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恋狂,臭美狂,大猪蹄子。”
文期哼哼几句,点开憨憨的聊天页面,翻了半天,指尖在看到一张动图后顿住,长按转发。
【小孩子流口水咬猪蹄.gif】
默了两秒,文期打字。
【那你让我吃吗?】
这一次,那边是长久的沉默。
文期笑滚在床上,下一秒又走到窗子边上朝江家看,只能看到江玖房间亮着的灯光。
“哼,小样,还敢和爸爸斗。”文期将窗帘一拉,正想进浴室去洗澡的时候,手机又响了一下。
莫名其妙,文期就是觉得是江玖回的消息。
点开一看,果然是。
江家小九爷:【你来】
短短两个字,一如他太子爷神格。
文期看得脸红心跳的,直接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接通第一句,“江玖,你竟然耍流氓!”
那边的江玖好像是刚从浴室出来,身上穿的还是浴袍。
黑发微湿着,眉眼上沾着水珠。
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聊的话太过黄色,以致于文期现在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废料。鬼使神差,看着眼前的江玖,嘴里的话就没个把门,直接说了出去。
“不过好看的人耍流氓我也能接受。”
对面的人突然抬眸,长睫上的水珠一颤一颤,眉眼微拧。
“文期,你什么意思?”
“……”
她说她没什么意思他信吗?
但她的沉默反而在此时显得欲盖弥彰。
几秒后,屏幕那边的话接踵而至。
“你是想让我对你耍流氓吗?”
“……”
文期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变得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一样,张了张嘴,怎么说都不对。
她喝了口水,抿了抿唇,“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玖闻言嗯了声,“那你什么意思?”
她什么意思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单纯感慨一下而已。
“我是发表一下我的看法,你不要对号入座好不好。”
像是找到了可以反击的点,文期严肃地反驳道,“我可没说你长得好看。”
“嘁,”江玖好像是在擦头发,“偷亲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
文期突然后悔自己一气之下拨通这个电话。
“那什么,你说什么,我这边信号好像不太好,喂?喂?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叽里呱啦自演一通,文期装模作样地对着手机,“怎么回事?诶,怎么搞的?”
手机对着脸,指尖不小心擦过红色的点。
屏幕弹回微信主页面。
整个人好像还是被带着慢了半拍。过了半晌,文期置气地啊了一声,蹭地一下丢开手机,像是扔开什么棘手的东西似的。
这声“啊”,音量有点大。
肖姨在门外敲了敲,“期期,是有什么事吗?”
文期扭头看过去,端着杯子喝了几口水,缓了缓才开口,“没事,刚不小心咬到舌头了。”
她真的咬到舌头了,不然怎么不会说话了呢?!
情绪已经过去,文期就有点不服输。
拿着手机又开始打字。
【小九爷,我偷亲的是十一岁的你】
想了想,又打了几个字。
【就算耍流氓,那我也要十一岁的江玖对我耍,不是你!】
看着发出去的两行字,文期觉得自己应该解释清楚了。
结果,下一秒。
大猪蹄子回她了。
江家小九爷:【说来说去,不还是我?】
“?”
她写的这么清楚,他难道还没懂?
【你什么眼神,十一岁的你和现在的你不一样,好嘛?!】
江家小九爷:【你不用解释了,我懂】
“?”
懂什么懂?
她看他懂个屁。
还没等她回,那边又有消息了。
江家小九爷:【你这样解释,会让我觉得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
大猪蹄子成精了。
她斗不过了,呜呜呜。
文期恨恨地丢开手机,进了浴室洗澡。
边洗澡边回想,好像自从重逢以后,她就没赢过一次。
大猪蹄子不仅成精了,马上就要变成老妖怪了。
还是司文憨憨好。
说话永远说不赢她。
弟弟比儿子乖多了。
但第二天她就不这样想了,因为弟弟鸽了她,还开始蛮不讲理。
“你不去,那我和江玖去。”
“为什么,你不去还不准我和江玖去?什么道理?”
“懒得理你。”
“你好好和阿姨团年。”
“不行,自己鸽别人还让我也鸽?”
