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修山庄被群山环伺,行宫后头还有一条湍急的河流,几乎来过这里的人都觉得这行宫就是唯一有人活动的地方,实则不然,在山庄西侧一断崖后,有一冒着热气的温泉,还有两三小木屋散落盆地之中。
其中那贴了红字的小木屋内,红环惊叫了一声,坐起了身。
她满头冷汗,眼神闪烁,而后木然抬起胳膊看着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不住的喃喃道,“我昨天送过玉佩后不是已经,已经……”
昨晚。
红环在将玉佩送到惠妃手上后,如行尸走肉一般独行在山间,好在因为行宫的建立野兽鲜少经过这里,所以她一路畅通。
可当时的红环已经失去了灵魂,存了死志,她自行宫爬上断崖。
然后一跃而下。
之后她便闭上了眼睛,再无知觉。
红环回想到这儿立刻收了声,因为房门被推开了。
只见穿着常服的冷夜端着一碗绿油油的东西走了进来。
“你醒了。”
冷夜着实惊喜道,这副表情一点都不像个百步穿杨的弓箭手。
红环怯生生地看着来人,点了点头。
冷夜见她害怕的模样,眉间一抹疼惜,“你放心吧,不过是个玉佩而已,丢了就丢了,反正深山野岭的也不会有人捡到。”
红环吞咽了一口,眨了眨眼睛,而后想起了什么似的,慢慢拿起床边的纸,特意歪歪扭扭地写着,“你,不,怪,我?”
冷夜一个字一个字读着,理解了她的意思后温声道:“我不怪你。”
虽然他一直被困在这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被抓来的小姑娘即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幸帝下了命令,红环什么时候能写字了什么时候他才能回京。
冷夜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红环的时候人已经是个鬼样了,全身没有一处好地方,手脚筋也被挑断,虽然这两年已经可以正常使用手腕,但写字的水平却得不到多少提升。
两人就这么一个教一个学在此生活了近两年之久,小姑娘如今已经会写字了,但冷夜却仍旧没打算把她带回新厦。
日久生情,还是什么的都不重要,他不过是有些贪恋这份闲适,仅此而已。
只是距离幸帝给的三年之期也不过只剩下了一个尾巴而已,他的好日子又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一想到这冷夜快步走到床边,握住了红环的手。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好么?这次是有个树枝挡住了,可难保下次.....”
红环望着眼前的人,他眼中的疼惜不是假的,所以她缓缓地点了下头。
“那你吃了粥好好休息,我去山里转转看看能不能猎些野味回来给你补身体。”
红环乖巧地接过碗,在冷夜的注视下小口小口地喝着,然后目送男人转身离开了小屋。
红环将那碗难吃得要死的浆糊放在腿上,这人之前十分冷淡,且从未做过饭,甚至于红环手腕动不了的那一段时间里他们连啃了三天生肉。
红环垂下目光看着满碗绿油油,眼里面是难掩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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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拜修山庄的祭祀礼已经接近尾声,幸帝率领几位重臣点香祭祖,一切顺利地进行着,却不成想炉子竟在众人面前忽的烧了起来。
虽然火势不大没有伤到人,但终归不是个好兆头。
幸帝不是个信神佛的人,或者说他连来祭祖都是不情愿的,但在众大臣的催促下,他不得不唤来了摘星台的司天监。
摘星台的几个人一到灵安阁便神神叨叨地跳了个舞,对外说是同火焰对话,并将所有人都赶出了阁中。
最后司天监出门总结道,这是先祖显灵,他们感觉有些寂寞想要你们多陪陪的意思,所以需要一个人留下,并连续一个月不间断地提供香火。
司天监这要求着实让众人,尤其是礼部尚书犯了难。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幸帝有多么不喜这祭祀活动,七日已是极限,再者朝政繁忙,国也不可无君,各部也离不开他们这些老人。
因此,众人在结束祭祖活动后一齐在偏殿商议此事。
幸帝坐于首位扫视堂前重臣,可惜谁都没有建言,幸帝知道自己要是不说话这些个草包能给他拖到一个月后去。
幸帝浑浊的老眼最终瞥向了自己身边的惠妃,她几十年如一日的面庞竟多了份隐忧,幸帝垂眸。
惠妃的出身其实让他非常忌讳。
惠妃出身于陆家,是陆家一旁系分支的私生女,是早不该存活于世的人。
而幸帝之所以还留着她,便是因为这一抹哀愁的神色像极了一个人。
且她不在陆家长大,心思也颇为好懂,什么都写在脸上。
幸帝不再犹豫,张口问道:“惠妃可有见解?”
