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其名叫梦阳

岳是非的师父,在当时还有另一个选择。不要带岳是非上茅山,不要收下这个徒弟,就地找个人收养了岳是非。这是老卦师给岳是非师父的建议。

时隔多年,岳是非仍记得师父和老卦师的对话。

“大道即广,便纳天下人,我观这孩子与道有缘。怎能拒之门外?”

“若是道长你遭逢师徒相杀的劫难如何是好?”

“哈哈,若是我教了个不孝的徒弟,被杀是我活该。但要是我能教出良善,正道弟子,岂不是说明我修行的好?正合乎祖师‘我命由我不由天’之意。”

因此执意收下了岳是非,等到后来再看,岳是非总是不胜唏嘘。

很难说老卦师的卦,到底是准,还是不准。因为岳是非确实没有亲手杀害自己的师父,但天下玄门,都认为是岳是非动的手。传出种种师徒反目的段子,为好事者流布。

说来,这也是占算易道中,不可避免的事。占卜算卦,无论卦术多精,但也不是真正亲眼见到了未来模样,而是以易算之法,测得一个模糊的“象”。

但是,要如何解读这个卦象,其中就有学问了。卦象是不会错的,但是卦象对应什么,考的就是测算之人的阅历,判断与经验。然而,无论怎样,最后算出来的结果,都得亲身经历后,才能知晓这象要如何应验。

例如老卦师算出个“以下覆上”的卦象,因此得出“师徒反目仇杀”的判断,不能说不准,但这只是第一层。更深层的,则是此事不过是表象,是世人皆传的表象,谁都觉得是他岳是非亲手杀了自己的师父,可实际上这不是真相。

这种“象”解读过程中的模糊,在玄门称之为“天机”。

有句话叫“天机不可泄露”。传到民间,都认为这是算卦卜算的人,不能尽述,若是尽述,就会对自己有伤害,实在是以人力窥视天道,是需要代价的。

但是,圣人画卦述经,流布后世,让世人有所学习。这本就不可能是违背天道的,也就谈不上不能说。何况玄门中,认为上天乃秉承大道,行的是无为而治,也根本不在乎人是否去窥测所谓的未来。

毕竟这未来也不是固定不变的实相。

所谓“天机”本来就是以易窥测将来,有些东西是模糊不清的,水平越高的占算者,能把这层模糊揣摩的更清楚些,但也不太可能真正就还原其原貌。

占算与真实之间的这层模糊,就是“天机”本身。

所以丹去伤说出这命数时,岳是非反而不是很在意。假如当年岳是非的师父听了老卦师的话,就没有今日的岳是非。更何况看到实相后,岳是非认为老卦师看的也远不够准确,今日丹去伤所说,就一定准确无误吗?而不是他对象的把握有什么疏忽?

更何况,按丹去伤所说,最后是有两个结局。这二者一吉一凶,怎么就一定是那个凶恶的结局?

岳是非不在乎,却不能保证眼前蛇蛟不在乎。他听了丹去伤的话,假如生出怀疑之心,岳是非就不愿意太费时间在他身上,确实不如先把他送进门中。

相遇也是缘法,也难得他有心如此。岳是非愿意帮他上表禳灾,再穿他些玄门修行的经教,将来他自有机缘,离开镇封时,真正踏上仙途也不是不可能。

看见岳是非的目光,蛇蛟几乎没有犹豫,直接便道:“我已立誓约,便不可能伤害仙道。若有一日被仙道斩杀,定也是我的过错。”

“仙缘难得,我已等待数百年。今既生正念,皈依道经师三宝,仍愿追随仙道。”

其意志之坚定,还真有些出乎岳是非的预料。

想起初露头时,这家伙身形放大,弥漫天地间。血盆大口张开,妄图吞下岳是非与法坛之际。还以为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妖邪,还想着要怎么处理这家伙才是。

没想到他居然有如此向道之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岳是非很满意的点头:“既然你有如此坚定的意志,我也不是拘小节之人。就收下你来替我护法,帮我做些杂事。我也会传你些玄门经教,助你早日成就大道。”

“岳兄弟……”

丹去伤还要开口再劝,岳是非打断他,且摆手说:“丹兄,我知道你的好意。只是我们玄门中人,对于命数天意,本来就是这等态度。虽尊重天命,但不执于天命。”

“修行求道,本来就是要超乎天命。且不论能否真的超越,至少心志上不能为天命所束缚,否则还修行作甚?趁早回家娶老婆抱孩子的好。”

话说的爽朗,听得丹去伤一愣一愣的。讲完之后,他又想了想,不再坚持,伸出大拇指赞叹:“真是玄门高道,岳兄弟想的比我清醒太多。”

“哪里,哪里。”

还谦虚两句,其实岳是非没说的是。他要追求的是要找凶煞的麻烦,此事要逆转的,可是此间人世,乃至三界的命运。连阿罗汉的劝诫自己也没听,何况只是这蛇蛟与自己的命运?

不经历一番,谁知道将来会是怎样发展?

“太阳马上出来,我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做,你先进到我的葫芦里来,日后有事我自会寻你。”岳是非取出一只小葫芦,伸到蛇蛟的面前。

蛇蛟答应一声,便要进入葫芦。就在进去前,岳是非又开口道:“且慢,你可有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吧?”

真名,是鬼神最忌讳为人知晓的。最后问这一句,一方面确实是便于日后呼唤,另一方面也是最后的考验,看看他到底愿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真名,刚刚的虔诚和坚持到底是他的伪装,还是真心如此。

几乎没有犹豫,蛇蛟幻成人形,对岳是非抱拳道:“我开智时,是因偶然一个梦,梦中见到烈日当空,照亮黑暗。故此醒来后,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名叫‘梦阳’。后来在被镇封前,设下封镇的仙道曾说我还是有点善根的,赐我姓解,所以我就有了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