了宣哲润的身体。也试了些道法,反倒岳是非一眼都没去看过,乐得清闲的把宣哲润丢给他们研究,自己好好休息了几日。

两位老道相互对视,最后是万安观主开口道:“经过我们的检查,他魂魄完好,没有外邪附身。脉象平稳,没有心智紊乱。”

“我们帮他点了朱砂,施了净心神咒,施了鬼门十三针。诸般法用尽,仍然无法让他清醒过来。”宏铭道人接着万安观主的话继续道。

最后两人异口同声:“依我们的看法,他其实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他昏迷不醒?”岳是非真有点忍不住拳头了,两个老家伙说的这是人话吗?要是哪个善信找他们,这么说怕不得被揍一顿?

万安观主的性格相比宏铭道人随和很多,捋了捋胡须:“或许是灵神之法太过超乎认知,我们对其缺乏足够的认识,因此才无法唤醒他。”

“倒是,岳道友,我听宏铭师兄说。你曾用密咒短暂的唤起过他的神智?可是用的上清道法?”

原来宏铭道人不知道准提咒,岳是非随口解释:“用的是释门的准提咒,他母亲信佛。他们家以前被灵神灭门时,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就是他母亲用佛门之法护住他的心智,避免了被灵神惑乱其心。”

话讲到这,岳是非想起来眼前的万安观主当年还被请去处理西郊老宅:“泰安古镇西郊宅院闹鬼,不是你去处理的?难道不知那里发生过什么?”

“知道的!”万安观主点点头,对身旁的宏铭道人简单解释两句后,又道:“我只听善信说西郊老宅闹鬼,宅舍里的人遭了瘟疫而死。到了以后确实感受到莫大的怨气,便做了灵宝济炼度孤科,确实未深究。”

“唉!原来这孩子如此命苦。灵神害人全家还迫人为他行事,可恶至极。”万安观主也不禁感叹道。

宏铭道人沉吟良久:“如果他身上本就有佛门之法庇佑,现在又被灵神以不知名的邪术遮蔽灵智。我看这两家之法交相作用,我等玄门之法想插手不是那么容易。”止住不再说话,抬头看着岳是非。

“你是说给他找个和尚看看?”岳是非知道他不想说下去的缘由,虽说自元明开始,推崇三教一家。可正一天师府对佛门还是有许多嫌隙,尤其是身为道门领袖,怎么能讲要找佛门帮助?如此岂不是显得很没面子。

万安观主已经离开了龙虎山天师府,相对来说务实的多:“寻常僧众也未必可解决此事,我推荐一人给你。早些年我出门云游时在更南边的地方所遇的一位上座部长老,修行高深,当地人传说他距离证阿罗汉也不远了。”

“上座部长老?”岳是非对这个词显然有点陌生,以他对佛门的了解中,似乎并未听过这个名词。

万安观主见两人都不太懂,就解释道:“佛门本非中土所出,古时在天竺国时就曾演出诸派。其中以大乘佛教和上座部佛教为两个最大的分支。中土汉地以大乘菩萨道为主,上座部所传之俱舍宗等派,虽说今日还有阿含经流传,修习其法的僧众已罕有。滇地自斯里兰卡等国传入了上座部,修习的僧人称为长老。”

“泰安古镇的观音庙,是上座部还是大乘佛教?”岳是非又问,因为他知道,宣哲润的母亲是跟着泰安古镇的观音庙学的佛。

“那是个汉传大乘的庙,并非上座部。”万安观主倒是知道岳是非担心什么,安慰说:“岳道友无须担心,上座部与大乘类似我们玄门正一和全真之别。虽则修法迥异,总归都出于佛祖释迦牟尼。而且在这滇地,我也只认识那位佛门大师,除此以外怕是得去鸡足山寻访,路程遥远,想来不易。”

“更南方?距离建水多远?”岳是非想起九州楼时,买走长生箓的人留下的信息。

如今灵神离去,有关凶煞的信息顿时断了。虽说宏铭道人愿意出面提醒天师,要是天师出面,想要寻到更多线索一定比岳是非更容易。但这少说也是数月之后,短时间哪里能有结果?

岳是非可不想停下,一则古德老板答应他的文字要誊出来。时候差不多了他还会再入鬼市去寻。另一个就是想去建水看看。

“建水七孔桥,闸北老农!”这段信息没头没脑,仍是云里雾里,但也是唯一的线索。

除此以外就是想救醒宣哲润,若是在更南方,或许可一并去寻访。

没想到话刚出口,万安观主脸上露出古怪神色:“岳道友这是天心道法?随手起卦?”

“并没有,怎么了?”岳是非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只听他道:“我要说的那位上座部长老,正是在建水古城旁的黄龙寺修行。正好被岳道友道破,还以为是道友掐指算出的。”

竟有这么巧的事,岳是非要去建水。或许能救宣哲润的人也在建水。万安观主的修行也是很高的,能得他认证的僧人,想来不会差。近乎阿罗汉,在玄门就是快成仙的道士,眼下也只能找他试试。

真要不行,那就是宣哲润命该如此。离开鬼市时岳是非就占算过,当时本来想让宣哲润离开,救他一命,谁知最后他还是卷入此事,也是天数难违。

“眼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怎么把他弄到建水去?我可不想背着他走那么远的路。”想想就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