“不要不讲理,我懒得理你。”
“不要说了,我手机关机,我懒得理你。”
蹭地一下,挂了电话,下一秒,关机。
什么道理,自己突然不去了,还不让别人去。
丢了手机,文期背着相机兴致冲冲地就出门。
一楼客厅,文老爷子和阚柔柔在看春晚。
看见她下来,文爷爷喊了句,“期期,记得早点回来啊。”
阚柔柔立马拉了下他,“不要不要,期期和小玖好好玩,多晚都行。”
笑嘻嘻的,还偷偷朝她眨了眨眼。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那番话,文期可能会觉得自己奶奶是真的想让自己好好玩。
“没事,我会早点回的。”
文期晃了晃手,换了鞋,出了门就看到站在院子门口的江玖。
她跑过去,冲他扬了扬自己的单反。
“待会还可以拍照。”
他们要去的是京市的小石镇,一个广场,每年跨年都有烟火秀。
等他们到那里时,整个广场都挤满了人。
文期踮着脚尖,看着乌压压的人脑袋,苦笑地朝江玖看了眼,“江玖,我们看什么啊?”
江玖似乎对这情况也有点不喜,嗯了声,拉着文期从人群里出去。
“这里空气太差,我们换个地方。”
然后,他带着她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广场对面度假村酒店的天台上。
“……”
文期摇了摇头,终于明白网上那句话——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这度假村,也是你家的?”
烟花秀还没开始,文期和江玖坐在天台边上。
江玖双手搁在栏杆上,点了点头。
“应该是我大伯在管。”
“……”
这江家得多富啊。
文期没说出来,毕竟要维持点体面。
好歹她是他爸爸,不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天台漆黑,寒风微冽,底下和远处的灯光五彩斑斓。低头看下去,乌压压的人脑袋在底下缓慢涌动,看得人有点犯恶心。
文期和江玖并排坐在栏杆上,突然没了人说话,显得有些安静。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广场中央响起倒数的声音。
天台上的两人谁也没开口。
响起“0”的时候,头顶上方绽放出硕大的2016。
文期抬头,双手交叠,搭在栏杆上,身体后仰,突然笑了声。
但笑声掩盖在烟花声之下。
她侧头朝江玖望过去,“小九爷,新年快乐。”
不知道他听没听到,文期说完就回头。冲着半空,冲着底下众人,冲着在漆黑天空绚烂的烟花大声喊:“2016,新年快乐——”
喊完又自顾自地笑,像是自言自语,低声对着自己又重复了一遍,“要快乐。”
烟花时短,底下狂欢的声音渐小。
江玖突然喊了声文期。
“我那三年过得一点也不好。”
有点突兀,但文期知道,他在回答自己昨天问他的那个问题。
少年坐在天台边上,头顶上是式微的烟花。
他望着一望无际的远方,自顾自地开始说话。
“转学到江市后,我爸妈不怎么管我。新学校又没认识的人,当时还挺……”说到这,他顿了顿,侧头朝文期笑了下,笑容有点不以为意。
整个人似是陷入回忆,江玖的话透过风声,隐约带着文期回到了几年前的时光里。
“你知道我爸妈在家说什么说得最多吗?”他停了停,自嘲地笑了声,才接着道,“说家产。三天两头见不着人影,好不容易见一次就冲着我说他们这些年为了公司怎么怎么辛苦,拐弯抹角地要我多给爷爷打电话替他们说好话,我好像只是他们用来在我爷爷面前争家产的工具。我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们把我扔到老宅一扔十几年的目的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想好了的。”
江玖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陈述别人的经历,唯独握着栏杆青筋微微腾起的手泄露出了他些许情绪。
他仰头,看着漆黑的天空和逐渐变低的烟花,“我考试交白卷,上课迟到早退,他们统统不管,只管我爷爷有没有私底下打电话过来。”
“昨天碰见的那个人,也是那时候遇见的。”江玖双手撑在后边,侧头看向文期,“那次去警察局,我不是第一次,我在初二的时候就去过。”
一字一句,越说越让文期心惊。
少年的声音混在呼啸的风声里,令文期有种不真实感。
“那会向奈和我在学校挺有名的,因为打架斗殴,通报批评,迟到早退。昨天碰见的那个人被社会上一伙人敲诈了一年多,我救过他一次。后来又碰见了一次,我又上去帮他了。就是这一次,我进了警察局。”
文期听得心情莫名沉重,她隐约感觉到,憨憨说的那件不可提马上就要从江玖口中陈述出来。但不知道为何,她突然不想好奇,甚至有打退堂鼓的冲动。
“他拿石头砸破了一个人的脑袋,把我推上去顶了罪。”说到这,他轻蔑地笑了声,“平时瑟瑟缩缩的一个人,和一个平日里打架斗殴的人,说起砸破人脑袋这件事,好像确实是我更有说服力一点。”
文期听到这,瞪大了眼,没忍住出了声,“那没有其他人给你作证吗?”
