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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个晚上的颠簸,车子抵达海防港时,天色已经放亮。卢思言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凌晨4点50分。他和花猫心里惦记着河内的行动,几乎一夜未眠。

在急切的等待中,海港终于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人们陆陆续续的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卢思言和花猫俩人来到一个卖早餐的小摊,吃了点东西。卢思言问摊主哪里能买到今天的报纸。摊主指了指轮船售票处门外的小卖部。但那里的门还关着。

“我先去排队买船票,你去等报纸吧。”花猫和卢思言商量。

“好,我顺便再打听一下消息,我们一会就在小贩部会合吧。”

卢思言在小贩部门口等了一会,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走了出来。卢思言急忙迎上去问道今天的报纸到了吗?中年女人似乎没听懂他说得什么。低声嘟囔了两句。卢思言马上听出她说得是粤语,她应该是当地华侨。卢思言于是马上又用粤语问:“老板,今天的报纸来了没有?”

“没有啊,进来等一等啦。”老板娘挂好广告招牌后转身进门。

卢思言也跟着进了铺子,里面的面积还挺大,货架上摆满了各式百货,商铺的一侧则是一筐一筐的各种热带水果。卢思言要了两瓶法国产的汽水。又买了些水果,然后有心无意的跟老板娘聊起了家常。

或许是相隔时间太近了,河内的消息没有那么快传过来。卢思言略带失望的叹了口气。

“靓仔啊,叹什么气啊,涯生活不容易啊,凡事都要想开点啦。”老板好心的开导着卢思言。

这时门口响起了一串自行车的铃声,“报纸来啦。”一个邮递员大声喊道。接着一捆报纸被扔了进来。

老板娘过去把报纸提上柜台,卢思言帮着老板娘拆开绳子,“你要哪种报纸啊,有鬼佬的,也有中文的,越文的。”

“我要鬼佬的和中文的吧。”卢思言知道,当地人所说得鬼佬,就是指所有的西洋人。

卢思言拿着报纸在铺子外面的椅子上坐下,急切的翻看起来。他最先翻看法文报纸,他估计如果发生枪击事件,法当局应该最早得到消息。但令他失望的是他翻遍了报纸的每一页,都没有找到关于高郎街的报道。他又开始翻看中文报纸,他突然在《河内日报》头版的左下角发现了一篇消息报道,标题为,高郎街28号遭枪手袭击。消息说,凌晨时分,一伙来历不明的暴徒持枪械袭击了高郎街28号,接到报警后,警察及时到达现场。伤亡情况和对暴徒的抓捕行动请关注接下来的持续报道。消息的最后还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据悉,该处为中华民国副元首汪精卫的临时住所。

他分析,报道中提到了有伤亡,说明行动成功了。警察及时到达现场,那就是说留给行动人员撤离的时间非常有限。也许还有被抓捕的可能。因为在越南,军统特工不可能和越南警察发生正面冲突,报道的记者提到了国府副元首,这说明这次针对汪精卫的秘密刺杀行动已经公开了。

卢思言拿着报纸出神,他在为老猫的安危担心。

花猫一路小跑的跑了过来,“怎么样?有消息吗?”花猫急切的问道。

卢思言把报纸递给花猫。花猫看完那篇消息报道,一脸惊异的看着卢思言。

“走,先上船。”卢思言和花猫朝开往香港的轮船走去。

接下来在轮船上的几天里,卢思言和花猫余海波是焦急的等待中度过的。但好在有消息不断的传来。往返于香港和海防的轮船上有很大一部分乘客都是华人,他们对于周边形势的变化也非常关注。发生在河内的事情,通过的收音机和电台渠道传播到轮船上,成为大家谈论的话题,为枯燥的旅行增添了不少谈资。不过在卢思言看来,这些消息真伪难辨,但是有两个消息令他极为不安。一是汪精卫并没有被杀死,被枪击中的是一个随行人员。二是军统行动人员有俩人被越南警方抓获。他在心里暗自祈祷,千万不要是老猫啊。不过他觉得,以老猫狡黠,不会那么容易被抓到的。至于汪精卫的死活,卢思言倒是不怎么在意。就算没有刺杀成功,至少也把他吓个半死。而且,一次不成我们还可以有二次,三次,不信杀不死你。

花猫浑身汗水淋淋的从甲板上回来,他每天都在坚持跑步,俯卧撑吊单杠等训练。

“放心吧,我相信老大的能力。他要是那么容易被抓了,还有什么资格做我们的教官。”花猫信心满满的说。

卢思言抬眼看了看花猫,发现一不留神,他长壮实了不少,不像刚从特训班出来时候的那个瘦弱的少年了。花猫得意咧嘴笑了笑,做了个展示肌肉的动作,“哥,你看我是不是又长肌肉了?”

