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冬尾音未落,整个人就被季凛大力向后掼了一步,背部近乎要抵在斑驳墙壁上。
不过预想之中的疼痛亦或冰冷都没有到来,相反,后脑勺及背部传递而来的温热清晰可感——
是季凛将两只手掌分别垫在了他身后。
季凛靠得很近,近到闻冬能够清晰感觉到他鼻间粗沉的呼吸,胸腔内剧烈的心跳。
闻冬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在变得愈发紧促,心跳愈发活跃。
他垂下眸,精致喉结微动,本能般做了个吞咽动作。
下一秒,季凛忽然低头,埋首在他颈侧轻嗅。
姿态像极了某种面对可口猎物时候的大型猛兽。
温热鼻息肆无忌惮喷洒在闻冬颈侧,准确来说,是那微小伤口的边缘。
闻冬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觉得一阵酥痒,激得他脖颈上的皮肤都在为之颤栗。
“闻冬,”季凛略含哑意的温沉嗓音贴在他耳畔响起,语气好似喟叹,“你闻起来真的很美味。”
此时此刻,闻冬整个人都被季凛笼罩住了,这其实是个处于绝对劣势的姿态,可他唇角勾起来,语气却又分明是不甘示弱甚至充满蛊惑的:“吃起来会更美味的,季先生,你真的不想试试看吗?”
话音未落,闻冬就能够明显感觉到喷洒在他耳廓与颈侧的呼吸变得更为急促了两分,季凛就像在竭尽所能,克制即将从心底失控挣脱的疯兽。
片刻后,他就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忽然有了动作,一手揽在闻冬的腰后,另一手托住了闻冬的腿弯,将闻冬直直打横抱了起来。
“不,”季凛薄唇微动,言简意赅道,“这里很脏。”
闻冬这一次没有推拒季凛的怀抱,反而配合抬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走出楼道门的时候,闻冬听到了身后紧随而来的两道脚步声,应该是唐初押着韩扬下来了。
唇角微挑了挑,闻冬直觉认为季凛说的这个“脏”,大概不仅仅是指筒子楼客观的破败环境。
黑色ne就停在楼下,季凛动作利落开锁拉开车门,径直将闻冬安稳放在了宽敞后座。
像是有一秒钟的迟疑,季凛还是没有直接走去驾驶位,而是也一同坐进了后座。
闻冬靠在宽厚座椅椅背里侧头看他,笑盈盈挑衅道:“季先生,你对现在这个就餐环境可还满意?”
垂眸盯着闻冬上扬的唇角看了两秒钟,季凛舌尖掠过犬齿,蓦地笑了笑,“看来小闻先生对我的克制力,是真的盲目信任。”
闻冬唇角笑容扩大,他薄唇动了动,想说“我并不是信任你的克制力,相反,我非常期待你失控”,可大概是在过度安眠药与先前淋了雨的双重作用下,闻冬一张口就猛然激出一阵剧咳。
季凛低叹一声,从收纳柜中取出一个小型医药箱,打开,从中取出消毒湿巾和酒精棉球。
抽了一张消毒湿巾认真擦拭自己的手指,季凛温沉道:“小闻先生想表达信任的急切心情我能理解,不过以你目前的状态来看,还是暂时闭目养神最好。”
闻冬:“......”
表达信任个螺旋棒棒锤!
他闭嘴不再说话了,目光落在季凛安静动作的修长手指上。
季凛将手指一根根擦拭干净,转而夹出一颗酒精棉球,拇指食指轻轻捏住,覆上了闻冬脖颈上的微小伤口,轻轻擦拭。
他动作极尽温柔,甚至隐含两分珍重意味,让人完全想象不到这双手握着枪的模样,又是怎样一番截然相反的凌厉。
闻冬极其不适应这样被照顾的状态,他肩膀绷得很紧,忍不住偏开视线,转移话题道:“季先生,你难道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我是指案情方面。”
季凛动作微滞一瞬,他摇了摇头,温声道:“案情方面,暂时还没有。”
闻冬一怔,随即便了然。
也对,以季凛的洞悉能力,能猜透他的计划确实毫不意外。
季凛确实猜得出来。
从他看到闻冬微信里发给他的那句“诗”,到得知音乐之家那间琴房有明显的奶茶味道残留,季凛就已经将闻冬的计划参透了个大概——
闻冬一定是通过何种方式,知道了或者说至少猜到了韩扬最初递给他的奶茶有问题,也隐约察觉到了韩扬对他起了杀意,因此佯装无意将奶茶打翻了,还特意留下一滴在钢琴上以方便警方发现,韩扬第一步计划未得逞,自然会提出想要再给闻冬买一杯奶茶,闻冬便特意跟随他去了。
不过以闻冬现在的状态来看,很显然,这第二杯奶茶也是下了安眠药的,能够在闻冬眼前下药,唯一的方法就是主动帮闻冬戳吸管,借此机会将磨碎的安眠药粉从吸管中顺进去,闻冬当然察觉到了,但他选择将计就计——喝下去。
不过显然,闻冬特意延缓了喝的速度,以尽可能使自己保持清醒,之后等被韩扬带到了那幢筒子楼楼顶,再给自己传递出一条消息。
季凛在当时瞬息间便想到了这个程度,现在再在脑海中过一遍,甚至连细节都补充完整了。
比如在韩扬眼前传递出信息并不容易,因此闻冬故意隐晦写了句看似没什么文采的诗,并且为了不引起韩扬怀疑,闻冬一定会装作这诗是写给韩扬的,给韩扬也发了一条一样的。
比如为了以防万一真的睡着了,手机落到韩扬手里会引起大麻烦,因此闻冬是自己主动关机的,还会特意骗韩扬说手机没电了。
再比如...
