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志成接到指令后,立即赶往李学东母亲的家里,李学东的父亲早年过世,李母从小拉扯着小学东,往往都是李母打工的地方换一个,李学东上学的地方也换一个,说是孟母三迁也不为过。
唯一有区别的是,孟母的搬迁是孟母发挥主观能动性,追求优质学习环境的一种体现,而李母的搬迁则显得比较被动,一开始李学东还能在一所普通的镇小读书,后来只能去一所工厂里面的子弟读初中。
李母在机缘巧合下找到一个在工厂中学打饭的工作,这份工作支撑起李学东较为稳定地渡过了自己的中学时期。
这一段独特的经历,也养成了李学东独立自强的品质,如果说人开窍的早晚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人生道路的走向,那么李学东无疑是幸运儿,因为他过早的体验了人情冷暖,学会了分区重要和不重要。
在李学东的字典里,“吃饭穿衣”重要、“衣食住行”重要,妈妈得病了有钱看病重要,诸如此类,是一个现实主义字典,而在一部略带有浪漫主义的字典中,“风花雪月”重要,“花前月下”重要,“春宵一刻值千金”重要。
孤独的青少年时光,除了给李学东带来独立和自强之外,也造就了一个阴鸷、内敛,善于弄权的李学东,李学东早年在幻影大厦闻名的原因是他善于挑起游戏中两派或多派之间的“战争”,自己则从中渔利,其中严丝合缝的连环计策不言而喻。
韩志成此时还不知道李学东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提着自己的公文包走到了李母居住的一栋外表较为破旧的居民楼下,破旧归破旧,安全设施还是做得很足,李学东按下呼叫键,滴———滴———滴——,响了几声之后,终于听到一声清脆的开门声,李母就住在二楼,此刻她已经打开了门。
简单的寒暄之后,李母示意韩志成请坐,环顾四周,拥挤的房间东西很多,打理得却是井井有条,餐桌上有六个水杯,倒扣在一张深蓝的帕子上面,沙发上白布显然有了破洞,但用绣花功夫弄出来的几朵黄色菊花赫然罗列在上面,地板也很光洁,应该是韩志成到来之前,李母专门打扫过的。看得出来,李母是一个细心的人。
“你好,阿姨,我叫韩志成,这是我的证件。”韩说
“快请坐,请坐!”李母说
韩志成把证件递给李母,李母并未打开看,顺势把它放在了茶几上。
“韩警官,派出所的同志都跟我说过了,我会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你。”李说。
“学东是上周三也就是8月3号给我发的微信,他说C城这边不好赚钱,他要去云南那边赚钱,我当时就问他我说云南那边赚什么钱?搞不好就会被骗去割腰子,我在抖音上看过一些报道。”李
“孩子大了,也管不住了,学东这两年也幻影那个游戏公司也挣了一些钱,我现在住这个房子,原来是按揭的,本来只交了百分之三十的首付,我打工这么些年也攒了一些钱,加上他爸原来在工地上死了得了一些赔偿金,就买了这套小房子。”李
“学东一开始说帮着还我还不同意,结果没到三年,我记得是两年零八个月的样子,就还完了。其实学东这孩子挺好的,平时自己也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派出所的人跟我说了他买了去西双版纳的机票,具体在云南什么位置不知道。”李
李母边说边给韩志成倒了一杯白开水,韩志成喝了一口温度合适。
“然后呢,李学东是什么时候跟你断了联系的。”韩志成说
“他跟我说他要去云南之后,我就问他去云南的哪个地方,他跟我说的临沧,就是中国和缅甸交界的地方,他跟我保证说不会跑到国外去,就在边境的小镇子上面,我又问他为什么要跑到那么远去,他说他们这回准备把游戏推广到国内,说是国内因为疫情经济不景气什么的。”李
“你知道的,韩警官,我平时就在学校的食堂打扫打扫卫生,帮学生打打饭什么的,经济景气不景气我也不知道,大概过了两三天,8月5号吧,你稍等一下,我看一下微信的聊天记录。”李母拿出一个较为老式的安卓手机,速度比正常的手机要慢一半,
“在这里,是8月5号的20点左右,他发了一张机票的截图,是飞到西双版纳的,他还说了一句‘妈起飞了!不要担心我,我和启明一起的。’”李
