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得自己危险,宣哲润冲上前撑住岳是非,没让他真的倒在地上。老村长这次没阻止,因为眼前事发生的,已经超出他经验与预判。他也无经验可谈,能做的就是他自己没有上前,至少这两人要是倒了,还有人能救他们。
再有万一,不说救,还能有个给他们收尸的人在。
不过只有岳是非晕了过去,宣哲润并无反应,摸了岳是非的脉,也探了他的鼻息,检查后确认岳是非没死,只是意识消失。
相比于他的慌乱,老村长的眼睛更锐利。当他冷静下来观察岳是非时,片刻后就明白过来。
为了确认他心中所想,走上前也摸了下岳是非的身体。或者说的更准确些,是摸了下书生的身躯。
确定以后,老村长定下心来,对宣哲润道:“他没事,应该是已经回原来的身体了。”
“你怎么知道的?”
与宣哲润不同,岳是非到此,只是魂体,他是附身在书生的身上。其实这也不罕见,九樟镇封中的妖邪,绝大多数都没有肉身,只有残魂到此,会自然的附身这世界中的人,以这个世界人的身份存在下去。
相比起来,宣哲润这样直接将肉身带进来的,更为少见。至于岳是非的肉身去了哪里,为何没能进入这个世界,实际上都是白先生的意思。
“你看他手上,刚才还提着白先生的印。现在东西呢?”
开石函前,岳是非严阵以待,手提白先生的仙印。如今石函打开,这具身体陷入昏厥,手里白先生的印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也正是注意到这一点,老村长判断他是回归了原本的身体,再上前一试探,果然如此。
“那,我该怎么回去?”
“你怎么来的?”老村长问。
宣哲润彻底懵掉:“我不知道啊,岳是非原本在做法,有人说要借我身子暂用,我以为是白先生,然后醒来就到了这。”
无语的不止是宣哲润,还有老村长。听到这他还不懂,那就是傻。是他的好朋友少卿附身宣哲润,将眼前人掳来的这。
岳是非要是没说错,就是白先生将他们送进来的那还真麻烦,白先生的心思,还真猜不透。
“你是学佛的?没学点神通术法之类?”老村长又问,既然他不知如何进来,自身修行,总该有出去的法子才是。
结果宣哲润憋得脸都红了,最后摇头说:“我算不上学佛的,就是从小跟母亲念过些佛号,后来机缘巧合,又得了一位佛门阿罗汉相助,在我身体里留了保护。算是与佛门有些缘法。”
也算耐着性子听完宣哲润的话,老村长对眼前小子心里有数了。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小白,啥也不懂,他要离开逍遥游世界,怕是只有靠自己相助。
倒也不是进来一个人他都要帮,有些想把眼前人打发走。可转念一想,他之所以到这里,是自己的好朋友少卿所为。少卿又是为了自己而来,间接就是自己的缘故。
“既然你来此与我有些关系,我就想想办法,送你出去。”
“离开这很难吗?不是说这里的镇封已经打开了?”宣哲润从老村长脸上读出了为难,他很不解,离开这世界有那么难?自己在九樟村见到的漫天鬼邪可不这么认为。
老村长解释说:“到也不难,可你是肉身进来的,连我都不能算肉身到此。所以要怎么把你连人带魂送出去,还得我好好想想。”
“是白先生把我送进来的吧?他能把我弄出去吗?”
老村长开始笑起宣哲润的天真,这家伙跟书生完全不是一回事,书生至少还懂。算是勉强能跟自己平等对话。而面前的年轻人,连基本的规则也不懂。
“白先生把你送进来,不代表他一定会把你接出去。你朋友比你更懂天道的规则,将来出去,与他好好学学。”
“至于现在,你让我安静安静,好好想想如何送你出去。”
对于不够聪明的人,老村长也懒得费时间来教人。有意打发宣哲润离开,答应要送他出去也并非假话,只是确实要好好想想。
对于玄学之事,宣哲润确实懂得不多。可是人情世故上,他也不是蠢货,自然能看出自己的不受欢迎,思前想后,他也没有较劲的意思,低声说:“多谢前辈。”
说罢就要出门去,先找个地方落脚,会被困在这个世界多久,他还不清楚。
也就刚走到门前,院落被合上的木门,响起敲门声。
“咚、咚、咚”
三下,不轻不重,不徐不疾,很有节奏感。
老村长头也不回的道:“今日有事,他事请改日。”
然而敲门那位一点不讲客气,伸手一推,门便弹开。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背着书箱行囊的年轻男人。他的行囊里不是秀才般装的书籍,而是一卷卷的画卷卷轴,若是仔细闻,还能从他身上嗅到一股淡淡的松香味。
常年沾染胶质的手艺人身上才会有这种味道,加上行囊里的画,这年轻人一看便是位画师。
即使还在院中,老村长自上而下打量了来者一番,问道:“来者何人?”
画师没有理会老村长的问题,目光都集中在宣哲润的身上,听他笑言:“小哥,我们又见面了,没想到我送出来的念珠,主人会是你。”
“你认得我?”宣哲润不解,手上拿的念珠倒是岳是非刚才给自己的。
画师露出点难过的神情,不过言语里充斥着诙谐:“认识,怎么,你倒是忘了?”
“我忘了什么?”被画师说的,宣哲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第一次去鬼市时,你的道友拉着你看冥途牌匾。他吓唬你越是普通,看到的字颜色越浅。是我告诉你,其实你的修行天赋,已超乎常人。如今看来,小哥你确实初窥修行之门径,可见当时我所言非虚。”
一说,宣哲润果真想了起来。第一次去鬼市时,宣哲润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岳是非不希望他在玄门的道路上走的太深,有意赶他走。经历如今想来也是记忆犹新,初入鬼市时遇到的画师,不敢说记忆清楚,印象确实是有的。
“真不知该谢你,还是该骂你。”
彼时,宣哲润哭着求着,满脑子都想进入玄门路径。倒不是为了长生不死、道法仙术等玄奇,纯粹是为了找到家族之仇,大仇得报,自己才能安心。
谁又能想到,那之后得知了怎样天大的秘密?更是把自己深陷泥沼之中,想抽身也已经做不到。
“该来的始终会来,不想来也会来。不该来的求也求不来,想来也不会来。”画师笑着说:“今日走到这一步,是你的缘,也是你的选择,事已至此,再谈过去是喜是悲,哪里有意义呢?”
宣哲润不明白眼前人的话,他很无奈,玄门的高人讲话都不喜欢好好讲,藏着掖着,特喜欢打哑谜,就让你猜。猜得准是他高明,猜不准就是你自己没领悟,反正话正着说,反着说,都能说。
高人与骗子,也就一线之隔,不仔细看,连线都看不着。
“你来这里干什么?”
已经看见站在院子里对他们两状若无人的叙旧很不满的老村长,宣哲润想快点搞清面前来者的目的,早些解决,自己还指望老村长送自己出去呢。
问完,年轻画师也不寒暄了,直接了当的道:“我来也很简单,别无他事,就是送你回去,这个世界的一切,已经与你再无关系,留着也是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