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先生,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冯江也不傻,岳是非的感慨他听得清楚。兵法之说,该速则速,当缓则缓。岳是非既然知道这困境的缘由,按说不用操之过急,何必要“强行”打开什么一重锁?只可能是为了救自己才有意为之。
“其实你不用如此,岳先生。如果丞相只是想要我的命,他拿去就是,牵连这许多人,冯江心里着实不安。”没有听到岳是非的回答,冯江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既然被发现,岳是非倒也没那么矫情,非要推脱自己的功劳。他确实为了救冯江,强行打破一重锁,倒也算不上什么公心,实际还是自己的私心。
眼见着冯江愧疚,他有意笑道:“冯江,我看你资质不错。若是岳阳城的事了结的差不多,我想带你去外面看看,再让你帮我办些事来报答我,你看如何?”
“让我办事?冯江愕然,是说让我跟您出去?”怎么也想不到,岳是非突然这时说这个。
第一反应,他倒是想拒绝。眼下情况,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毕竟岳是非为他们义人的事,也为他冯江的事,付出的心血太多。
从他的表情,岳是非就能看出来他心里的拒绝和犹豫。也不奇怪,他肯定是想留在岳阳城中继续帮他的包大人做事。何况今夜事了,他们还活着的话,那肯定是义人取得了最后胜利。
到时候,这座城会自上而下的出现许多变革。需要义人做的事,只会比现在更多,冯江肯定放心不下。
只不过他岳是非要的人,就一定得薅走。只不过不能逼太厉害,所以岳是非至少提了一嘴,在他回答前,笑道:“开个玩笑,来,扶我起来,我们先想办法破掉这甲子锁再说。”
所谓甲子锁,是奇门遁甲中的一种阵法。看似是某种造物,其实脱胎于兵阵与阵法,层层关开,道道玉锁,极为繁复,就算是控制此阵的人入了阵法,也得按照顺序一道道将这无形的奇门甲子锁破掉,才能从阵法中出去。
单论阵法本身的虚实复杂,倒也不是那么难。不需要山羊胡那样的人,单凭岳是非自身的奇门遁甲造诣,都足以将这阵法破开。
难就难在,道道开锁的过程中,需要耗费的时间会非常的长。大概这也是为何,山羊胡都没能先破开甲子锁,与两人汇合的缘故。
紧盯着手中罗盘,岳是非道:“我就不过多解释我要做的事意义是什么,你就照着我说的做就行,可以吗?”
“是!”
冯江答应道,也许是岳是非态度太缓,他还特意道:“岳先生,其实你直接下命令就好。对我来说,如果不能解释的东西,不解释也没什么,我能理解。”
“知道你是军伍出身,就是这股劲,我倒挺喜欢的。哪像现在跟着我的人。”岳是非无奈的摇头苦笑:“明明听不懂,还总是问这问那的,非得我给解释。”
冯江知道岳是非什么意思,所以他并没回答,只是默默的照做。
岳是非看了会罗盘,指着一个方向道:“往这里走,你跟着我,我的脚步是特殊的。我踩得地方,你要一步不错的跟着我,如果走错了,你和我就会重新分开,听到没?”
“是!”
冯江再次答应。
奇门遁甲之中,以人之主体,便是一太极,除地盘八方不变之外,其余的盘,皆随时间变化而变化,如果要行法奇门,就可以按照自己所需来行动,然后便可影响本身的吉凶。
比如说想要做某件事,但是单凭自己的运势,可能会有些拖拽,不能非常顺利的完成这件事。于是通过奇门法算出这个时辰的吉利方位,于是从这个时辰开始,往这个方向有意的行走,去蹭这个吉位的福运。
更上等的奇门术法,则可以通过奇门布局,自然形成一个奇门盘。然后通过拨动奇门盘,把自己要去的方位化为吉方,那便无往而不利,只要在这个奇门盘的范畴中,便可以说是永吉无凶。
而甲子锁,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在奇门阵中,区隔出无数小的奇门盘。犹如一道道大的锁一般,将人的方位,天时彻底锁死,让你在其中寻不到正确位置,如果乱闯的话,基本上走的,都是凶方位。
结合原本地势布置,就会让人困在其中,不断遭遇各种凶事。
譬如在刚才,冯江就是被困在奇门阵中,又被人结合了此处的地利。见到万火千光树之前,困在无边的黑夜中,只有被万火千光树枝杈照亮的位置,才会显现出真实的事物来。
每当岳是非在前面走,冯江就会跟在他的脚步后,是真的一步不错。岳是非一开始走的还比较慢,一边要看手里的罗盘,一边还要留意后面冯江照亮的路,如果冯江照亮的路显得隔得远了,他就会放慢一点脚步,避免两人之间又隔着一层锁,又被切割开两块。
无尽的黑暗,走在其中,就如暗夜间要踏出一条唯一正确的路来,摸索,寻觅,摸着石头过河。
走着走着,岳是非突然想起什么,一个恐怖的想法在他心头萦绕。
见他停了,冯江也停下来。不发一言,没有追问为什么。就好像岳是非停下便是他该停下,自己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只需要遵循即可,等待着岳是非的下一步安排。
“你有没有觉得,这像是一座巨大的,天然的牢笼?”岳是非开口问道,他心中的恐惧正在蔓延,以至于不得不想找人说说。
“什么?”冯江有些不解,岳是非突然说的是什么?