韩志成之前查到李学东和陆启明是乘坐同一班飞机走的,并且两个人的座位是挨着的,但这两个人还不属于重点人员,现在并没有明显的证据表明他们和“张浩然”产生了关联,既然是他们两个现在和张浩然有关联,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但作为一个合格的侦查员,韩志成知道,直觉也是一个非常重要因素,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的出行和张浩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张浩然和李学东、陆启明曾经在同在C城一家游戏公司买过职工保险。
“你继续讲,阿姨。”韩志成说
“学东他到了西双版纳之后,还到处玩,一会给我发动物园里面的大象,一会给我发一些我没见过的植物,反正就是比我们这的大和绿,天气也热,我在照片里面看到小陆都穿着短裤。”李母说,其实8月份本来就热,只是李母所在的城市雨季较长,阴雨绵绵就有格外一股子冷了。
“西双版纳待了三四天吧,学东给我发了一个临沧的定位,意思是他到临沧了,我看下聊天,是8月9号晚上9点15分发过来的,我当时没在意这回事,他给我发临沧定位的时候,我还挺放心的,临沧毕竟是中国境内嘛,再怎么乱也有警察嘛。”李母继续说
“是到了临沧之后,就没有再联系吗?”韩志成其实刚问过这个问题,李母一直没有回答。
“不是,他给我发临沧定位后面,还给我发了一个视频。环境有点黑,但我能看出来是学东,声音和脸都是他。就是这个,你看嘛”李母一边说,一边把手机递给韩志成。
韩志成接过手机,点开一个微信聊天框里面的视频。
这是一段已经到小边镇的视频,这时候李学东和陆启明刚到小边镇,李学东左手拿着一个推轮式的行李箱,右手举着手机录制短视频,神色很疲惫,强颜欢笑,“妈,我到临沧了,你放心,一会会有人接我。我到了会给你报平安的。”,令人细思极恐的是现在这个小视频的后面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杵着拐杖的老头,你知道他穿的是什么颜色的长衫吗?是白色!白色!
李学东和陆启明被押着继续往前走,远处可以望到一些零零散散的房子,看起来和中国农村没有什么不同,走近看,还是有一些区别的,一般来说中国乡村的建筑分得比较开,你比如说小二层洋房,两个房子中间会有一段距离。
即使是一家人两个亲兄弟分了家也会大概有半条水泥路的距离,这是中国传统文化,合和分的概念,兄弟分了家就是要分,暗示着一个屋檐变为两个屋檐,另外有一点是,中国乡村的门口大多是招财进宝的财神,或者义薄云天的关二爷,又或者神荼和郁磊两个门神,除开一些少数民族聚集点,很少会有人把一些带有宗教色彩的东西放在门口。
李学东进入小镇后,天色渐渐明朗起来,天空的底色已经变白,但朦胧中还是略带一些微蓝,房子之间挨着在修,甚至有些红色钢棚把两个房子的屋顶链接在一起,有的门口放着两个石雕的小白象,山上的房子有一处是金色的顶,不是浓重的金顶,是一种浅淡的金,偏向于白金,略带一点黄色。
最能印证这不是国内的是,远处有一块广告牌,上面用中文写着“牢记某某某教诲,守护美好家园”,这一行字是用90年代那种白粗的轮廓字体写的,是浅蓝的背景图,与这一行字对应的是上面有一排缅文,意思也是这个意思,李学东知道跨过临沧的边境线是什么国家,推断出来应该是缅文。
陆启明也看到了,但他不懂这是缅文,也没有去联想,他只知道这是一排歪歪扭扭的字,不是英文,看样子应该是出国了,陆启明并不感到意外,张浩然在山里面最后用莫斯卡给他发的一则消息,像是一颗定心丸让他吃下去。
其实陆启明本质上是一个松散的人,一个没有什么信仰的人,他的脚步上可以说是没有力量的,但此刻他的脚上有了一些力量,是人类错误的、虚无缥缈的欲望,我愿称之为“贪婪”所赋予的。
昂山的手下离开了几个,现在只剩下昂山,之前在小木屋看守李陆两人的黑皮男子,其他人都在村庄里散去,不难猜出,他们就是这个边镇的居民,他们就是以此为生的,这边的人要偷渡过去,那边的人要偷渡过来。
他们就凭借自己原住民的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从中牟利,这个边镇又通路又通电,房子也修得漂亮,一些家里面还有小汽车,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它特殊的地理位置,其次也得益于缅北政府的不作为。
可以这样讲,缅甸政府的统御力比起同类版图、实力的国家是低下的,而缅北又是低下里面的低下,而在低下中的低下的统御力中,一个远处边境上的小镇,有什么值得令人关心的呢?
