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受困姑孰

君悦来客栈的门前被数十名侍卫包围,一名满面红光的老者负手而立,借着月光隐约透着一股上位者的神态自若……

老者身边站着一个明媚的少女,少女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显然是刚刚由被子中被老爹抓出来的。另一侧是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男人躬着身站在老者身后半步的位置。

老者看向客栈的大门,并未回头:“方玉,你确定看清楚那辆马车驶入了这间客栈?”

方玉恭敬道:“启禀主公,那赶马车的人非常的机警!卑下距离有些远,只能看清楚那辆马车是在这附近消失的,而这附近只有这一间客栈而已!”

郗鉴点点头:“好,你做的不错,呃,就小璿和你随老夫前去拜访吧,其他人都留在这里,这间客栈没有老夫的命令,从现在开始不许出也不许进!”

说罢率先走入客栈,方玉与揉着眼睛的郗璿也跟在老人的身后走进客栈。

第二日,郗鉴的车队离开了全椒县,继续东进,而庞大的车队中夹杂了两辆不起眼的马车。经过一天的相处,素娘与郗璿俨然成为一对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郗璿本就是个性格活泼的大家闺秀,可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在书画一途,虽然年纪还小已经隐隐露出峥嵘来。素娘原本是个山野村姑,但是这一年里,在项志的耳濡目染下,早已经蜕变,加之又常与嫣蓉交往。取得一个十四岁小萝莉郗璿的信任,手到擒来。郗璿每每听到素娘口中那稀奇古怪的故事,两只大眼睛就会冒光……

昨晚郗鉴一行拜访后,素娘便不再犹豫,欣然的同意了郗家的好意,一同前往建康。她是真想不出堂堂的兖州刺史,会惦记他们一行人什么,完全是因为那琅琊王氏的招牌,或者说是卖王根一个面子而已……

郗鉴在得知这一行人并不是琅琊王氏的子弟,不过是睢陵公王根的弟子时,还是有些失望的。这次来建康城赴任,他最想结交的便是琅琊王氏的掌门人王导。看见小女儿与那年轻妇人相交甚欢,他也就不再纠结,任她们去玩闹了。

庾怿站在城外目送郗鉴一行人马离开,眼睛不经意的瞥向那两辆挂着琅琊王氏图标的马车,他的心中有些懊恼,昨夜还是比郗鉴晚了半步,当他的人找到那间客栈的时候,整个客栈已经被郗鉴那个老东西接管了。庾怿断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儿,就与郗鉴翻脸,只好悻悻然的回来了……

那个名叫季荣先生的男人走到庾怿的身边:“主公,不用太过在意,已经查清楚这一行人的来历了。”

庾怿眯着眼睛看向他:“嗯?”

“确实是由青州方向过来,南下避难的。马车确实是琅琊王氏的,是现在居住在临淄的前睢陵公王根家的用车。但是,这些人却没有出自琅琊王氏的人,不过是王根新收的一个寒门弟子的家属。”

庾怿疑惑道:“弟子的家属?”

季荣又道:“确实如此,这一队领头的不过是一个十六七的小妇人,据他们的仆役说,这个小妇人是他们的当家主母,而男主人却因为一些事情羁绊于青州。那个男主人听说名叫项志,近一年来在青州广固一地风生水起,现在是曹嶷手下的谋士,官拜录事参军,而这个名叫项志的寒门子弟,据说颇得睢陵公的赏识。”

庾怿点点头:“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说罢,转身往城中行去……

两日后,郗鉴一行人来到了姑孰城下,如果项志这个时候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大喊一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然后还会很中二的手舞足蹈一番。但是这里没有项志,只有老练的郗鉴。

郗鉴有些惊奇的看着站在城下,一身戎装的威猛大将军,不禁有些意外。王敦怎么会在这里,他应该驻守在江陵才对啊。

没有过多的时间留给他思考,老人跳下马车,急急的迎着王敦行去。离着五六步的距离时,便抱拳笑道:“大将军,多年不见,依旧英姿不减啊,哈哈哈……”

王敦也笑着往前走了两步:“道徽兄别来无恙啊,昨日就听闻道徽兄要由姑孰路过,老夫可是在这里等了一天多了……”

郗鉴假装惊慌道:“惊扰了大将军,是郗鉴的不是……”

王敦抓过郗鉴的手臂,笑着说道:“道徽怎么这样见外,一口一个大将军的,让敦有些不爽利!”

