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
江玖也不知道自己刚在看什么。
他又朝那个巷子口看了几眼,“什么都没看。”
应该是错觉,他抬手揉了揉头，回头看了眼警察局。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一天的闹剧像是三个人的心照不宣，此次过后，谁也没再提起。唯独江玖和司文，之前种种的针锋相对似是过往云烟,丝毫痕迹都找不到踪影。
“你们俩这是打架打出感情了？”
文期走在江玖身边,两个人朝负一层的超市走。
马上要过年,文奶奶让文期出来添年货,文期非扯着江玖一起。
见他没回话，文期边逛边拿手肘推了推他。
“说话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马上就要过年的原因,超市里的人异常的多。
文期挑着间隙走,突然手被人握住,往超市门口走。
“诶,江玖你干嘛呢,还没买东西呢。”
文期跟在他背后,一路顺畅无阻。
等出了商场,感觉呼吸到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现在人多,在里面待着不舒服,要买的话待会再进去。”
江玖解释了一句,松开她的手腕，两人开始在大冬天的街道上随便乱走。
其实家里已经买齐了年货，只是自那天从警察局回去之后,她就一直没怎么出门，顶多就是在小区里转悠一圈。文奶奶看得不舒服，索性找了个借口让她出去。
问题是她一个人出去干什么，所以她又跑到隔壁江家拖上江玖。早在前天，江玖就已经搬回去。
“诶诶诶，江玖你还没回我呢？”
文期似乎很执着于这个问题，好像他要是不回答，她就会问到天荒地老。
人行道两边的树光秃秃的，叶子差不多掉得一干二净。
江玖耸了下肩，一副我怎么知道的模样，“文期你是不是有毛病，自己让我和你朋友好好相处，结果相处好了，你又在这里碎碎念。”
江玖没看她。
其实他和司文也说不上友好相处。
警察局那天完全就是个意外。在那之后的第二天，他就收到了司文的短信。
【大家兄弟归兄弟，公平竞争】
“……”
这句话，莫名中二。
江玖回了句嗯，就把手机丢在一边。
后来又看了几次这句话，越看越觉得司文有点……
怎么说呢，好像没什么词能恰当形容。
喊他大侄子喊得这么起劲，不就摆明了从心底认可自己是文期弟弟的这个身份。
但他没点明。
大冬天的街道上，人其实不多。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许多店铺已经关门，路上显得有些萧索。
江玖边走边问，开口开得有点突然。
“初中这三年，就认识司文一个朋友？”
“？”
听见这话，文期有一瞬的怔然。
慢了半拍地，她点点头。
“你刚开始离开京市的时候，我其实还有点不习惯。而且朋友哪有那么好交的，司文我也是误打误撞才认识的。”
江玖侧头望了眼文期，又移开视线。
这一点，他应该早就猜到了的。
两个人像是陷入回忆里，一步一步，走回了过去。
文期捡着重点说，一条路走下去，三年差不多也说完了。
“说实话，到江市遇见你我还挺开心。”小脸上全是笑，狐狸眼微微弯成月牙状，“小九爷，你知道我多看重你了吧。”
文期扯着江玖的胳膊，抬眸看着江玖的脸。
笑嘻嘻的，不知道是真心话还是拍马屁。
“你呢，在京市怎么样？”
说到这里，文期又想起之前不了了之的那个问题。
扯着江玖胳膊的手突然放下，气氛好像变得有点僵硬。
就是用脚趾头想，文期也猜到江玖肯定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才会突然变得和小时候不一样的。
真是的！
说什么不好说这个。
文期恨不得倒回几分钟前打自己几下。
旁边的人没反应，文期有些苦恼该怎么打破这个场面，压根没发现原本应该走在自己身边的人早就停下。
等她反应过来时，江玖落在她几步之后，视线望着马路对面。
他们站在十字路口，人行道上显示的是绿灯。
江玖望着马路对面，不知道在看什么。
文期往回走，走到江玖身边喊了几句。
“没事，我们走吧。”
好像压根没听见文期之前问的那句话，先前聊天的轻松消失不见。
文期转身跟上去，后边突然有人喊江玖的名字。
声音很大，文期敢确定江玖一定听见了，但他没回头，也没停下。
在她纠结要不要回头看一眼的时候，后边的人冲上前，走到他们面前拦住。
是一个年纪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但长得有点瘦小的男生。戴着一副黑色框架眼镜，长得挺普通的，属于在人堆里认不出来的那种。
文期突然明白江玖刚刚停在原地看什么了。