为什么缅北地区会频繁爆发的武装斗争和军事政变,为什么?我个人认为有一个原因是思想认识上错误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在传统的军阀和政客眼中,有多少人,有多少武装,有多少杆枪,这些因素是很重要的,他们认为这些是势力角逐的基础,也是自身实力的体现。
但是他们忽略了文化和教育的作用,忽略了思想教育工作,他的这些武装没有战斗力,只能称之为零散的武装,为什么这样说,因为这些人拿起枪,不知道为什么而战,也许是为了威风,当然绝大多数是为了钱、为了自身的利益。
他们的这种情况,很像国民党初期的军阀混战,三民主义穿透不下去,只是在社会各阶级的一个小范围的层面具有影响力。
回到这个边镇上面,镇长就说了算,镇长的一位远方表哥是掸邦的议员,没有行政组织结构,也没有什么民主和投票,有什么事情,镇长和镇上几个头面人物,商量一下达成一致即可,这几个头面人物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被称为“乡贤”、“三老”。
来到一处关卡,是一条大概2米的宽的水泥路,路旁边有一个简易彩刚做的小房子,从外观看,约有六到七平方米的建筑面积,外部有一台空调挂机,房子里面有几个人不知道,外面有两个人,都穿着深黄色的大衣,品质嘛谈不上,但保暖应该是嘎嘎的,其中一个人挂着一把AK47,隐约能够看到弹匣上黄铜色,子弹的颜色。
“昂山哥,这回带了几个人嘛。”李学东假装看着远处山色,实际在听他们的讲话。
“你看着的,就这两个人嘛。”昂山说
“两个人也是赚钱嘛,去哪个地方嘛,往南边走不嘛,现在往南边不好走哦,那边有游击队的哦。”这里的话,已经跟云南话有一定的区别了,是一种特别偏远的土话,但是李学东听得出来,虽然是土话但也属于中国话里面的方言,带了两个人的意思,他听明白了。
“去小勐拉,你们两兄弟通融一下,等会安排他们坐早车走。”昂山又说
“这个我说了不算哦,昂山哥,你要跟我大哥说哦。”手持AK的男子不是主事的,他用头点点小房子里面。
昂山朝小房子走去,里面有一个人在烤火,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这里的电视还能够接收到一些中国的信号,他看着电视里面的综艺节目,唱唱跳跳的,时而睁开眼看看,时而又闭着眼养神。昂山一进门他就感觉到了,仿佛没有睡觉一样,其实刚才一直是闭着眼的。
“来了,昂山,坐下烤火。”男子还是盯着电视在看,没有看昂山一样,刚在外面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火就不烤了哦,我的哥,这是路费一万,两个人去小勐拉的。”昂山从背包里摸出两捆钱,两捆都是用白色带子捆好的,各是一万,一共两万。
“昂山,两万是我们几个收,路费蛮司机给要另外收钱给。”昂山心理明白,这是嫌钱少了,他又摸出三千块放到上面,没办法,谁让这哥几个是镇长组建武装队的成员呢。
昂山在这里送人一万一个,每回他都跟张浩然说,两万一个人,自己从中吃差价,而跟张浩然说一万一个人的地方,其实一分钱都不需要,那些地方荒无人烟,皮卡车频繁的来往压出一条土路,在没有原住民的地方。
几乎是零成本偷渡。一些地方武装为了吃钱,就会安排人去盯这些地方,盯到了就带人去扫,想走就得交钱,像极了原始部落里的交易。
交接完毕之后,烤电炉的大哥让李陆二人在彩钢棚外面等着,没有风,但山里面的清晨早上有一股令人心寒的冷,等了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李陆两人终于又坐上了皮卡车,同样的军大衣。
陆启明还想着坐上车能吹上空调,自己出发的时候只带了一些夏季秋季的衣服,尽管穿了两件外套,风吹得他有些瑟瑟发抖,李陆两人从西双版纳出发做了很长时间的皮卡,而这回的皮卡有一些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因为这回坐的皮卡是外国的皮卡,潜台词是什么呢,就是如果有人拿AK把这辆车打穿,有人拿火箭筒把这辆车轰翻,结局四个字“无人问津!”,陆启明识相地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