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安琪推断的一样,日本人对细菌实验室的建设速度非常快。她估计这个实验室可能已经开始工作了。她注意到,一楼通往地下室的过道入口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增加了一扇金属门。门口由持枪的日本军人守卫。进出人员都必须出示证件。医院里也经常有不少既不是医生也不是病人的陌生面孔出现。但这些人里并没有尾崎教授。正当安琪满怀希望的想道:也许尾崎教授并没有参加这个实验室的工作时,安琪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尾崎笑容可掬的站在门口。
“教授?早就听横山院长说您要来上海。”安琪掩饰着自己失望的情绪站了起来,故作惊喜道。
“我也是刚刚听说安琪你在这家医院工作。”尾崎走了进来,“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您请坐。”安琪扶住椅子,“我挺好的,您呢?”
尾崎摆摆手,微笑着说:“我就不坐了,马上要去参加一个会议。我就是想先过来看看你,等空下来我们再聊。”说完转身快步离开了安琪的办公室。
加代子站在门口看着走远的尾崎,问安琪:“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尾崎教授?”安琪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是一位老教授呢,他看上去并不老啊。”加代子把一摞病历本放到安琪的桌上,“老师,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啊,见到你的老师不是应该很兴奋吗?”
安琪心想,如果知道了他来上海目的,我会兴奋才怪呢。
“病历写完了?”安琪没有回答加代子的问题。
“都在这里,老师要不要检查一下。”
“你觉得需要吗?”安琪抬眼看了加代子一眼,“你去准备38床的手术吧,你来主刀。”
“我?真的可以吗?”加代子有点吃惊的问。
“不过一个阑尾手术,你一个医学院的毕业生连这个小手术都做不了吗?”
“可他是社长啊。”加代子怯怯的嘀咕。
“躺在你的手术台上就是你的病人。”安琪说:“不要想那么多,我会在你身边。”
在老张药铺楼上的屋子里,安琪向“沪江”汇报了医院最近的情况。虽然现在还无法靠近那个地下实验室,但通过观察,种种迹象表明,日本人正在加快推进生物武器的研发,这可能和他们正在布局的攻击武汉的战役有关。
“沪江”静静的听着安琪的汇报分析,心里在想着之前跟上级组织制定的几个破坏方案。他知道,这个任务仅仅靠安琪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完成的。而且组织上也不同意让安琪去冒这样的风险。但她又是唯一可以靠近这个实验室的同志。
安琪似乎看出了“沪江”内心的纠结,她说:“这个任务有着双重的风险,不仅要破坏掉实验室,还不能让细菌扩散。所以这个任务只有交给我来完成。”
“这太危险了,仅凭你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沪江”说:“我们已经有了一个方案,当然,这个方案也不是万无一失的,而且可能还会带来附带伤害。”
“医院里没有几个中国人,我们很难提前渗透进去,就算进去了,也很难靠近地下室。现在那里戒备非常严密。”
“沪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沪江’同志,可不可以给我点时间?”安琪试探的问,“我想我们还有一些时间,我会想出一个尽可能周全的方案来的。”
“沪江”慢慢抬起头,看着安琪:“我想我们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这个你最清楚。你的方案中有什么需要组织提供帮助的,尽管提出来,你要记住,你永远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几天后,安琪和尾崎教授相约共进晚餐。地方是安琪选的,在法租界浦江路上的一家有名的中餐厅。
安琪为尾崎斟满酒杯,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欢迎您来上海,教授。”
“谢谢。我很高兴能在你的祖国和你相见。”尾崎也举起了酒杯。
“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希望您能来中国看看。请开动吧,教授。”安琪笑着说:“您尝尝,这里的本邦菜是全上海最有名的。”
俩人边吃边聊,安琪讲述起她在日本的见闻,以及曾经出过的糗事。在尾崎面前,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天真的女学生。尾崎也说起自己对古老的中华文明的向往和仰慕。
“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安琪无比神往的感叹道。
尾崎沉默了。突然,他看着安琪问道:“安琪,你好像从来也没问过我为什么来上海?”
“是啊,不过您不是一直都很忙嘛,我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呢?”安琪说着笑了起来。
“你不好奇吗?”尾崎问。
“嗯,当然好奇啊。不过嘛,我想还是不问为好,毕竟处在这个特殊的时期。”
“安琪不愧是安琪啊。其实你就是问了,我也没有答案给你,哎,都是这场该死的战争。”尾崎满脸无奈的说。
安琪停顿了一下,“我理解。毕竟我们现在分别处在两个敌对的国家里。”
“你应该离开中国,要不还是到日本来吧,你可以继续读我的博士研究生。”尾崎恳切的说。
“教授,您觉得在日本有我的立足之地吗?”安琪淡然的笑了笑。
“那就去美国吧,以你的学术成绩,申请霍普金斯,或者哈弗都是没有问题的,我可以为你写推荐信。”
“谢谢教授,我想我会考虑您的建议的。”其实安琪心里很肯定的回答是,我不会离开的,因为这里是我的祖国。如果尾崎继续问,可你现在却在为日本人的医院服务,那安琪将无言以对。但尾崎想不到的是,安琪现在唯一念头就是如何破坏他的研究项目。
安琪推开加代子的寝室门。她知道这个时间寝室里没有人,加代子在值班,新近住进她寝室的花枝是实验室工作人员——加代子在安琪面前抱怨过医院违背了对她待遇的承诺。说好的是单人公寓,可现在又弄了个莫名其妙的人进来。这令加代子非常不满。安琪走到花枝的书桌前,上面整齐的摆放着几本生物医学的书籍和一些女孩的日常用品。书桌的一旁挂了一道布帘,将房间分割为两个部分。显然她们都希望互不影响彼此的生活。安琪拉开中间的抽屉,里面有一个笔记本。安琪急忙翻开本子——这应该是花枝的工作笔记。本子几乎是空白的,只有头两页里记录了几个时间和会议地点,没有记录实验室的工作内容。安琪把笔记本放回去,关上抽屉。她环视了一圈,发现床尾的墙上挂了几件衣服,其中有一件白色的工作服。安琪过去取下这件工作服,胸前的位置没有工作牌,只有几个被别针戳过小孔。安琪在几个兜里搜了一遍,所有衣兜都是空的。这可能是花枝换下来脏衣服。安琪想道,看来实验室的工作人员也只有唯一的一个工作牌。按照安琪的计划,她是需要用花枝的工作牌混进实验室——里面的人都穿着同样的防护服,戴着面罩和口罩。他们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可是怎么样才能拿到这个工作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