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是谁家拉来的,张家的家丁心里是有数的。自家的粮被人抢,哪里还忍得住?立马就开始有退意,想要抽手来护住自家拉来的粮。否则还没交易,就先被抢了,怎么交待?
四千斤粮,这些家丁怕是得再干十年才还得起,谁不怕?
然而他们想抽身,易家会放过吗?被抢的又不是他们易家的粮。本来就是自家小姐来求饶,说张家拉着四千斤粮想强买已经抵给他们易家的田。他们就是来阻止这事的。
如果四千斤粮都被抢走,对他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还觉得是张家活该。
当下手上就更重,特别是要拉住张家的家丁,决不能让他们抽出身去。而抢粮的百姓,现在更是来了劲头。
怕就怕有第一个,有第一个动手,立马就会有更多的人前来。都是饿到极点的人,心里的弦已经绷到极点。现在别说张家的家丁还抽不出身,就是能抽身,怕是也拦不住浩浩汤汤的人群。
“就让他们抢吗?”宁月有些担忧,她哪里知道岳是非原本的计划。刚才她只是想提醒岳是非小心,结果没想到岳是非要的就是给人抢。
“粮食如果不能活人,堆在仓库中便毫无意义。”岳是非说的直白,也没丝毫的心疼。
灾年时节,囤积居奇,自己家人吃的满嘴流油。坐视着饿殍遍地,至少岳是非绝对做不到。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古人诗句所载,本是地狱景象,却又再真实不过。
宁月知道岳是非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桥哥,我不是说他们抢了不好。只是他们从张家手上抢粮,会不会被张家追究?若是张家不放过他们,我们岂不是反而害了这些百姓?”
岳是非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宁月,最后只是摇摇头说:“不会的,张家做不到的。”
日头西斜,天光渐暗!
打完了,粮也散完了。四千斤粮,一粒米也不剩。易家是临时得到的消息,来的人少,其实吃了点苦头。走的时候,一个个鼻青脸肿,脸上却笑开了花。
张家的护院家丁,明明占了上风,现在全都傻眼了,呆呆的看着张扬,不知如何言语,四千斤粮,哪里是他们赔得起的?
就像岳是非猜的,就算有几个家丁抽出手想去驱赶时。那些瘦骨嶙峋的人,都展现出超乎寻常的灵活,哪里像饿了几天的人?比这些每日练武的健壮小伙都快上三分,到最后硬是一个也没抓到,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跑掉。
张扬才是最为难的,他去逞威风,反而弄的现在这样。
难道把责任都推给岳是非?想也不可能,虽是帮他出头,但他一介书生,拦不住抢粮的人是常理。现在交易没完成,说是已经给了岳是非?就算不说自己的私交,张峰岳也不会同意。
本来就有意讨好岳是非,现在还要推卸责任?说不过去。
归根结底都怪易家,着实可恨。一怒之下,张扬眼眶都红了,大喊道:“靠,去他的,都怪易家。”
振臂一呼:“弟兄们,张员外待我们不薄,眼看着今日没法交差。都跟我走,去抢了易家的粮仓,把这四千斤粮抢回来,填了这空缺。”
事情进展之快,超乎了岳是非原本的预计。这帮人居然直接就要去抢易家?岳是非看见宁月明显着慌,心里暗自盘算,现在是要推波助澜催化事情发展,还是先拉扯一下,让事情继续延自己原本设想而走。
情势紧急,岳是非筹划之后觉得,如果让事情就这么爆发,失去控制,反而麻烦。到时候连自己都预料不到前事。
何况张易两家打起来哪够?岳是非要的是把这两块盖着火药桶的塞子全部炸开。
还不够,还不够。
“张杨大哥,你且先等等。”一直躲着的岳是非蹿了出来,招呼张扬道。
“秀才老爷,今日事是我没做好,你不用劝我。这四千斤粮,剐了我的命也给你弄回来。”张扬拍着胸脯,就要带人直取易家。
岳是非上前拉住他,对他道:“张扬大哥,你先听我说,可千万别冲动。”
“易家的人占了便宜,他们难道没有准备?我看早就有准备,你们这点人去,又是人困马乏,能打得进去吗?别到时候还有人折损。”
“真要去抢粮,就不是打一架的事。真刀真枪,肯定闹出人命来。”岳是非良言规劝,特意先放大声也让大家都听到。然后刻意压低声音,单独对张扬说道:“事发突然,你没有禀报张员外和张峰岳少爷,他们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你们突然去打易家?岂不是让他们都很被动?”
“最后你不论赢没赢,张员外为了息事宁人,跟易家修好。怕是只能把你交出去,任易家处置。得不偿失。”
确实是读书人的话,岳是非三言两语就如当头凉水,浇在张扬头上。他眼睛红红的,确实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秀才老爷,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带着兄弟们丢了粮?是我该死,对不起张员外信任……”
声音哽咽,岳是非拍着他肩膀,搂着他道:“我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干?”
“怎么?你说?”
“抢粮的,是不是都是村里的人?远近不会有太远的人吧?”岳是非的声音很低,不能让别人听见。
张扬懵懂的点点头,这不是废话?远的地方还能知道张家今天会拉粮来?肯定是村子里看热闹的人才会知道,所以抢粮的人,跑不远。
“村子里的粮米生意,基本上不是张家就是易家罢?他们抢了张家的粮,能拿去张家米铺出手吗?是不是只能攒在自家吃?要不就只能拿去卖给易家?”
“是啊?怎么了?”张扬还是不懂。
岳是非也不再卖关子,直接说道:“事情闹这么大,易家为了避嫌。是不是这时候也不好收张家的米?否则岂不是公然跟张家作对?那也太不讲规矩,加上在这阻挠你们护粮,张员外他们是不是反而会偏向你们?”
“是啊!”
“所以这些米,其实都没丢。都是被村里的人抢在家里。”岳是非也不愿意这事被人听了去,甚至不希望被天地所听见,再次压着声音给张扬出谋划策。
“都是些吃不饱的老弱,他们敢抢张家的粮?反了他们?你带着弟兄们去找易家的麻烦,还不如现在立马就去村里找。大旱的年景,谁家还能有多余的粮?现在要是谁家有多的粮,一准是抢的张家的。你让他们把粮老老实实交出来,谁敢不听?”
“可……他们抢的粮,上面也没张家的标识,我怎么知道?”
“民风不振,纵容当街强抢。远近的都看到了,我也给你作证。你就去讨回自己的粮,天经地义,要什么张家的标识?”
岳是非点拨半天,再傻的人也懂了。张扬豁然开朗,谁管你抢的是不是张家的粮?反正我要找回这丢失的四千斤粮。你敢不给,就是不给张家面子。
“嘿嘿,就是官府来了,又能说什么?天经地义的事。”岳是非拍着张扬肩膀,为他鼓劲。
眼睛里,岳是非的目光深邃,若万年寒潭般,看不透,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