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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墙上的时钟指向五点二十分,外面走廊上的吵闹声也逐渐安静了下来。估计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病人了,安琪把听诊器从脖子上取了下来,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

“安大夫,还有最后一个病人,您辛苦。”护士小邱推开门,把病人让进了诊室。病人衣着破旧,双手紧抱着自己的胳臂,低头坐在患者的椅子上。

安琪又把听诊器套在脖子上,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病人捂着肚子,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俺肚子疼。”

安琪刚准备伸手检查病人疼痛的位置,却与病人的视线相遇,“天啊,”安琪认出了坐在这里的病人竟然是卢思言,她心里惊呼。

最近这些天来,她一直在焦急的等待着卢思言的消息。她向罗丹汇报了卢思言没有按预先计划的时间与她联络的情况,可是目前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她和罗丹都悬着一颗心在急切的等待着。没想到卢思言竟以这种方式出现了。安琪注意到卢思言穿了一身破烂的土布黑衣服,面色灰暗,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乱得像一个鸡窝。这和他平时衣冠整洁的样子有着天大的反差。安琪既欣喜,又紧张。她慌乱的抬头看了一下诊室的门,门是关着的。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平静的语气对门外的护士小邱说,“小邱啊,你先下班吧,不用等我了,我处理完这个病人不知道什么时间了。”

小邱在门口应道,“好嘞,那我就先下班了。我看这天像是要下雨的样子。”说着关上诊室的门,去更衣室换衣服去了。

“出什么事了?”安琪惊异的问。卢思言起身拉开门向外面看了看,然后把门再次关上。

卢思言坐回到椅子上,低声说:“情况紧急,我长话短说。”

“好,你先喝口水。”安琪给卢思言倒了杯水,认真的看着卢思言,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得话。

卢思言用简明扼要的语言把这次在哈拉哈河以及诺门罕地区苏军与日军交战的情况和接下来战事的发展说了一遍。

“现在日军又集结了两万五千人的部队和大量的坦克装甲部队,准备对苏军展开更大规模的作战,我可以肯定,这是日方在实施‘北进计划’的试探性作战。”卢思言一口气喝完杯里的水,又接着说道:“你需要尽快把这些情况向组织上汇报,我手里还有一份德军军事专家考察团的评估报告,我还没有翻译完,等我翻完了我会马上交给你。”

“快说说你现在的情况?你是……”安琪急切的问。

卢思言说:“我是逃出来的。你说对了,你看出了什么地方不对劲,而我却大意了,但幸好我及时的想到了这一点。日本人想要杀我灭口。”

安琪又给卢思言倒了点水,“再喝点水。”其实安琪是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如何帮助卢思言摆脱当前的危险。

卢思言端起杯子,“我现在不知道新京这边的情况,等我安全了再联系,把报告交给上级组织。”说完,喝干了杯子的水,准备离开。

“你等等,”安琪一把拉住卢思言,“你现在很危险,我来想办法,你等等我。”说着用很快的速度开了一张住院证。

“你这是干什么?”卢思言不解的问。

“我先把你安排到传染病科单人病房住下,我再向组织上汇报,做进一步的安排。”

“不用,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你现在不能回家,更不能回调查局。”

“别忘了,我身后还有一个情报组,你放心吧,等我的消息。”说完,卢思言像一道影子一样闪了出去。

德子帯着卢思言一行人来到藏匿卡车的地方,德子拉开伪装的树枝,一辆日式卡车露了出来。卢思言认出这是日本日立工厂组装的福特51卡车。德子对于汽车就像对自己身体一样熟悉,他揭开发电机盖,仔仔细细检查了发电机、水箱等部位。他坐进驾驶室,点燃火,使劲轰了两脚油门。他确定了车辆状况良好后,满意的笑着对卢思言说:“车子没有问题,好的油桶到另外一辆车旁,打开油箱盖,插进一根管子,然后用嘴使劲吸了一口,马上把皮管塞到油桶里。

德子为卢思言准备了两桶汽油和干粮,还有一些水。当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德子走到卢思言跟前,咧嘴笑着对卢思言说,“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汉,所以我愿意帮你,你要给我好好的,知道吗,不要白瞎了我的车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德子。”卢思言觉得自己双眼有点湿润了,他转过身,对一旁的佟大山说,“还有你,佟大叔,小山子。感激的话我就不说了,等打跑鬼子后,如果我还活着,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谢就不用了,一路小心。”德子说。

“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俺等你啊”佟大山鼻子有点发酸。

“哥,俺想跟你去打鬼子。”小山子拉了拉卢思言的衣服说。

卢思言摸着小山子的头说,“小山子,你现在还太小了,等两年,等你长大点了,我欢迎你加入我们,现在好好跟着你爹学本事。”

卢思言和佟大山和小山子告别后,一头钻进汽车驾驶室,朝佟大山一行人招招手,挂上档,汽车慢慢的驶出了山坳。

卢思言穿着日军军装,驾车在公路上飞驰。不远处,公路前方出现了一个日军的车队,这应该是鬼子的运输队。卢思言不动声色的悄悄跟了上去,紧跟在车队后面。他把车速控制得跟前车保持一致,俨然成为了车队中的一员。一路上十分顺利的通过了日军哨卡。

第一天晚上,车队开进一个兵站。卢思言也跟着开了进去,刚把车停稳,一个日军士兵走了过来,“喂,你是哪个部队的?为什么一直跟在我后面。”

“哦,对不起,我是从二道沟送伤员到齐齐哈尔的,我们奉命返回新京,半路上车子出了点故障,掉队了。我想跟着你们的车队会安全些。”

“是这样啊,那好吧。”那个日本士兵也知道,落单了日本军人在这块土地上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毫不怀疑的点了点头说完。

这个兵站卢思言来过,在去二道沟的路上,他和小林还有井上在这里住过一夜。

三天后,在距离长春城还有二十多公里的地方,在一个山坡前到弯道上,卢思言悄悄的脱离了车队,他把卡车开到一个偏避地方,仍在一个荒芜了的村子里。然后脱了日军军服,取出藏在车子里便装,这是佟大山给他的那套土布衣服,在离开枫林寨的时候,他把这些衣服藏了起来。

经过一番装扮后,卢思言徒步走上了公路,很快混进一队逃难的人群中顺利的进了长春城。进城后,卢思言决定先去找安琪汇报情况。

从医院出来,天下起了雨。卢思言紧了紧衣服,卷缩着身子,顺着街边的小道快步的走着。此时他的心情非常轻松畅快,从二道沟到枫林寨,这一路他经历太多的惊心动魄。他终于将情报带出来了。雨越下越大,他在街边的一个屋檐下躲了一会雨,检查了一下贴身隐藏的文件,还好,他的皮革挎包可以很好的防水。

在宵禁前,卢思言已经来到了‘松源商行‘的门口。他踏上台阶,轻轻的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