“这些黑暗呐!”岳是非道。
“黑暗怎么了?”冯江还是无法把这个和牢狱想到一起。
于是岳是非继续说道:“你不知道也正常,毕竟你没有离开过。我们进来时,曾走过很长一段黑暗的路,就跟这里的黑暗差不多。你用其他的火,只能照亮自己,但是远处的路呢,什么也照不出来,上下四方,无边无垠,仿佛在太虚中行动一般。”
“只有用这个,才能照亮稍微远一些的路。”指着冯江一直举起的万火千光树枝杈。
“直到走到这城的附近,漫山遍野的万火千光树灌木,绵延了很远的山路,也只有在这些灌木丛的照耀下,才能看清地上的一切,才有山川,有生灵。”
岳是非顿了下,看冯江还是一脸茫然,没有领会其意,只能直接的道:“唉,意思是说,如果你们这里的人想要往外走,走得远了,就会陷入黑暗中,然后便永远的陷在黑暗中,是无法走出去的,那是比这个阵法更加广袤的黑暗,只有拿着这个才能走出去。”
当年的白先生,拿着一截枝杈,从岳阳城离开,去到外面的世界。
冯江终于明白岳是非的意思,他犹豫着想开口,但始终没有主动说。因为岳是非没有让他说,也没有问。
搞的岳是非扶着头,听话是听话,就是太呆板。刚才自己说不喜欢被追问太多,就喜欢照章执行的,冯江便真的不问了。只得对他道:“你想说什么?说就是。”
“其实我也看过岳先生您说的黑暗。”冯江道。
“你看过?怎么说?”岳是非来了兴致,听他继续道。
“我们巡逻的时候,会去到很远的地方。有些地方,就是万火千光树无从照亮的黑暗之中。我们称之为边界。上面有命令,边界不可逾越,按照上面的说法,边界之外是混沌,在混沌中会有食人的怪物,这些怪物会威胁城内外百姓的安危,所以亘古之前,才修筑城池,建立军队以保护百姓。”
“再后来,王室从万火千光树上,将其枝叶分散于各地,驱散混沌,这么多年来才避免怪物的出现,城外也有了百姓安居乐业,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说过混沌怪物吃人的事。”
冯江也是很细微的抿了抿嘴,应该是笑了下,继续道:“有时我们都调侃,平静这许久,何必还要保持军队?若是王重新理政,或许可以上表,让我们这些人都回去种地、行商,做些其他事,倒也不用养着那么多人。”
“混沌怪物……”岳是非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还是有些无奈,有些人说故事的能力还是不一般,居然骗了城中的人那么久。
“你们的王室,应该了解这棵树。所以他们有办法带着万火千光树离开此地,然后去往外面世界。”
冯江目光凝聚在手上的枝杈上:“岳先生,这一株,便是我们的王带出去的?他如今还在外面吗?”
“若是这里平定下来,包大人他们或许会让我跟您一起去外面世界。去寻王,或是王的后人。若是真有这种机会,我倒是可以出去帮岳先生您做事。”
原来冯江还在想,刚才岳是非的提议。他确实心里顾虑重重,但也确实知道岳是非帮了他们巨大的忙,总得找个由头才好离开。
“你们的王……”
岳是非摇头道:“我也不好说是不是这根枝杈的主人,因为这根枝杈在外面几百年了,与你们这里面的时间,差的有些大。或许我认识的带出这根枝杈的人,是城中几百年前,外出求道的一个人,而非你们的王呢?”
“几百年?”冯江吃了一惊,以岳阳城的概念里,几百年是一个极为漫长的数字,他还真有点无法理解。
虽是闲聊开,但其实岳是非还在走着,只是走的有些慢。一道道甲子锁,即使岳是非要找出正确的道路,有万火千光树的协助,更是方便许多,但也还是不知要走多久。
相比起来,秦一恒与山羊胡因为没有万火千光树的枝杈,他们就得各显神通。在无尽的黑暗中要先确认方位,才谈得上找到正确的方位,难度不是大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