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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先生出院了。安琪心里很清楚,其实“催吐剂”对人体没有什么伤害,哪怕是稍微有些过量,也只是身体略感不适。

整个过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这让安琪大大的松了口气,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来获取情报,她甚至有点佩服自己——人的潜力有时候真的大得超乎想象。

安琪第二天就把情报送了出去,她不知道组织上看到这些文件后会作何处理,是在报纸上公开披露还是通报给国民政府。当然,这不是她要操心的事了。

下了门诊后,安琪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看到桌上放了一杯刚刚煮好的咖啡。安琪知道这一定是加代子为她准备的,加代子是个细心周到的女孩,是一个非常称职的助手,她对安琪既崇拜又尊敬,可如果她要是知道了安琪的另一层身份会作何反应呢?安琪好奇的想道。

安琪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这时,电话响了。

“喂,这是富士医院,”安琪接起电话。

“是安医生吗,我是黄浦药材铺,您订的药材到了,您看是自己过来提货还是我们给您送到医院?”安琪心里一紧,这是老张的声音,是她在上海的联络人。组织上曾和她约定过,一般情况下,老张是不会主动打电话到医院的。难道出什么事了吗?

“还是我自己来取吧,今天下午可以吗?”安琪说。

“好呀,好呀。那一会见。”老张挂掉了电话。

下午五时,安琪跨进了老张的黄浦药材铺。这里是组织上专门为安琪设立的秘密联络站,老张是她唯一的联络人。

老张见安琪进来,马上招呼道:“安医生来了,请到里面看看货吧。”老张从柜台内出来,到门口向两边看了看,便带着安琪上到二楼。

房间里等待安琪的是上海地下党的一位负责人,安琪不知道他的姓名和公开身份,只知道他的代号“沪江”,是安琪的直接领导。

“你好,安琪同志,我们又见面了。”“沪江”见安琪进来,马上迎上来微笑着和安琪握了握手。

“你好,‘沪江’同志。”

“来,这边坐吧。”

老张向俩人点点头,又下楼去了。

安琪坐下后问道:“这么急着找我来是有什么重要任务吗?”

“是的。”“沪江”在安琪对面坐了下来。“你上次送过来的情报非常有价值,我们已经上报给了党中央。”

“真的?”安琪激动的问。

“当然是真的,上级领导对你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沪江”笑着点点头。

“真是太好了。”安琪欣喜的说,接着又问道:“您刚才说有新任务?需要我做什么?”

“是这样的,我们了解到,日本军方最近在上海要建立一个实验室,专门从事细菌和病毒的研究。目的是显而易见的,就是要在中国的战场上使用生物武器,病毒武器,妄图以此来摧毁我们的抵抗意志。”

“太可恶了。”安琪感到非常震惊,“这是违反国际法的,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干?”

“你的任务是设法搞清楚这个实验室的情况。包括位置,实验进展,还有警卫力量等,尽可能多的情报。”“沪江”说道。

“明白。”安琪坚定的说。

“沪江”又补充道:“哦,对了。据说日本的一个著名的医学专家近期会到上海,估计跟这个实验室有关。”

安琪认真的点了点头。突然,她捂住嘴,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噢,天呐,不会是真的吧?”

“怎么了,安琪同志?”“沪江”紧张的看着安琪。

安琪调整了一下呼吸,但声音仍然有点发紧,“前几天,我在医院里遇见了一个我的病人,我以为他是来医院复诊。但他跟我说不是来复诊,他是来勘察医院的用电线路,方便下一步增加电力供应。他还随口说了句,医院要添加新设备了。我当时也没在意,因为这种为日本人服务的医院增添设备很正常。我当时还想了一下,什么设备还需要专门布设用电线路。”

“沪江”认真的听着,面色显得十分凝重。

“昨天,横山一郎见到我,哦,横山是医院的院长。他显得很高兴,他告诉我说,我的老师尾崎教授要来上海了。尾崎是日本著名的病理学专家,是我大学病理学课程的导师。您说的那个日军专家会是他吗?做实验需要较大的电力供应,这么说来,那个实验室可能就设在我们医院?”安琪像是在问“沪江”,又像是自言自语。

“嗯,这种可能性很大,医院本身可以是一个很好的掩护。”

“‘沪江’同志,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把这一切都弄清楚的。”安琪神情坚定的说。

“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沪江”嘱咐道。

安琪告别了“沪江”和老张,从药材铺出来。天色已渐暗,她坐上老张为她招呼的黄包车,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一样异常沉重。

她心里暗自祈祷着,希望这仅仅就是巧合,尾崎教授来上海就是单纯的学术交流,或者旅游购物。安琪真不愿意相信那个曾经让她尊敬爱戴的导师会变成一个杀人的恶魔。尾崎给她留下印象是从一次度假开始的。安琪和几个同学相约去富士山下看樱花,却意外遇上了同行的尾崎教授。

“你是来自中国吧?”尾崎和安琪漫步在盛开的樱花树下,和煦的阳光下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清瘦的尾崎教授穿着卡其色的风衣,花白的头发在春风中飘动。

“是的,我叫安琪,我上过您的课,教授。”安琪略显紧张的说。

“我知道。”尾崎笑着说。

“您知道我?”安琪有点不敢相信。

“是的,聪明的学生总会给老师留下印象的,尤其是漂亮的女学生。”

安琪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她笑了笑,说:“教授去过中国吗?”

“没有,那是我一直十分向往的国家。虽然现在你的国家动乱不安——请原谅我的直率——但她曾经创造了非常辉煌的历史文化。你知道吗,在整个东亚文化圈的历史上,只有日本和中国是最为接近的。”

“没想到教授这么了解中国。”安琪由衷的感叹道。

“中国对日本的影响是永远摆脱不了的。有一种说法你听说过吗?——日中同文同种。虽然从人类学的角度出发,我不太赞同这个观点,但要说是一衣带水还是非常贴切的。”

尾崎的话让安琪很感动。能够如此友好的看待中日关系的人,在当时的日本实属难能可贵。

人力车夫停了下来,“到地方了,小姐。”

安琪付了钱,回到自己的寓所。她努力抛开纷乱的思绪,她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下来,认真的想一想接下来的任务。她认为仅仅搜集有关这个实验室的情报是远远不够的,她希望自己能够阻止日本人的这个罪恶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