比如闻冬并没有传递消息之后就此停下,他应该一直还在通过语言诱导韩扬对他真正出手。
因为从一开始,闻冬要的就不是自己“获救”,而是彻底定死韩扬,让他不再有任何脱罪的可能。
所以案情方面,季凛真的没有想问的。
他想问的是...
消毒完毕,打开一个创口贴认真替闻冬贴好,季凛沉声开口:“闻冬,你有没有想过万一?”
闻冬的计划乍一看去没什么问题,但其实存在极大的不确定性。
万一那杯奶茶里下的不止是安眠药这么简单,万一在我赶来之前你没有坚持住先睡着了,万一韩扬不等你睡着就动了手,万一我根本没理解你那句“诗”里真正隐含的意思...
太多万一了,倘若这其中任何一条变成现实,闻冬现在可能就不会安稳在这了。
季凛后面没说出口的话,闻冬自然都听得懂。
但他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唇角就又扬了起来,避重就轻般道:“没有万一,季先生,我之前就说过了,你是我非常完美的合作伙伴,你与我的配合天衣无缝。”
季凛没有回答,他移开目光,手指搭上了车门把手,准备将门打开,回到驾驶位上。
可闻冬白皙细瘦的手指蓦然搭了上来。
那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力道,只是虚虚搭着,可季凛却就此顿住,不再动作分毫。
“季先生,”闻冬仰头朝季凛笑,向来清透的嗓音被他刻意放软了两分,“你难道不该感到愉悦吗?我不怕万一,这不正是说明,我对你完全信任吗?”
信任到毫无畏惧,将自己的性命都托付于你。
垂眸盯着闻冬昳丽笑颜看了两秒,季凛神色却倏然冷了,他抬起一只手,以一种温和却不容置喙的力道将闻冬的手移开了,之后,他就像是突然抛弃了一贯的社交准则,亳不讲情面般直白道:“小闻先生这种好听话就不必说了,你我都很清楚,你不怕万一并不是出于对我的信任,你只是为了达成目的,从而完全不在意风险罢了。”
像是没想到季凛竟然会这样直白戳穿,闻冬微微一愣,重新靠回座椅椅背上,嗓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淡然,坦诚道:“确实如此,不过我以为季先生能够理解的,毕竟如果是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不是吗?”
闻冬话音落下,怔忡的变成了季凛。
因为即便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季凛非常清楚,如果是他,他当然也会做出同样的计划。
他们骨头里是一样的人,是疯子是赌徒,是绝对的目的导向者——
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惜冒任何风险,甚至赌上自己的性命也毫无所惧。
季凛不回答,闻冬也不在意,因为他很清楚季凛的答案,于是只笑了一下,调笑般继续道:“季先生,我还以为面对我的计划,你会很兴奋,或者说欣赏的,就像那天我从七楼与你一同跳下去一样。”
为了遇到同类而兴奋,面对同样的疯子行为而欣赏。
“这不一样,”季凛微阖了下眸,终于开了口,他淡声道,“小闻先生,你从七楼与我一同跳下来那次,我确实很兴奋,但那次的前提是我很明确,自己可以接住你。”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有太多不确定与未知了。
在季凛话音落下的刹那,闻冬心尖倏然重重跳了一下,心底骤然涌起股暖流。
很柔软,也很陌生。
他听懂了季凛没有说完的话,那是难以宣之于口的担忧与后怕。
但是闻冬很不习惯。
他不习惯让自己处于一个被关爱,被保护的弱者位置,像是踩在一团棉花上,很软,却毫无实感。
仰头直直望进季凛的眼睛,闻冬尽力压住了心底的异样,他唇角又一次挑了起来,刻意挑衅般混不着调道:“季先生,据我所知,对猎物怀有过度关心应当是作为一名猎手的大忌,我私以为像季先生这样的高明猎手,是绝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的,又或者说这种过度关心,是我所不知道的另一种高明手段?”
