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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卢思言即将从军统临洲特训班毕业之际,安琪老老实实的跟着硕亲王回到了新京。这让硕伦大感意外。他以为安琪一定会拿出格格任性的脾气,坚持要留在上海。而这一次这么顺从的回到满洲,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当然,他更希望这是自己这位叔叔的影响力所致。

此时,武汉会战结束了。华北、华中、华东、华南大部分地区相继沦陷。这让安琪的内心极其沉重,新京城虽然远离战场,但她从人们的目光里看到了深深的绝望。而这让安琪尤为痛心。

江城医院,曾经是东北王张作霖创办的一家私立医院,日本人占领东北全境,扶持起伪满洲国之后,这家医院便被划归了伪满洲朝廷所有。

安琪此时的公开身份是这家医院的医生。

新京地下党组织重建后,实行了更加严格的纪律管理。每一条线的同志是不被允许进行横向联系。安琪的直接联系人叫罗丹,是一位小学的老师兼校长,他是组织被破坏后,不多的幸存者之一,也是新京地下党的主要负责人。

这天,安琪如约来到江边公园,这是她和罗丹的例行会面时间

——他们约定,每个月的第二个星期的星期六下午在公园的凉亭见面。自从和组织取得联系后,安琪对这样的会面总是抱着殷切的期待。她很希望从罗丹身上获取精神上的力量,也许罗丹并不知道,他们的见面会给安琪带来怎样的信心和鼓励。

太阳的余晖映照在江面上,闪耀着粼粼的波光。他们漫步在江边的树荫下,安琪静静的倾听着罗丹讲述当前的局势。

“坚持长期的,持久的人民战争,这是我们战胜一切敌人的唯一的道路。”罗丹说:“前不久,发表的《论持久战》,阐明了我们斗争的方向和方针策略。讲的太好了,让我们在黑夜中看到了胜利和希望的曙光。”

“这应该是我们当前斗争的指导思想吗?什么时候可以读到这本书?”安琪兴奋的问。

“你说得对,安琪同志。”罗丹微笑着说,“我这里有一本手抄本,你知道的,东北这边的斗争形势要严峻险恶得多,这个手抄本也是通过了很多同志的手才传到我这里的。我给你带来了。”说着他从挎包里取出一本《良友》杂志,交给安琪。

“太好了。”安琪知道,杂志封面只是一个伪装。她把杂志小心翼翼的放进外套的内兜里。

“注意保管好,看完后下次见面再还给我。”罗丹叮嘱道。

他们在一排木椅上坐了下来。

“有新的任务交给我的吗?”安琪问。

“我们最近开辟了一个给抗联运送物资的通道。但目前最大的困难是物资的筹集。粮食还好一点,在农村总能想到一点办法,关键是药品。上级组织希望你能够利用你叔叔的关系,看能不能想点办法。”

安琪很清楚,药品对于坚持武装斗争的抗联部队来说,有多么重要,很多战士就是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而失去了生命。但是药品又是日本人重点管控的特殊物资,现在就连安琪的医院都没有足够的药品,特别是治疗外伤的消炎药。

“嗯,我来想想办法。”安琪坚定的点了点头。

“不过你务必注意安全,不能冒险。我这边也在想办法通过其他渠道筹集。”罗丹说。

和罗丹分手后,在回家的路上,安琪一直在琢磨药品的事情。就东北的现实情况,获得药品的渠道有三条,一是日本军方,因为他们控制市面上几乎所有的药品。二是从国外进口,比如美英法等工业强大的国家。三是国内的药品工厂,但东北几乎没有生产药品的工业能力。只有上海等南方城市还有几家药厂。但同时,经费也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安琪脑海里不断的涌出各种各样的想法,又不断的被她否定。突然,她脑子冒出了个想法。这个想法虽然充满了不确定性,但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前,她决定冒险一试。

硕伦的府邸位于新京城西的阜城大街上,这里原来是一个法国商人的住宅——一座带花园的三层洋楼。安琪刚到新京时,亲王以安全为由,让安琪住在自己的家里。但安琪坚持要在外面单独居住,争执不下之际。安琪之所以要坚持住在外面,主要还是想到方便开展地下工作。于是,在亲王福晋的主持下,采用了一个双方都接受的折中办法。安琪可以在医院附近租一间公寓,供值夜班或者中午休息使用。平时必须回王府。

晚饭后,安琪跟着硕伦进了他的书房。

“你有事吗?”硕伦问。

“有事。”安琪在沙发上坐下说。

“说吧,什么事?我一会还要打几个电话。”

“您别急啊,您先坐下。这事得慢慢说。要不您先打电话?”

硕伦瞪了安琪一眼,“……好吧,你说。”显然硕伦有时候对自己这个任性的侄女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们医院没有药了。”安琪看着硕伦说,“您给想想办法。”

“你们医院没有药了,找你们院长去啊,找我干嘛?我能给你造药啊还是给你买药啊?”硕伦哭笑不得的说。

“哎,叔王说对了。”安琪依旧顽皮的看着硕伦。她平时从来没有这么称呼过硕伦。

“堂堂满洲国,医院里竟然没有药品了,这不是很可笑吗?您刚才不是说买药吗,对,我就是想请您帮我们医院买药。”

“你什么意思?”硕伦问。

“我说得不够明白吗?”

“你以为这是上海吗?上海有英租界,法租界,公共租界。有些事情上海能办到的,在新京是办不到的。你能不能不闹了。”硕伦有点苦笑不得的看着安琪说。

安琪一下坐起身,“我没有闹,我有个想法,说不定能弄到药品。”安琪说“不过需要您的帮助。”

“你不要命了?现在满洲是个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日本把药品看管得那么严格,谁敢碰那个禁区啊?”

“我需要一张‘特别许可经营证’,另外我还需要一笔钱。”硕伦正要反驳,安琪挥手制止了他,“放心,我只是借,事后我会加倍奉还。另外,顺便说一句——以后婶婶只需要待在家数钱玩儿就行了。”

硕伦惊讶的看着安琪,“你疯了?”

安琪站起来,走到硕伦面前,略带戏谑的语调说道:“您知道我们家为什么败了吗?现在我阿玛一家老小都靠着以前的包衣养着。您可能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吧,因为您一直认为咱们是皇亲国戚,有皇上的赏赐,有俸禄。可要是这些都没了的时候,您吃什么?”

硕伦颓丧到坐在椅子上,“你这是要惹来杀身之祸的。”

“这个您放心,您不需要出面。您把巴图给我就行。”安琪迈着轻盈到步子出了硕伦到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