郗鉴哈哈一笑:“处仲兄别来无恙啊,哈哈……”

“哈哈哈……”

二人把臂进入姑孰城……

王敦显然对郗鉴极为重视,晚宴布置的极为隆重,当然素娘和郗璿她们是没有资格上场的,最近郗璿迷上了素娘教她的五子棋,这种简单直接的棋艺很对小萝莉的胃口,只要得空就要与素娘下上几盘解闷。郗璿本就是围棋高手,第二日素娘就已经下不过她了……

而郗璿无意中发现,素娘身边那个不起眼的小侍女才是真正的五子棋高手,于是乎……

姑孰城中,王敦临时的大将军府的后院,两个小萝莉,趴在石桌上,认真的拼杀五子棋。

另一边,王敦与郗璿相对而饮,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敦已经有了七分醉意,开始议论起昔年的晋朝人物来:“乐广其人无才,一个后生四处流荡,言行有背于名教朝纲,看看他的实际才能,怎么比得上满奋呢。”

郗鉴不屑道:“相比一定要同类型的人才行。乐广为人性情平淡,见识深远,处于倾危之朝,不随意亲附疏远于人。在愍怀太子被废时,可以说柔中有刚,不失正体。满奋是失节之人,怎能和乐广相提并论。”

王敦反驳道:“愍怀太子被废之际,和他来往就会给自己带来危机,人怎么能死守着常理呢?以此相比,满奋不弱于乐广是很清楚的。”

郗鉴寸步不让,昂然道:“大丈夫洁身北面侍君,谨守三纲之义,怎么可以偷生而变节,这样有何面目居于天地之间!如果是天道已终,也当随之存亡。”

王敦早就有了无君野心,听到郗鉴这番话,心中大为不满,便拂袖而去!转身命手下将郗鉴一行人扣留在姑孰,不让他们离开……

一众陪席的王敦手下见自家领导离开,也都纷纷离开酒宴。温峤最后一个离席,在他走出门的时候,回身看着一脸从容的郗鉴,露出一个钦佩的笑容……

郗鉴看着王敦等人生气的离开,并不着急,继续喝酒吃肉,神态自若,一点儿也不害怕!

王敦气愤地回到自己的书房中,心中怒火无处发泄,一拳砸在一旁的案几上,单薄的案几无法承受王大将军的怒火,应声碎裂……

王敦这口恶气发泄出去,感觉心中积郁舒缓了不少,坐在软塌上,任由婢女为他包扎伤口。

一直站在旁边的钱凤开口说道:“大将军息怒,为了这点小事儿,不值得气坏了自己。”

王敦握紧拳头:“那郗道徽老匹夫欺人太甚,老夫诚心诚意款待于他,他却不识好歹,处处暗讽老夫,真是气煞我也!”

钱凤笑道:“主公何必为这老匹夫耿耿于怀呢,只是……”

王敦皱着眉看向钱凤:“世仪,此间就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钱凤轻声说道:“郗鉴是兖州高平郗家出身,早年博学广闻,后来兖州大饥荒,郗鉴因其才学品德极高,被推举成为领袖,统领流民躲避到邹山。而且郗鉴领兵打仗很有一套,昔年仅仅靠着饥饿的难民军抗击羯人三年之久,后来要不是粮食太过紧缺,羯人想要在兖州一地站稳脚跟谈何容易!”

王敦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钱凤又道:“那鲜卑儿司马绍,拜授郗鉴为兖州刺史,都督扬州及长江以西的军务,镇守合肥。这是什么意图,明显是要针对主公您啊!还好主公您识破了那鲜卑儿的谋算,上书调郗鉴回京出任尚书令,那鲜卑儿居然欣然同意了!

主公你今天也看见那郗鉴是什么态度,摆明了要与主公您作对啊!”

王敦沉默不语,钱凤接着说道:“而这正是天助主公您,没想到郗鉴会折到姑孰,落到咱们的手上,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王敦犹豫道:“世仪,你的意思是?”

钱凤眼中闪过一丝凶戾:“不如将那郗鉴斩杀于此,以绝后患!”

王敦沉吟片刻:“郗道徽是儒雅之士,有名望地位,怎么能随便加害于他呢!”

钱凤着急道:“主公,切勿妇人之仁啊,放虎归山必要伤人!”

王敦挥挥手:“世仪,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先将郗道徽等一行人软禁起来吧,其他的事儿,容后再议吧……”

杨素娘和杨一山等人本以为遇到了一个大靠山,能安全的去往建康城,没想到反而因为这个尚书令郗大人被困在了姑孰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