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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架大型客机对着地面俯冲而下,在尖锐的呼啸声中稳稳的降落在跑道上,缓慢的滑行后,最终停在了距离航站楼不远的停机坪上。机场工作人员急忙推过飞机舷梯,对准机舱的门。厚厚的舱门打开后,乘客们陆陆续续的走了下来。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出现乘客中,他上身穿了件蓝色风衣,头上戴了顶铁灰色呢料礼帽。他跟随着人群朝候机大厅走去。这时一个身穿机场工作服的年轻人面带微笑向他走来,“先生是美国从来到吗?”年轻人用流利的英语问。

“是的。”他停下了脚步。

“对不起,可以借一步说话吗?”年轻人仍然微笑着说。

中年人站到一边,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人。

“昨天美国道琼斯指数涨了3.32点吗?”年轻人继续问道。

“不对,是3.52点。”他回答。

“魏先生要我替他想你问好。”年轻人轻声说。他口里的魏先生是国民政府军统局电讯中心的主任魏大勋,正是他向上级推荐了这位美国人。

天啊,这是跟重庆方面的接头暗语,美国人马上意识到来人一定是重庆方面的人。他马上笑了起来。“你好,年轻人。”并伸出手来。

“卢卡斯——见到您很高兴。”卢思言自我介绍道,并握住对方的手。

“艾德雷——我也很高兴。”中年人也做了自我介绍。

卢思言接过艾得雷手里的提包,低声说:“请跟我走——您还有托运的行李吗?”

“是的,还有两件行李。”艾得雷说。他跟在卢思言身后从一个工作人员进出的侧门进入了航站大楼。

“请把机票和行李牌给我,我们安排人去取行李。”艾德雷把机票和行李牌给了卢思言。随后卢思言把艾德雷带进一个工作人员的工作间,房间里没有空无人一人,艾德雷估计这个时候工作人员一定有很多工作需要忙碌。

“先生,请把这个换上。”卢思言把一套机场工作服交给艾德雷。艾德雷有点兴奋的眨眨眼,表示明白。他钻进一个隔间,换好了衣服后出来,俨然是一副洋人技师的模样。他满意的照照镜子,满意的一摆头,“走吧,年轻人。”

他俩大摇大摆的从候机大厅出来,正遇上老猫迎面朝他们走来,他们会意的交换了一下眼神。老猫从卢思言身边走过的时候,接过艾德雷的机票和行李牌。这时,花猫余海波把车开了过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他们跟前,“快,上车。”没等俩人坐稳,花猫一脚油门,车子飞快的冲了出去。

“干得漂亮,卢卡斯。”艾德雷大笑着,开心得像个孩子。他似乎对于这样的历险异常兴奋。看来美国男人都是天生的冒险家,卢思言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实艾德雷曾经是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老兵。

“这是我的同事,你可以叫他花猫。”卢思言向艾德雷介绍道,“一会你将见到的是我们的头儿,他叫老猫。他去帮你取行李了。”

“就是刚才和我们擦肩而过的人吗?噢,天呐,你们是一个猫的家族吗?”

“没错。”卢思言开怀大笑起来,他对今天的成功行动也兴奋不已,毕竟这是他初出茅庐的第一战。“先生,我们的任务就是保证把你安全的护送到重庆。”

“奥利弗。请叫我奥利弗,孩子。”奥利弗是艾德雷掩护身份的化名。

“好吧,奥利弗。”

“从今天的经历来看,我对你们的能力毫不怀疑。”

望海楼一号公寓是一幢维多利亚风格的建筑,位于香港铜锣湾繁华的商业区。军统情报处的一个秘密安全屋就设在这幢公寓楼里。两天前,老猫带着卢思言一行人从重庆经越南绕道抵达香港后,便赶往这里。这个安全屋是情报处的一个秘密联络点,除了纪鲲鹏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它的存在。为安全起见,他们在离开香港之前,艾德雷都将住在这里。