“好久不见。”
嗯……
这句话，应该是朝江玖说的？
文期望了望，在挣扎要不要留出空间来给他们叙叙旧，虽然这个“旧”看起来未必愉快。
没有人回他，空气仿佛被静止住。
那人看了眼她，又将视线落在江玖身上。
“能不能……给我几分钟。”
声音有点低，好像抬不起头来似的，那人望着地上说。
文期听着，心底涌起的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可一想到江玖在江北的“地位”，文期又觉得眼前的这个男生实在不像是能与江玖有所交集甚至有不对付的可能性。
三人之间的气氛犹如此时凌冽的寒风，文期觉得自己显然不适合再在这里站下去。
她抿了抿唇，侧头看了眼江玖。
“那个什么，我去路口等你。”
她转身往回走，江玖没出声，依旧站在那，看不出在想什么。
文期走到一个花坛底下，从她这个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江玖的背影。
人行道上的板砖是正方形的红色小方块，有几块微微凸起，文期踩在上面打发时间。
但内心的好奇又让她时不时朝那两人望过去。
江玖手插在兜里，站得挺拔。
那个男生好像一直在开口，好像还……
哭了？
抬手抹眼睛，应该是擦眼泪吧？
文期越看越纳闷，狐狸眼直勾勾地盯在那两人身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男生朝她这边走过来。经过她身边时，头压得更低，快步越过她离开。
江玖依旧站在那，没动。
文期迟疑地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
谁也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江玖才侧头看了她一眼，“走吧，回家。”
沉默逐渐在两人之间蔓延。
直到回到家，谁也没再开过口。
文期在进门前，朝江家望了眼，正好看见江玖关门进屋的身影。
她拿出手机，找到卢松的微信。
【憨憨，我……】
打了几个字，文期又觉得不妥，一一删除，开门进屋。
文朔明天会到家，陈潇今天晚上到。
屋里一楼一个人没有，文期朝厨房里的阿姨肖姨喊了声，“肖姨，我爷爷呢？”
奶奶是惯常在家待不住的，她有一群小姐妹，总是能有各种各样的活动。
“应该在楼上书房吧，一直没见下楼。”
厨房里传出声音，文期直接就往楼上走。
明天就是除夕夜了，他们家除了门口贴的对联，还真是哪哪都没有过节的气氛。
文期没去找文老爷子，直接回了房。
之前在街上的场景像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可一丁点思绪都没有。
床头柜的手机突然响了下，是司文。
“喂，”
“不去。”
“不想。”
“不要。”
“没有。”
“怎么可能。”
“好。”
挂了电话，文期想了想，又给江玖发了消息过去。
【明天晚上一起去广场看烟花吗？】
顿了顿，又加了句，【司文也去。】
趁着现在这俩感情不错，努努力，他们就能成为好兄弟啦。
那边回的很快，就一个字。
【去】
看到这个回答，文期始终悬着的一颗心放下。
江玖应该没有不开心，不然的话怎么还会看手机。不过以后还是要找个机会问问憨憨，这事怎么看怎么奇怪。
想通了这点，文期就哼着小歌下楼去摆弄她爷爷的那些花花草草。
奶奶不在的时候，爷爷就每天伺候这些小花小草；等奶奶一回来了，这些花花草草就只能孤零零地吃狗粮。
她拿着修建花草的小剪刀，觉得还是得好好对它们。
“你们放心，我会把你们剪得比我奶奶还好看。”
堪堪剪到一半，楼下就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文期往外探了眼，脸上立即眉开眼笑。
剪刀放到一旁，文期噔噔噔地往楼下跑。
跑到一楼时，陈潇正好进门。
“妈妈，你终于回来了。”
文期快步走上前，语气里含着惊喜。
陈潇摊开双手抱了抱她，“好了，别急，等妈妈先放下行李。”
文期点点头，索性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陈潇下楼。
“期期，你们班主任说你上课不喜欢听讲，好几个任课老师都这样反映了。”陈潇换了身居家服，边下楼边开口。
先前的惊喜落下，文期有点不情愿地回答道，“他们讲的我都知道，我就自己去看书了。”
这些老师，怎么这样。当着你的面夸你学习好，背地里就给家长报告小毛病。
“妈妈，我期末考试还是第一的。”
似是怕陈潇多说什么，文期连忙多说了几句，“还是七百多分，我没有退步。”
闻言，陈潇笑了笑，“妈妈没有别的意思。”