江玖摇头,嘴角弯起的弧度有点讽刺,“被砸伤的那个人伤势很严重,有可能醒不过来,治疗和后续的康复要一大笔医药费,他家里人要挟说要是拿不出钱就上诉。但昨天那人家境普通,他家里人私底下来找过我,求我出钱摆平,我拒绝了。但你信吗?后来他和另一伙人统统指认是我。”顿了顿,他扭头看向文期,“当时学校里所有人都觉得是我,就连我爸妈都信了。”
他缓了缓,沉默许久后再度开口,“向奈胖子都信我,我爸妈不信。”
文期坐在一边,没再开口。
有时候,人性的险恶往往会颠覆你的想象。想都不用想,把责任推到江玖身上,他们得到的好处只会多不会少。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令文期有些忐忑。
她突然想起刚开学那会在门口遇到的校园欺凌,江玖让她不要管。或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烟花的声音逐渐消失,广场中央有人在放小烟花。
整个天空恢复成平澜无波的模样,狂欢后的人们各回各家。
但是……
她后来去管了,江玖也没阻止。
江玖的突然沉默,让文期无所适从。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只能遵从潜意识的冲动,移了移身体,转身扯了扯他的衣角。
天台寒风凛冽,文期的长发飘到江玖的肩后。
他听到文期的声音在风中响起。
——“江玖,还有我。”
她用力攥紧他的衣服,望着江玖努力弯起嘴角,“我也信你。”
江玖侧头,沉默地回视她,随即轻笑了声,仰头看向天空。
“那会真的还挺难受的,后来惊动了爷爷。原本铺天盖地的议论被一下子镇压下去,不知道我爷爷用了什么办法,那人退了学,另一伙人闭了嘴,被砸伤脑袋的那人家里没有上诉,事情就这样结束。”
他的声音平缓而镇静,带着被时间抹平的云淡风轻。
“没有人去探究事情真相,他们只想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办法解决事情。”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他那可笑的父亲口口声声道,说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因为他这件事一旦闹大就会败坏公司形象,影响股价。
“说实话,昨天碰见那个人,我都很意外。”
江玖趴在栏杆上,“他和我说对不起,但是,我听到之后一点感觉都没有。他说他家里苦,谁家里又不苦?”
语气有点讽刺,夹杂着几分……厌恶。
文期没说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句话没有错。但即便家里再苦,也不是将罪名推到江玖身上的借口。更何况江玖说得对,谁家里不苦?
或许有人家里幸福而美满,但大多数人的家庭,总会充斥着各种矛盾和不解。这种矛盾和不解就是“苦”的来源,有大有小。
她是这样,江玖是这样,司文亦然。
文期突然明白江玖性格大变的原因,那是过往经历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
不过,她笑了笑。虽然江玖性格变了,但他依旧是小时候那个人美心善的小少年。
“江玖,你不会苦,你会快乐,我也会快乐,我们大家以后都会快乐。”
她站起身,朝坐着的江玖伸出手,“我们无法改变别人,那就做好自己。”
江玖抬眸看向她,少年的脸埋在阴影下,文期看不透彻他的表情。
轻笑声顺着风声传入文期的耳廓里,江玖的唇角边上是释然的笑。
他伸手握住文期,顺着她的力起身。整个人又恢复成那个矜贵冷淡的太子爷,先前那段话似是文期的幻觉。
他望了眼文期,左手抬起搭在她的肩上,“事情都告诉你了,以后少去烦胖子。”
没有方才的沉重,语气甚至含着点吐槽的意味。
“?”
憨憨又给江玖打!小!报!告!了!
文期一脸愤恨,“你给胖子吃什么迷魂药了,他怎么什么事都给你说。”
少女脸色佯装气愤,少年一脸闲散的笑。似是两个人的莫照不宣,方才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在你一句我一句里,他们划过以往,面朝将来,迎来新的一年。
“我要有药第一个给你吃,”江玖撇嘴,拍了拍自己的衣裳,下意识地接了句。
“?”
文期望着他,双手就往他身上拍,“好你个混蛋,想毒死你爸爸是吧。”边说边打闹,突然被江玖一把拽住手腕,摁住脖颈。
两个人在天台上闹成一团,文期整个人被他压在腋下。少年的声音含着笑,在天台上随着风不断回荡。
“谁是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