汽车驶入中环,花猫将车停在路边。卢思言和艾德雷换下机场工作服后,从车上跳了下来。卢思言带着艾德雷混在人来人往的行人中间进了‘新新百货’。卢思言在高大的玻璃大门前稍稍停留了片刻,从玻璃里观察了一下后面的情况,当他确定后面没有尾巴后,他们从一楼侧门出来,上了去铜锣湾的双层巴士。

花猫开着汽车围着中环绕了两圈后,然后把车开回了租车行。当他赶回望海楼的时候,卢思言和艾德雷正翘着脚喝着咖啡。

“你要不要来一杯?”卢思言问。

“我喝不惯那个东西。”花猫给自己到了杯水,一口气灌了下去,

“头儿还没回来吗?”花猫问。

“按照时间计算,他应该在十五分钟内回来。如果超出这个时间,那他可能就遇到麻烦了。”卢思言猜测道。

“什么麻烦?”花猫有点紧张的问。

“什么都有可能,也许是堵车,也有可能是没找到行李。”卢思言笑着对花猫说,“放心吧,没事。”

艾德雷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卢思言向艾德雷转述了他和花猫的对话。

“卢卡斯,我有个请求你能答应我吗?”

“什么请求?如果我能办到的话。”

“教我中文。”艾德雷很认真的说,“你知道我会在中国工作很长时间,所以应该学会中文,尽管这是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之一。”

“我当然可以教你,奥利弗,不过我不确定我是否有那么多时间,你知道,我们随时都会有任务。”

“那就从现在到去重庆的路上总可以吧,你要相信我不是一个笨学生。”

卢思言笑了起来,“您当然不笨,你是个天才。我非常感谢你在这个时候来中国帮助我们。”

艾德雷撇着嘴摇摇头说:“不要把我说得那么高尚,我不是天使,贵国政府付了我不错的薪水的。”

卢思言被艾德雷的直率逗笑了,他向花猫翻译了他和艾德雷的对话。

“我可以教你重庆话,你学不学嘛?”花猫顽皮的笑着问。

卢思言向艾德雷解释了花猫的话。艾德雷兴奋的说:“那真是太棒了,我当然想,这样我是不是可以和重庆的姑娘约会了?”

当花猫弄明白艾德雷话的意思后,也被逗笑了,“这个老不正经的家伙。”

当然这个话卢思言没敢翻给艾德雷听。

“谁老不正经啊?”这时老猫推门进来,好奇的看着一屋子欢声笑语的人。

“头儿,你回来了?”花猫上前从老猫手里接过两个行李箱。

卢思言起身拉开门,伸出头向两边看了看,然后关上门插上门闩。

“谢谢你,老猫,认识你很高兴。”艾德雷站起来,伸出了手。

“连这个都知道了?”老猫微笑着跟艾德雷握了握手,然后用英语说道:“见到你跟高兴,不用客气。”

所有人都用惊异的目光看着他,老猫有点羞涩笑笑,“这有什么奇怪的,不要以为就你们可以说洋文。”他接着解释说:“我小时候跟我们那的一个传教士学的。”这个话题让他想起了父亲为他请的一个美国的家庭教师。可惜他当时太淘气顽劣了,不出一年就把这个美国传教士给气跑了。

武汉会战结束后,中日双方进入战略僵持期。但日军利用其在空中的优势,不断实施对重庆的轰炸。而每次轰炸的目标都十分明确——几乎都是我们重要的机关所在地,甚至还靠近了蒋介石的官邸附近。毫无疑问,这一定是潜伏在重庆的日本间谍在为日本军机指示目标,或许还包括了我们内部的变节分子。军统电讯室截获了大量日军往来的电报,但却苦于无法破译。军统电讯室主任魏大勋向军方高层推荐了有美国‘密码之父’之称的艾德雷,此人曾在一战时破译过日军的密码,关键是他回国后写了一本书,讲的是关于美国军方密码破译方面的事情。美国政府认为艾德雷泄露了国家机密,一脚把他踢出来了军界。此时正是他最失意倒霉的时候,如果我们这个时候出高价诚邀他过来为我们工作,他一定非常乐意。军方高层马上采纳了魏主任的建议,并通过中国驻美大使胡适向艾德雷伸出了橄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