被这样近乎恶劣的揣测了,季凛也不见丝毫恼怒,他勾唇反问道:“不知小闻先生是否有被我这笨拙的手段取悦到?”
闻冬与季凛对视一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忽然抬起手触到自己脖颈,将季凛刚刚给他贴好的创口贴又撕掉了,才扬唇笑道:“季先生,我都这样盛情邀请你了,你说,我有没有被取悦到?”
面对如闻冬这般尤物一次又一次明目张胆的,姑且说是勾引也不为过,大概圣人都很难不动摇。
何况季凛不是圣人,是个变态。
心底苦苦关押许久的疯兽在这一刻突然又开始挣扎咆哮,下一秒,极其罕见的,季凛的动作快过了理智。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干脆利落抽掉了衬衣上的黑色领带,并以一个极其标准的制服动作,将闻冬的两条手臂都高高举过头顶,之后手腕交叉,用领带绑在了车顶的把手上。
那其实是个有两分凌-虐意味的姿态。
闻冬凌乱发丝垂于眼前,脸色苍白到近乎失去了血色,两只纤细手臂被高高举起,突出腕骨被领带缠绕包裹,白到近乎透亮的肌肤与黑色领带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反差,一下下冲击着季凛的眼球,更冲击着季凛的理智。
可即便是这样的姿态,闻冬的下巴却还是略微向上抬起的,修长而脆弱的脖颈勾出完美的线条弧度,好似面对凌-虐却依然高雅的天鹅。
。
与他这副“受虐者”姿态截然相反的,是他眼底的光亮得惊人,像是快要遮掩不住心底的兴奋与期待。
“我的猎人,”闻冬好看的嘴唇微微开合,吐露出好似蛊惑的话语,“还不享用我吗?”
季凛浅褐色的眸底同样绽放出异样明亮的光,带着势不可挡般的灼热。
一声轰响,季凛清晰听到了脑海中名为理智的高楼在顷刻间坍塌。
下一秒,他猛然靠近闻冬,埋首在他颈侧,终于得偿所愿,薄唇含住了闻冬的那处新鲜伤口。
舌尖舔舐而过,又唇瓣微微吸吮,像吸血鬼般吸入温热新鲜的血液...
季凛却并未就此停住,他阖着眸,嘴唇又缓缓向一边偏移,直至准确无误落于闻冬精致的喉结之上。
薄唇微张,尖齿与单薄肌肤亲密接触,留下一个裹挟鲜血的齿痕。
醒目至极,好似烙印不可磨灭。
闻冬的手指在发颤,手臂在发颤,肩膀在发颤,整个人连带灵魂都在发颤。
那是内心深处极其隐蔽的兴奋点被精准戳中,所激起的仿若灵魂的震荡。
“嗡——嗡——”
狭小空间内骤然响起手机的震动声,将闻冬和季凛同时拉回了现实。
两秒钟后,季凛抽身向后靠去,眉眼间没有了一贯的温和淡然,相反,添了两分戾气,就像在享用美味猎物时候被打断的巨型猛兽。
可虽然如此,在他接起电话的瞬间,语气就恢复了惯有的温沉:“唐副队。”
“季老师,”唐初大嗓门透过手机听筒传出来,闻冬都能听得见,“你们怎么还没回局里?不听韩扬招供了?”
季凛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他简洁应道:“听,等我们,这就回。”
挂断电话低叹一声,季凛侧身抬手解开了系于闻冬手腕上的领带,视线极其克制地没有在他身上的任何一寸角落停留,之后,他转身打开车门,迈步下了车。
闻冬还未来及做出反应,就听见“滴”的一声,季凛竟然将车锁了!
季凛没有回到驾驶位,而是背倚在车身上,从口袋中摸出烟盒,从中抽了一支递至唇边,点燃吸了一口。
闻冬不明白季凛抽个烟为什么还要锁车门,他抬手敲了敲车玻璃,大声道:“我也想抽烟!”
可季凛却只是侧眸看了闻冬一眼,之后没有夹烟的那只手食指竖起,立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下一秒,闻冬就眼睁睁看着季凛慢条斯理解开了左手的衬衣衣袖,缓缓向上卷起。
这还是闻冬第一次看见季凛露出左边的手腕,一晃眼间,闻冬隐约觉得季凛的这边手腕上好像皮肤并不平整,反而有很多深浅不一的疤痕。
可还不待他深思,就见季凛霍然将手中燃着火煋的烟头,直直怼上了赤-裸空无一物的手腕!
闻冬大脑空白一瞬,下意识吸了口气。
这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