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芫扫了一眼桌子上鼓鼓囊囊的包袱,她没想到小成子竟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对他的利用,但愧疚归愧疚,她却是决计不能离开王府的,否则世珍她们要怎么办,于是林芫扑通一声就双膝跪地,声泪俱下地道:“小成子哥,求求你了,别赶走我。”
小成子不忍地自她梨花带雨的面庞上挪开眼,冷漠地道:“林姑娘,人各有志,你想要攀龙附凤,原本也不干我事,但你是我背着王爷带进王府的,你若是出现在王爷面前,我也会被你连累,王爷不是个好性子的人,我在王府多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可不想因为你被赶出府去。”
小成子这话说得够清楚。
林芫自是也听明白了,但他其实心里清楚,小成子敢将她直接安排在西苑,绝非他所说的那般人微言轻,但他话既然说到了这里,她也不能再直面请求,于是迂回着道:“阿芫的养父母从小苛待阿芫,大一些就将我卖去了瘦马馆,在遇到世珍和昭昭之前,阿芫不知这世间会有真情。今次我们三人一同去东宫,原以为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再也不用低人一等地活着,没想到才刚一到京城,就被太子妃叫人抓去卖了。
阿芫也是幸运,才堪堪躲过一劫难。然世珍与昭昭于我而言,比亲姊妹还亲,我又岂能抛下她们,独自回乡?原不过是想一博,想着若我能够攀上王爷,依着王爷的权势,定能救出她们,却是没想到给小成子哥添麻烦了。”
说到这里,林芫顿了顿,她用力地朝着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多谢小成子哥这几日的照拂,阿芫这就离开西苑。”
说罢,林芫当即自地上起身,却看也没有看那包袱,径直往外走去。
“你不拿包袱,你要怎么回扬州?”小成子出声道。
林芫撅着下巴,头也不回,“没找到昭昭和世珍,我绝不离开京城。”
路过小成子面前时,小成子看见她细嫩的额尖上微微泛起的红,终究还是不忍地叫住了她,“你自己尚且自身难保,还非得多管闲事不可吗?”
在小成子看来,亲生骨肉尚且会因为钱财而反目成仇,他不是很理解林芫口中的姊妹情深,“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你那两个姐妹,或许命该如此,你又何必执著呢?”
林芫步履稍顿,她堪堪侧首,一瞬不瞬地盯着小成子,认真地道:“阿芫从不信命,阿芫只知事在人为。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绝不向命运屈服。”
一如她始终坚信终有一日能够同自己的亲生爹娘团聚,一如她如今执着于要救出昭昭,尽管前路艰难,但若不试上一试,又怎会知道不行呢。
在看到林芫那坚决的眼神后,小成子终究还是软了心肠,“你一定要攀上晋王?即便明知这是一条不可能的路?”
林芫回眸,不解地望向小成子,小声问道:“小成子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成子别扭地撇开身,双手负于身后,背对着林芫,闷闷地道:“我会帮你接近王爷,不过,在这之前,你一步也不能离开西苑,你可以做到吗?”
林芫万万没想到,她不过是耍心机想要留在王府,没想到竟然有如此意外之喜,唇角那是压也压不下去,“小成子哥,这是真的吗?你为什么要帮我呀?”
其实早在小成子将林芫带入王府那一刻,这个问题就一只萦绕在她心里,在林芫看来,所谓的同乡情谊,也至多不过能帮上些小忙,小成子直接将她带进王府,这一点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然则,林芫更想不到的是,小成子竟然愿意帮她去争宠。
小成子沉默了半晌,而后颇有些感怀地道:“曾经,我有一个认识的女子,也是被人卖去了青楼,不过她却没有你的姐妹好运,没有等到亲人救她于水火,就上吊自杀了。”
这个女子,便是小成子的幼妹,才不过十四岁而已,就被他那个赌徒父亲为了还债给卖去了青楼,当时他还在皇宫里当差不方便出宫,等他得知此事的时候,他那个幼妹的尸首都已经下葬了。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到她最后一眼。
若非那日,他在林芫身上看到了她幼妹的影子,小成子绝无可能对林芫一帮再帮,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补偿罢了,补偿曾经自己的无能力为力。
想起往事重重,小成子的眼眶微微泛红,林芫递给他一张手绢,小成子却摆手拒绝了,“若是那个时候,能够有一个人对她伸出援手,哪怕只是一些关切的话,我想她也不会自寻死路吧。”
至此,林芫才总算明白,小成子之所以帮她,却不尽然是因为她们是同乡,心中的负罪感这才减轻了不少。
小成子走后,庄嬷嬷端着一盅银耳雪梨羹走了进来,她将汤盅往林芫面前的小几上一放,而后疾言厉色地道:“林姑娘,果不其然,你是奔着王爷来的。只是,我也同你说过了,这条路十分坎坷,老身与你相识一场,也不愿你落得个凄凄惨惨的下场,这里还是要劝你一句,三思而后行啊。”
很显然,庄嬷嬷已然将方才两人的话听了个真切。
林芫拦过汤盅,用汤匙小心啜了一口,微醋了蹙眉,“嬷嬷,这银耳羹其实不必放砂糖的,添多些红枣干及桂圆干,自然会有甜味。”
以前在渡月馆,张姨妈教导她们,想要肌肤嫩白如玉,这饮食上可是大有讲究,其中首要一点便是不能食用砂糖,否则肌肤会发黄发黑。当时在扬州,林芫只觉得如此讲究,多少有些泯灭人性,于是经常偷偷跑出去买糖葫芦等甜食。可如今既然打算以色世人,林芫便不会再过多的放纵自己。
庄嬷嬷见她顾左右而言他,不由得粗眉一竖,“姑娘,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老身说话?”