安静了许久的大殿突然传来声音,而且还是唤自己的,惠妃当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自己失态后,这才整理仪容,缓缓行礼道:“陛下,后宫不得干政的,是臣妾僭越了。”
这大概就是老夫老妻间的默契吧,惠妃已经不是曾经刚入宫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一个眼神就能被幸帝猜出了心思。
她怎么也得进化进化,虽然还是那般好懂,却是能知了幸帝猜出了她的心思。
幸帝难得笑了一下,“无妨,是朕让你说。”
“是。”
惠妃含情脉脉的望着幸帝,缓缓起身,斟酌了半晌道,“陛下日理万机,东凛的百姓需要您,所以陛下自然是不能留在此处一月之久的。”
“惠妃所言有理。”众大臣附和。
惠妃接着道,“但祖宗的意志我们也不能不顾,不然会让陛下落得不孝之名,所以依臣妾薄见,不如寻个皇子或者朝中大臣来替您守在先祖身边,既不会耽误前朝政事,又全了先祖体恤之心。”
惠妃话音一落,众臣便开始窃窃私语,最后得出结论,这办法可行,司天监虽然说了要留下一人,但也没说非要从这些人中留下一个,寻个没有贡献的闲人在这守灵,自然无人反对。
幸帝就这么看着眼底下这些老家伙装模作样的讨论,最后他适时的问上一句:“那众位爱卿觉得选谁最为合适呢?”
资历最老的钱傲旋上前一步道:“回陛下,二皇子身有残疾不便前来,太子妃如今即将临盆,太子又兼顾朝政无暇分身,依老臣之见,不如让长兴候来一趟如何?”
背对着幸帝的惠妃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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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
幸帝终于完成了自己每年一次的斋戒任务,而长兴候沈晏清也如约出现在了拜修山庄,两方在山庄门□□接。
惠妃仍旧满眼只有幸帝一人且寸步不离地跟随,这让诸位大臣纷纷感叹,得妻如惠妃,一生足矣。
沈晏清上山之际听到了末排大臣的羡慕的私语,淡色的眼眸一转,轻吐了两个字,“天真。”人都是会变得。
入住了行宫,在司天监的引领下沈晏清很快熟悉了自己的事务,也很简单,没日没夜地在挂满东凛历代帝王的画像前跪满三十天就是了。
司天监也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长兴候来这跪一个月,早知道就少说点了。
毕竟这位侯爷的威名在新厦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此,怕死的司天监在诉说的时候也是很小心,说得很是委婉,他本来是想告诉沈晏清没人的时候不必一直跪着,可以适当地偷了下来。
可谁知,这人在听过自己的叙述之后一甩身前衣摆,直挺挺跪到了蒲团之上,而后以满头青丝示人,送客的意味明显。
司天监热脸贴了冷屁股,只好摸了摸鼻子,悄悄然离开了山庄。
整个行宫除了原来洒扫的宫女太监以外便只剩沈晏清一人跪在灵安阁。
...
晚间,夜深人静,圆月初生。
沈晏清犹如一座雕塑,一动不动地跪在画像前,直到一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身后。
陆骁:“你叫我来这,做什么?”
沈晏清闻言缓缓睁开双眼一双淡色的眸子,里头映着雀跃的烛火,在这昏暗的房间中显得分外妖冶。
他慢慢起身,并未说话,只是用手示意陆骁跟着他。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陆骁就这么跟着沈晏清到了满墙的画像前。
沈晏清一双眼随意地打量着众位东凛帝王的画像,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正中央最大的那幅画像上。
画中男人的画风与其余正襟危坐穿着黄袍的凛帝不同,他一身白衫,手握玉笛,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双淡色的眼睛。
沈晏清毫无顾虑地直接伸手去摸画像,不出片刻便从画像背后拿出一块不规则形状的玉佩,玉佩上两色交织,上头还刻着一个字。
萧。
只可惜陆骁是个不爱说话的,不然换做是谁都会问上一句你是怎么找到的。
其实也不难。
惠妃离开行宫前虽未与沈晏清有任何对话,但惠妃的确给了他一个重要的信息。
那便是幸帝。
惠妃眼中只有幸帝,而这些帝王画像中只有这位开国先祖与幸帝相貌最为相似,沈晏清因而猜出。
他转过身将玉佩交给陆骁,“我必须要在这儿斋戒一月,所以只能麻烦你让萧晨过来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