她坐到文期身边，拉着她的手开口道，“怎么样，在江家住得还好吗？”
好啊。
比在自己家里好多了。
“很好，江爷爷对我很好。”
文期点点头，又朝陈潇问，“妈妈，你这次可以休息多少天啊？”
她记得说要去半年的，那是不是还得要几个月。
陈潇按着遥控器，嗯了声，“应该还要几个月，那边最近在研发新项目，不过这几天可以在家好好休息。”
“……”
文期有点丧气，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二楼就响起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
“谁把我的花剪成这样的？”
声音大得连一楼都听得清。
肖姨从厨房出来，忙擦了擦手对着下楼的老爷子说，“没人碰啊。”
自从老爷子退休后，每天就弄些花草，压根就没人敢动他的东西。
文期抿了抿唇，有些底气不足地朝下楼的人说，“爷爷，我帮你给它们修了修。”
这话一完，老爷子就一脸不高兴地对着文期，在老爷子开口前，文期又立马加了一句，“奶奶说那些花草长得太丑了，我才剪的。”
一口气说完，又强调了句，“奶奶、让我剪的。”
说了这么一大串话，文期眨了眨眼，盯着文老爷子一动不动。
许久过后，文老爷子才装着正经反问一句，“真的？”
文期疯狂点头。
哼。
她就知道，奶奶包治爷爷百病。
这两个人，简直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天晚上，家里四个人一起吃饭。
谈着谈着，就谈到文朔身上。
文老爷子开了口，“这事不急，期期高三要回京市高考，到时候再调回来不迟。”
一说到正事上，文爷爷全然不见了之前的孩子气，正儿八经地，还带着官威。
文期吃着饭，一言不发。
她就是不喜欢她爷爷这一点，为了工作，好像就能把什么事都往后边放，连带着她爸妈也这样。
碗里突然多了块排骨，文期看过去，就看到自己奶奶偷偷地对着自己笑。
文期被逗笑了，夹着排骨就咬一口。
恶人自有恶人磨。
文期觉得这句话就是说她爷爷和她奶奶。
饭后，阚柔柔拉着文期到二楼音乐室。
两个人坐在钢琴前面，“期期来和奶奶一起练练手，奶奶都好久没弹了。”
弹了几首，阚柔柔才进入正题。
“你爷爷就是这样，你别理他。”阚柔柔的手放在黑白琴键上，东按一下西按一下，“他们要是爱工作，我们就让他们和工作去过一辈子。”像是个小孩子似的，阚柔柔笑着调侃道。“倒是我们期期长大了，要好好挑男朋友了。”
有点戏谑，文期竟一瞬间不知道她奶奶是说真的还是假的。
“奶奶，你在说什么？”
阚柔柔像是个老小孩一样，脸上有点八卦，“期期，奶奶觉得江家那小子和司家那小子都挺好的。但要比起来，还是江家小子好一点，奶奶觉得他长得更帅一点。”
说完睁着大眼睛朝文期看，似是在等文期赞同她。
“……”
她本来还以为她奶奶又是来给她说教的，没想到……
是来说媒的？
其实在这个家里，文期觉得她和阚柔柔最像。但身处位置不同，以致于无法感同身受。
她奶奶不喜欢她爷爷重工作过于她，她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惩罚她爷爷。但换到她面前，她奶奶又会劝她理解她爸妈。可她既理解不了，也无法像她奶奶惩罚爷爷那样抱怨父母。
而在文期看来，在她学会独立思考并有记忆后，文老爷子已经退休。在她长大的这几年里，她爷爷陪伴她成长，她对着文老爷子更多的是爷孙情，远比聚少离多的父母情意更重。
“奶奶，他俩是我好朋友，没别的意思。”
说的有点迟疑，似乎生怕她说完她奶奶又会说出些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听到这话，阚柔柔有点沮丧。
“哎，奶奶好久没见到江家那孩子了，没想到越长大越好看了。要是你和那孩子在一起，将来生的小孩子得……”
“别别别。”
再说下去就有点不着边际了。
文期连忙打住，“奶奶，我和江玖不可能，你可别在他面前乱说什么。”
等见了面，到时候尴尬的可是她。
似乎怕阚柔柔再说些什么话，文期连忙起身，“太晚了，要睡觉了，奶奶再见。”
说完就出了门，跑回自己房里。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奶奶真的！绝了！
手机屏幕不停地亮，屏幕上方不断地弹出消息。
文期直接找到江玖的微信。
【小九爷，你这张脸可真是老少通吃】
那边回地很快，文期第一眼在微信主页面看到时觉得是自己眼花。点进去仔细一看，瞬间想掐死这大猪蹄子。
？
什么叫——
【反正你挺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