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返回“松源商行”的路上,卢思言回忆着自己到东北这几个月所做过的事情,他很惭愧没有为自己的组织多做些工作,他知道在这一片白山黑水之间,有多少自己的同志在和日本侵略者浴血战斗。又有多少像安琪这样的勇士,在隐蔽的战线上冒着生命危险,在为民族解放事业不懈的奋斗着。
天色渐晚,街上行人寥寥。转过街口,已经能看见“松源货栈”的招牌了。卢思言加快了脚步。突然,他看见小七一脸惊慌的朝他跑来,然后把他拉到一旁。
“出什么事了?”卢思言心底突然涌上一阵不安。
“花哥让俺出来堵你,要少爷你先不要回去。他要你先去这个地址。”小七喘着粗气,把一张纸条交给卢思言。卢思言打开看了一眼,然后把纸条塞进嘴里,嚼烂吞了下去。
“你花哥和老板呢?他们人在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要着急,慢慢说。”卢思言急切的问。
小七定了定神,“半响前,有两个人贼头贼脑的在商行前面转悠,我进去跟花哥说了,花哥出来看了一下,那两个人又不在了。花哥说有贼惦记,就让我出来找少爷,找不着就在这里堵,反正不能让你先回商行。”
“那他们呢,他们现在在哪里?”卢思言迅速的作出分析,那两个人显然是在确认什么,这个情报站的位置很可能已经暴露了。
“花哥什么也没说,哦,就说让少爷在那个地方等他和老板,他们会来找你。”
“我要先回去看看。”卢思言知道花猫一定是在想办法转移电台和销毁密码本,他抬眼向商行那边看了看,四周还没有什么动静,于是他决定回去跟老猫他们汇合,一起撤离。
“不行,”小七突然急了起来,“花哥让俺无论如何都要看住少爷你。”说着一把拖住卢思言。
这时,他看见一辆日本宪兵的卡车停在了商行门前,一队日本兵从车上跳了下来,开始砸门。
小七吓得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是鬼子。”
这个时候肯定是回不去了,卢思言感到心被揪紧了。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一阵寒意从心底涌出。卢思言站在巷口观察着——商行的门很快就被砸开了,鬼子鱼贯进了大门,不过没有传来枪声,卢思言最害怕的就是这个时候听到枪声。这说明双方没有交上火,卢思言记得商行里藏有几支枪。这也许是个好兆头,他唯一感到庆幸的是,今天他把老猫交给他的微型胶卷随身带在了身上。
“走。”卢思言拉过小七的手,转身大步朝大街上走去。
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卢思言窝在屋里唯一的一个沙发里,双手紧紧的抱在胸前。他已经这样等了一个多小时了,不知道会等来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他甚至不敢沿着这个结果深入的想下去,但作为一个职业特工,他必须要把各种可能性都想一遍,他需要决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但现在他必须等待。最坏的结果是老猫和花猫被日本抓了,搜出了电台和枪支。并确认了他们的军统特工身份。日本人会用最惨无人道的酷刑来折磨他们,要他们交代出同伙和任务。他不愿意相信老猫和花猫会出卖自己的同志,他们甚至会制造自杀的机会。
卢思言觉得自己不怕艰难困苦,不怕出生入死,但他最怕的是失去自己的战友和兄弟。可如果一旦发生意外,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伤心和难过。在任何情况下,他都必须继续自己的任务,这是老猫在军统特训班开始到现在都一直告诫他的。换成老猫和花猫也是一样。不过,他仍然乐观的相信一点,他们一定可以跑出来的。
老猫总是未雨绸缪。他经常说,干我们这一行,无论怎么谨慎,都不过分。如果你要想活的长久一点的话。
安全屋位于城中心的一幢旧公寓楼里,距离娜塔莎的住处不远。这里居住的大多是从关内来的生意人和流亡的白俄。以老猫的做事风格,他早就在这里准备够吃三天的食物和其他生活必需品。
小七坐在屋角,紧张的看着一动不动的卢思言。他不确定少爷是不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傻了。他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走到卢思言身边,轻声说道,“少爷,俺去给你弄点吃的吧,俺刚才看见厨房里好像有吃的东西。”
“不用。”焦灼的心情让他有些急躁,当他感觉自己到声音可能吓到小七时,又缓和的说,“对不起,小七,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小七的确被卢思言的声音给吓了一跳,他退后一步,然后低头不语的回到原来地方坐下。片刻之后,小七又轻声的说道,“其实俺知道你们是什么人,老板,花哥还有少爷你。俺知道你们都是打日本鬼子的好汉,俺恨死日本鬼子了,俺跟花哥说过,俺要跟你们一起打鬼子。”
卢思言把目光转向小七,眼前的小七似乎比卢思言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长高了些,肩膀也宽了些。
“小七,你多大了?”卢思言亲切的问。
“俺今年十六了。”
“十六岁,人生最好的年华,”卢思言感叹道,他想起自己就是在这个年纪考入了法国巴黎大学。“小七,你知道和我们一起会很危险,你不怕吗?”
“不怕,少爷,我不怕死。”小七说。
“死很容易,但只有活着才能和敌人战斗,所以你首先必须要学会保护自己。”
“嗯呐,俺懂了。俺要跟着你们学本事,做像你们一样的人。”小七脸上透出坚定而神圣的神情。卢思言不由得露出了微笑,“弄点吃的吧,说不定一会他们就回来了。”
“真的吗,你说老板和花哥一会就回来?他们没有被鬼子抓走?”小七惊异的问。
卢思言肯定的点了点头,“我相信他们的本事。这么容易就被抓了,还有什么脸出来混,去吧。”
“好吧。”小七还是有点将信将疑。
卢思言走到门边,拉开了电灯。他靠在墙上,仔细聆听着,他多希望听到有向他走来的脚步声。哪怕是路过的,至少可以激起一点希望,尽管他是个无神论者,但此时他还是在心里反复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