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包大人他、他被丞相扣押了……”
冯江说出这番话时,语气悲愤,痛苦不堪。但他忍了下来。
“你说什么?”那边守城的将军听到此语,心里也是一颤,他什么消息也没有接到,比冯江多吃了几年盐的他,心头涌上一丝悲凉,他难道不清楚吗?什么也不知道,甚至突然被抽调到这守隘口,只能说明他被丞相忌惮。
再次从冯江口中得到确认后,将军略显沉默,片刻后他道:“冯江,你要冷静,千万不要冲动。”
“你还能出来,说明包府还没有被围。也许这里面只是有什么误会。”对面的将军猜到现在的冯江想做什么,身为他曾经下属的冯江,有多忠心于包大人他很清楚。他一咬牙,狠心道:“你先回去,明日我与几位大人上奏,问一问丞相,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你放心,包老怪一直和丞相不对付。丞相不是也没拿他怎样?”将军苦心相劝,一方面他不想看着冯江前途尽毁:“冯江,你是一名兵士,服从命令,不要做下无可挽回的事。”
起兵叛乱,这是何等大罪?再一个,他从冯江身后的人马的手中火把,就能知道冯江连遮掩的意思也没有,他就摆明了他要干什么。人数不算多,但是自己带着的隘口,无险可守的情况下,反而很难阻挡。
所以于公于私上,劝住冯江都是最好的办法。哪怕要在这时候去为包老怪上奏,明显是会被丞相猜疑的行为,他也得做。
只是他不清楚,冯江和包大人代表的,本就是与丞相水火不容的力量。
冯江喊道:“将军,您是我的老上级,我不想瞒你。”
“您知道义人的存在吗?”冯江的语调中,悲愤之情更加明显:“您认得上将军王延吗?”
心里咯噔一下,禁忌的名字再次被提起。军中谁不知道上将军王延?那个被上面视为不可提起的人名。他比冯江大,当然知道丁卯事变,只是当年的他也还算年幼,不是核心,不能知晓此事的内在。
至于义人,他也是知晓的。他终于明白,今夜的事,势同水火相见,绝不可能善了。
深吸一口气:“冯江,你原来是义人吗?包老怪……也是?”
“是!”冯江答应的言语里,饱含自豪感:“我就是义人,包大人也是,我身后这些弟兄,都是义人。还有很多人……都是义人!他们分布在天下各处,心怀大义,为生民计!为天地立!”
从未有过一天,冯江能如此自信,公开的说出自己真实的,内心最认可的身份。曾听朴老说过,丁卯事变之前,尚是王理政之时。天下的义人,在做了善事手,若有人问及姓名,都可以大大方方的说:“我是义人!”
若有人问:“什么是义人?义人都做什么?”
义人们便会统一的告诉他:“义人遍布天下,心怀大义,为生民计!为天地立!”
时过境迁,丞相理政,丁卯事变以来,再没义人能在城中说这句话。有时在城外,勘察河道,帮农民从事农桑时,也会有义人半开玩笑的说这句话。都得小心翼翼,犹如做贼般,生怕被什么丞相的人听到,再传了出去。
可是,义人原本就是堂堂正正的存在。若是遂行大义,都要过街老鼠般,偷偷摸摸的存在,要不是所行的并非大义,而是不为世俗所容的事。要不,就是这城,已不敢面对天下大义。
今夜,能不用压着声音,堂堂正正的喊出来,总算一遂冯江的心愿。
当他喊出来之后,身后几十人声如雷震,气冲斗牛的高喊道:
“吾为义人,义人遍天下,心怀大义,为生民计!为天地立!”
“吾为义人,义人遍天下,心怀大义,为生民计!为天地立!”
“吾为义人,义人遍天下,心怀大义,为生民计!为天地立!”
三声高喊,尽是发自内心,冯江没有命令,也没有谁吩咐。但是几乎每一个义人,压在心头几十年的这口气,今日都改抒发出来了。
将军身后几人,看着眼前气势如虹的队伍,有些腿肚子发软。如果不是将军还挡在前面,他们几乎要吓得后退。明明几十人的队伍,偏生长出千军万马的气势,似乎眼前就算是铜墙铁壁,也会纵马踏碎,驰骋于天地之间。
岳是非几人只是旁观者,别说义人,就算整个城内城外的无数人,也与他们没有太大关系,他们只是在一旁看着一切的发展。
可是,这话喊出来后。宣哲润与马凌风听了两声之后,第三声也跟着喊了起来。无他,就是觉得喊着,热血畅快,心头怨愤尽皆舒展。
“将军,您还要拦我吗?”冯江悲愤之下,对着远处的这位上级规劝道:“箭在弦上,已呈必发之势。但我不想对您动刀兵,我以您下属的身份,求您暂避锋芒,我们的人不论胜败,都不会为难你。”
原本岳是非的“说服”,是要冯江争取眼前人。如果是岳是非来说这番话,就会跟这位将军陈述利弊,请他加入义人。
一方面告诉他,丞相已经不信任他了,唇亡齿寒,干掉义人后,难保不会轮到你,以你和包大人的关系,到时就是宁杀错不放过,真要丞相开了慈悲,也饿必然调你离开部队,绝不可能继续让一个不被信任的人掌兵。
另一面,可以露一手,让他看看义人的力量。最好还告诉他,今夜义人也准备已久,根本不是仓促集结。好在包府的人素质确实很强,临时集结,立马从家丁护卫集结成军,都有虎狼之威,丝毫不比劲旅差。
所以要说这是准备已久,倒也说得过去,直接就跟将军说,义人此次,有八成胜算,您还是加入我们的好。
既然是将军,总归手下是有些亲兵的,一起带上,义人的力量不是顿时就壮大了?还用去哪里寻额外的帮助?处处都是帮助。
结果冯江压根没想到这一点,又或者他确实是正大光明的义人,想到了也不能做,身为义人,怎么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人投降?
所以,在冯江的行动中,他的“说服”,就变成了劝眼前这位将军让开,只要他不阻挡,不做螳臂当车的举动,就不会为难他,甚至给了承诺,不论成败都跟他无关。
古人云,慈不掌兵。眼前的冯江,倒也太过“慈”,哪里是军伍出身?分明就和那种优柔寡断的秀才差不多?岳是非摇摇头,无奈的想到。
远处,将军长叹口气,他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今夜,要逼他做出如此艰难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