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岳是非早就知道是这样,他久久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引述道德经里的一句话,来答复白先生。白先生的回答,以凡人来看太过无情。
世人不知神仙真的存在,虽去庙观烧香祈福。又有几人真的相信?毕竟这世上若是真有神仙,何以还有如此多作恶多端之人?
但若是真有神仙呢?就只能说明神仙并不会随便插手于世间事。哪怕恶人作恶,也只会旁观看着,所以世间不平事才有这许多。
老聃出世,东周衰亡。王子朝烧毁守藏室,太上有无边道法,亦不曾援手周天子。仅仅是孤身骑牛出关,只留一部道德真经于世。孔圣人志在匡扶天下礼乐,却也只是以经教人,纵推神道,也不过设教耳。佛祖释迦牟尼见释迦族将遭灭顶之灾,也不过于树下说无常之道,未以广大神通力授手。
神仙可以有悲悯,却不会有私心。但凡有私心,就不是神仙。
白先生笑道:“其实,你只需要进去看看,自然就会清楚你想知道的答案。我若先剧透了,那岂不是很没意思?”
“就像是……”白先生卖了个关子,看岳是非忧心忡忡,无心体会他故事的奥妙,只能直说:“像是我如果直接告诉你,你最终的结局,你会信吗?你的旅途又还有意思吗?”
“我当然不信,怎么可能我的结局已经被注定好?”岳是非的傲气完全显露而出,哪怕是面对仙人,他也不吝表露自己的观点:“即使你是神仙,我也不信你说的预言。”
理解了白先生的意思,岳是非再次点点头:“我懂了,我不会再问你里面有什么。我会亲自去经历,去探索。我倒要看看你的封镇中藏着什么。”
也不知白先生是不是觉得岳是非真的领悟了自己的意思,抬起手来,看样子是要送岳是非下去。岳是非这时出声打断白先生的动作:“别,不劳您动手,我自己去。”
说罢,岳是非转过身,已经站在假山的边缘,往前纵身,越过亭子,往下跳去。边跳还边说:“我最不喜欢别人逼着我走!”
倒是白先生站在亭子正中,苦笑了下,收回手:“本来想送你件东西,要不要走还不是你自己决定?毛毛躁躁,哪里堪当大任?”
话是这么说,可白先生对岳是非的满意是溢于言表的。他的手中有一颗一厘米直径的小印,上面没有篆刻别的东西,只有一个篆体的“白”字。
真仙亲自赐下的宝贝,当然有非同凡响之用。只是岳是非确实走得太急,整个人都跳了下去。白先生若是不开启通道,他坠下去,若是运气差,就此了账去阴阳渡口报道。若是运气好,那也要落个半身不遂的残疾下场。
倒也不是白先生不能让岳是非如日月般住在虚空处,不过白先生明白岳是非的性子,他只会更抵触。
所以归根结底,是岳是非无缘此宝。果断勇敢是他的优点,可这四个字的反面,就是鲁莽激进。
在手里把玩一番,白先生深思熟虑之后,将印往前一丢,说道:“既然打算给你,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就看你有没有拿到的机遇吧。”
说完,消失在原地。天空中仍是乌云密布,刚才的满月与光辉,全都重新没入云间,仿佛从未出现过似地。
庭院中,一切都平静至极。
庭院内,镇封之中。原本也是平静至极,如今却像是被投入一颗巨大的石头般,波澜起伏不定。
自卧虎岗坠下,岳是非浑身昏昏沉沉,和他想象中的走入某处世界完全不同。等他脑子清醒些,看着身上的衣服,愕然发现,自己居然穿了一套汉服长袍,哪里是道士模样?分明是一个穷酸秀才样。
惊骇之下,岳是非强自镇定。他捻诀在地上画了个圈,运气存思。地上的圈放出黄光来,照着自己的面目,不出岳是非所料,居然连自己的脸都变了另一个模样,但道法仍可以用的出来。
脸色沉重,岳是非已经明白现在的处境,也知道了白先生到底布置了个什么东西。
抬头看天,天上地下,一切都还如常。远处田间有人正在耕作,秧苗有些蔫,土地已有龟裂的迹象,这是缺水的表征,此地应该正在经历干旱。
如果岳是非在后世,怕是还以为自己穿越了不可。但其实并非如此,此处是玄门中一种极为特殊的道术,岳是非也是只听闻,今日才真正见过。
有说此法叫逍遥游,乃是出自南华真人庄周之手。也有说此法是元始天尊所传,高悬疏密包住,其中有无量世界。
具体出自于谁,其实已不可考,不过其功用都是一个。就是在某处,幻化出一片极真实的世界,在这世界中,同样有生老病死,一切都是红尘世界,只是与外界完全不同。在这世界中的一切经历也与外界无关。唯一不变的,就是经历后,留下的“心”。
说是做梦,却又比做梦真实。而且就像此时的岳是非一样,岳是非完全知道过往的经历,甚至能用出曾经修习过的道法。说不是做梦,此方世界又并非真实存在。
据说此术原本是让人经历世事,然后逐渐领悟至道,然后得以超脱成仙。
没想到白先生设下的九樟镇封,真相是如此?所以解梦阳他们,其实就是被丢在这里面,循环往复的经历着此地的故事,直到九樟镇封被打破,冲出此处的桎梏。
如此说来,岳是非丢进来的木人替身,没有出去似乎也说得过去。附身宣哲润的家伙确实有自己的目的,但是在进入此地的事上,倒也没骗岳是非。歪打正着被岳是非戳穿,恼羞成怒的打了起来,结果还因此引来了白先生。
摇了摇头,岳是非只觉得刚才的经历真如梦一般。
又或者说,岳是非第一次体会到南华真人描述的境界。脑海中的一切记忆都真实的存在,可眼下的世界也是真实无比,自己穿着儒生的衣服,站在田边看着,真实的天空,真实的土地。
以至于岳是非有些分不清,到底眼下是真正的真实,还是过往所经历的才是真正的真实?
往昔如幻梦,当下亦如幻,将来未曾有,究竟何真实?
不过更让岳是非头痛的是,怎么就没问问白先生,要怎么才能出去?上哪去寻那东西。也知道了为何解梦阳似乎一直没有说清楚这里面,而且也不愿再回来的真实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