“嗯,明天我跟你一起训练,免得被你超过了。”说着站起来在花猫结实的胸脯上打了一拳。

“同利洋行”是纪鲲鹏设在香港的秘密情报联络点。按照老猫的指示,卢思言和于海波将在这里与他会合。卢思言每天翻开香港发行的各种中英文主流报纸,留意关于发生在越南河内事件的所有报道。

这天一早,卢思言从刚买回来的《大公报》上突然发现了一个寻人启事的小广告。他心里一紧,这是他和组织约定的一种联络方式。他在启事中的几个关键字中读出了组织的指示内容。

这是抵达香港的第三天,午饭之后,卢思言说想去《香港大学》看望一下在那里读书的堂弟。花猫一听马上来了兴趣,他说他正好想要去中环逛一下。花猫其实心里一直想找个机会去百货公司给母亲和弟妹们买点礼物。

卢思言和花猫一起从住地出来,到港岛后分手,各自去办理自己的事情。

卢思言再一次了来到冯戈的书店,还是在那间局促的小屋,卢思言激动的紧紧握住老冯的手。你们怎么知道我在香港?“

“其实组织上也不能完全确定,只是知道你参加了河内的行动,估计这几天可能来香港。”老冯给卢思言倒了杯水。卢思言临离开重庆的时候通过死信箱给“夜雨”留了消息。

“听说行动不太顺利?”

卢思言把他所知道的情况简要的说了一遍,“具体过程还不清楚,我们这个小组的头儿还没有到香港,详细过程只有等他回来后才会清楚。”

“不过这个行动在国内还是引起了极大的震动。至少很好的震慑了那些企图投敌当汉奸的人。”

“组织上召见我是要听取行动汇报吗?”卢思言问。

“当然不是。”老冯笑着说,“是一个更为重要的任务,想听取你的意见。”他和卢思言面对面的坐下来。“你知道日本在上海的一个叫‘东亚同文书院’的机构吗?”老冯没有等卢思言回答,又继续说道:“这个名义上类似大学的机构,实际上是一个为日本侵华培养和甄选人才的基地,其实就是一间训练间谍的学校。但也会培养一些经济管理方面的人员。日本占领我国东北、华北以及东南大片土地后,为巩固他们的统治地位,刚才说到的这类人正是日本人所急需的。眼下日本陆军、海军和一些经济组织和特务机构都在向这个书院要人。而恰好我们的人已经成功的渗透进了这个机构。组织上觉得这是一个向日本军政各界输入我方人员,打入敌人内部的极好机会。”

卢思言心里大致明白了老冯的意思,或者说上级的意图,“组织上是要我借机打入日本人内部?”

老冯点了点头,“对。你知道的,打入日本人的内部比起潜伏进国民党内的难度大多了。组织上认为你是最为合适的人选。现在我正式向你传达组织的意见。你有什么想法尽可以提出来?”

卢思言想了想,“我没有意见,坚决服从组织安排。只是我现在……”

“嗯,问题的重点来了,组织上既希望你打入日本人内部,但又不想脱离你目前军统的身份。所以可以考虑同时以军统特工的身份进入日方内部,呵呵,好在现在国共有共同的敌人。”

卢思言怔怔的看着老冯,极速的转动着脑筋,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

过了一会,老冯问:“你如果拿到‘东亚同文书院’的推荐信,我是说向日方机构的推荐信。你觉得军统方面会怎么决定?”

“嗯,这个嘛,关键得看什么机构,如果是有重要战略意义的机构的话,也许他们会认为是个难得的机会。毕竟他们也想渗透进日本人内部,而且这样的机会并非唾手可得。”

“南满铁路。”老冯回答。

“满铁?”卢思言是知道这个满铁的,与其说满铁是一个机构,不如说它更像是一个帝国。

片刻之后,老冯笑着问:“你在巴黎大学的时候,有个同学叫莫妮卡吧?是个日本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卢思言惊愕的问。

“呵呵,海天知道啊。”老冯扬了扬眉头,“这个莫妮卡现在也在香港,就职于香港日本‘兴亚院’。两天后港商会在半岛酒店有一个纪念香港开埠的招待酒会,到时候各国的驻港商务机构道别,各界名流都会到会。你的这位女同学想来也不会缺席吧?”冯戈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卢思言。

卢思言心领神会的一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