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是非的脸色阴晴不定,先是阴沉,随后又慢慢恢复正常。
玄门大派,谁家没有点秘密?何况是亲传自祖天师的张家?太上道祖慈悲,留言给祖天师,让这消息在该出世的时候才出世,倒也是天道。
如果没有理解错白先生的意思,留在逍遥游小世界石函里的信息,那个能够对付凶煞的天大秘密,亦是过往岁月里,太上道祖留下的,为的便是给后世众生留下一线生机。
“也许,我们没有时间去见天师了。”岳是非道。
“为什么?”鼎安道人大惊,他没想到岳是非会拒绝。他不是不知道岳是非的情况,如果能得到天师的支持和解释,岳是非就能摆脱玄门中对他的污名,他也能重新站在天空下,多好的一件事?他为什么要拒绝?
岳是非指着背后道:“你师父,宏铭道兄就在后面与凶煞对峙。”说罢,摇摇头继续道:“你应该了解我的意思,我们没有时间回去见天师,在这里就会遭遇凶煞,就靠我们几个人。”
情况比岳是非想的更严重,原本他的谋划里,凶煞还只是在这里想做什么。直到现在,岳是非骤然发现,凶煞的成熟度比自己想的更高。
如果天师早就知道凶煞的存在,如今又派天师家臣前来,想必就是要勘验凶煞是否真的出世。
既然道祖给白先生留下过线索,难道没有给祖天师留下线索吗?传诸后世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面对可能出现的凶煞灾厄?
不光岳是非知道,凶煞也不傻,他不会放这几人回去。不仅如此,如果凶煞有岳是非同等的智力,或者岳是非是凶煞,他绝对会在天下玄门意识到凶煞存在之前,率先发难。
换句话说,没有时间了,当凶煞意识到玄门主流的力量关注此事的时候,就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
一个岳是非,人卑言轻,他说这世上有凶煞,世人只会以为他是妖魔之子,是弑师杀人的恶徒,还会被宗门驱逐,为天下人所共愤。
但天师不同,如果天师说这世上有凶煞,甚至说出太上道祖传给祖天师的秘密。那么,这就是天下玄门需共尊的祖师教诲,而那时,凶煞就不再有潜藏,默默发育壮大的机会。
万万想不到,原本只是来这试探,却突然间把事情推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此刻,岳是非也有些懊悔。早知如此,还不如放弃了秦一恒,甚至应该放弃马凌风,他如果先去见天师,也许事情就会有所不同?
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哪有那么多按照计划进行的事物?天命多变,世事无常,人就是得随时应对突发的情况。
就像当年,岳是非也想不到,原本一个安宁的玄门盛会,突然间他岳是非以及世上很多人的命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你什么意思?”山羊胡还没明白,他只是从岳是非悲凉到极点的语气中听出了丝丝不对。
岳是非这次没有太多隐瞒,把自己刚才所想到的事与几人说了说,最后道:“我们没有太多时间,要赶在凶煞之前下手,否则凶煞会比我们动手的更早。”
古德老板所说的未来,或许也因此提前。
早该想到,古德老板希望改变过去。以岳是非对天道的了解,这过去当然不是不能改变,只是改变过去可不仅仅是往好的改,也是可能变得更差。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鼎安道人有些慌,他还年轻,甚至都不太理解凶煞是怎么样的危害。
事已至此,继续拖也是无用,好在岳是非手里也有杀手锏在,未必没有一搏之力。
“先着眼当下吧”岳是非道:“我们先去见丞相,看看能不能争取让丞相配合,至少放出你师父,我与他商量后再说。”
“岳先生,你想与丞相合作?”
冯江一直在旁听着,他惊愕于岳是非的话。他是在场中唯一的岳阳城人,所以他更不懂凶煞是什么,他只知道最大的敌人就是丞相。
岳是非也没有更多时间与他解释,站在他面前,伸出手按在他肩膀上,力道大了几分,很郑重的对他道:“我答应过你,要帮你们义人对付丞相。并不是我突然怕了丞相,或者想反悔,是现在有个更大的敌人出现,丞相与这个敌人的关系也很深,所以我们需要和丞相接触。”
“我能保证,我要做的事无愧于心,无愧于大义。”岳是非又问道:“冯江,我且问你,如果你们义人知道有一件事是对的,是必须要去做的,但是却要与你们曾经的死敌合作,你会如何选择?你们义人会如何选择?朴老会如何选择?”
沉默间,刘子豪抬起头看着冯江,他等待着出言嘲讽。像冯江这样的所谓义人他见得太多,都是群以大义为名,做的都是顺应自己私心的龌龊事,哪里配个“义”字?
古往今来,以大义为名作恶的人屡见不鲜。真正为大义而舍小情者,罕之又罕。
“若是真的为大义,我们义人愿意放下过往,与死敌合作……”冯江的话语里,有几分颤抖。
他脑海里全是所见的画面,无数坚毅的面庞在铁蹄之下被踏碎,城外,厮杀如绞肉,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义人兄弟倒下。数十年前,王延大将军举身赴清池,朴老自断双腿,无数旧故人舍身。
谁敢说出“放下”二字?他冯江有这个资格吗?那也太高看他冯江了。
只是,冯江是个义人,他认识他的义人兄弟,他认识包大人,认识朴老,他知道没有一位义人是为了私利行事。
所以,为了真正的理想,为了他们所共同遵循的大义,就算是与丞相合作,也并非不可,旧仇也不是不能放下。
正是心所共通,所以他给出了他自己的答案。
答案在岳是非的意料之中,他满意的点点头,也清楚自己暂时的说服了冯江。
他的问题很刁钻,首先假设了自己是站在大义的一边去问,就是知道冯江会给出这样的答案。至于将来能不能证明自己真的是站在大义一边,要以后再证明,至少现在不能让冯江阻止他和丞相接触。
出乎意料的是刘子豪,他嘴巴大张,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假的,你在胡说什么?你冯江是义人的首领吗?”他脱口而出,讽刺冯江道。
冯江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不屑与他辩解,直接说道:“小人之心,戚戚然,怎能见天日光大,万物光明。”
头一甩,提着长枪站到一旁。他的身后正是万火千光树的祖树。就像无数灌木那样,万火千光树不止垂落的枝杈树叶在发光,就连其粗壮的树干,也在放着炽白的光亮。
照在冯江身上,这白光明朗,更托得他丰神俊朗,不愧正大光明四字。
岳是非笑了笑,知道刘子豪今日以来,精神和身体遭受的冲击着实不小,他也不想补刀。否则和盘托出刘子豪的身世,能让这家伙当场跪倒不可。
“走吧,我们去见丞相,看看能不能与他好好谈谈。”
都不需要谁引路,第三层的建筑并不算少。但是无数建筑里,有一栋很显眼,稍微用心就能看见的宏伟建筑,置身在万火千光树正下方,无数垂枝映衬的这座建筑有如九天之上,群仙宝阙中,何等光耀明媚?
如果这座建筑不是整个岳阳城的枢机,那怕是没有其他建筑配有这样的功能。
所以不需要谁带路,往这座建筑的方向而去就是。
“岳道兄,有件东西,是离开前外公给我的。说是给你的见面礼,请你谅解当年天师没有伸手帮你的事。”
才迈出两步,鼎安道人仿佛想起什么似地,从兜袋里取出一只小锦盒,就往岳是非的手里面塞,明明是道歉,偏偏搞的有如送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