林芫见她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这才放下汤盅,正色道:“想必方才嬷嬷也听见了,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庄嬷嬷见她如此单刀直入,也不含糊,于是道:“恕老身直言,姑娘的友人,若是也同姑娘一样花容月貌,只怕刚一出现在牙行,就已经被买走了。姑娘与其在王府做这无用之功去攀附咱们王爷,倒不如想先确认她们被卖去了哪里,也好才有应对之策。”
林芫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然则她孤身一人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找谁去查呢?
唯一可以稍做仪仗的,也只有小成子哥了。
这般想着,林芫倒是觉着,下回再见到小成子哥,可以和他提一提这个。
然庄嬷嬷却是直接道,“咱们西苑倒是有个人,或许她可以帮你打听一二,只是......”
知道有人可以帮她打听消息,林芫迫不及待地道: “别只是了,嬷嬷快别卖关子。”
庄嬷嬷:“那个人便是同为舞姬的兰英,只是她收费可不便宜,打听一个人的下落,要一百两银子。”
林芫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钱袋子,里面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以及十两碎银子。
这是她原来准备去西夏寻亲的盘缠,是她的命根子,便是睡觉也都贴身放着,此时她却毫不犹豫就将那银票取了出来,她视线落在那发黄的银票上,仿若瞧见了姐妹三人团聚的时刻,连日来始终紧绷的小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嬷嬷,劳烦你帮我引荐一下这位兰英姑娘。”
林芫如愿见到了兰英,那是一个柔和的女子,听闻她的来意,很爽朗地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并义正言辞保证几日之后就会给她答复。
林芫满意的离开了兰英所在的小院,只觉得步子都轻快了不少,只要能找到世珍和昭昭的下落,那么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林芫走后,丫鬟问兰英,“主子,咱们在东大街那些牙行根本没有线人,你为何还要接这个单子。”
“有钱不赚白不赚,没有银子,如何在这西苑过下去,别的不说,光是每个月打点茹雪的钱,都要四五两,月钱一发就没有了,若是不想办法挣些银子,就西芫这些踩低拜高的货色,你们主子要如何活下去。”兰英给丫鬟分析形势。
丫鬟反驳道,“茹雪也是贪得无厌,每个小院每个月都要给她银子,多则五两银子,少则二两三两,否则便不给机会去王爷面前露脸。可若是如此,便有机会见王爷便罢了,偏生王爷从来不单独招人看舞,除非王府有宴会。可咱们王爷那个鳏寡孤独的性子,一年也大宴不了几次。”
兰英用茶盏撇开茶末,淡淡地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银子大家都交,你若是不交,那你在茹雪那里便是独一份,好事全没你的,坏事都归你。”
丫鬟道,“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兰英手肘撑着脸,堪堪侧眸,就听丫鬟有些唏嘘地道,“可主子你也没少给银子,却是一次在王爷面前露脸的机会也没有,那凉秋倒是好,时常过前院去跳舞。”
这一点兰英也十分无奈,“有什么办法呢,茹雪的姑妈是皇后跟前的掌事姑姑,便是容凌都给她几分面子,我又能说她什么,只能干等着呗。”
丫鬟突然凑到兰英耳边,悄悄说道:“方才我听茹雪跟前的留香说,今儿王爷又在碧波湖上划船,主子你是否要准备准备,前去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