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非出门的时候,恰好看见昨日接待他们的那位小哥神色匆忙的与站在院中的关秋说着什么。
仔细一听却是对方直言让两人离开,与昨日热情周到的模样大相径庭。
“二位既是要往广陵投亲,何不趁着天光正好早些上路。”青年一面说面捧出一只油纸包,“两位的马已经喂足了马料,这是为你们准备的干粮。”
没想到对方一大早就开始赶人,偏生又准备的如此周到。这让本就说只是借住一宿的关秋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多谢这位小兄弟,只是我家少爷昨夜改了主意,他说贵宝地山明水秀,想要留下游览几日,不知可否继续行个方便。”谢明非知道之前都是误会,有意缓和气氛,于是主动上前帮关秋解围。
青年面露难色:“实不相瞒,昨日是我擅自做主,其实我师傅向来不喜外人上门。原本这几日他并不在家,谁知师傅今早提前回来了,所以实在是不大方便。”
关秋:“既然如此……”
“峰儿,可是有客来访……”突然传出一个温厚的男子声音,紧跟着一名青衫男子从影壁走出来。他看上去二十七八,比他口中的“峰儿”瞧着大不了几岁,称呼对方的口吻却是在叫一名晚辈。
周峰一听,神情大变,连忙回转身朝着对方恭敬施礼:
“师傅。”
谢明非将来人上下打量一番,只见对方容貌清隽,眸光如星,发髻被一条青缎发带束起随风而动,很有几分仙风道韵。谢明非眯了眯眼,本能感觉对方身上没有多少“人”气。
男子微笑着看着关秋和谢明非,看上去十分和善:“这二位是……”
周峰低着头,一副心虚的模样:“他们是过路的客旅,昨日来借宿的。”
男子点了点头,转而对着关秋与谢明非温声开口:“原来是远道而来的客人,管某前几日恰好有事出门独留小徒一人,适才得以归家,也不知小徒可否怠慢了两位。”
关秋:“主人客气了,这位小兄弟照顾的很周道。”
男子转向一旁的谢明非:“方才我在门口听到姑娘说二位有意多留两日,既然如此安心住下便好。”
谢明非莞尔一笑:“既然如此,那便有劳了。”
关秋:“多谢主人盛情,在下姓关名秋,一旁的是我的侍从,不知主人如何称呼。”
男子:“鄙人姓管名若虚,小子竹郎,二位随便称呼便是。”
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问,对方倒是答的诚恳详细。
关秋:“原来是管先生,有礼了。”
管若虚笑了笑,目光有意无意扫过一旁的谢明非,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相逢即是有缘,两位远道而来,既是有缘千里,如此便叫我若虚,或是竹郎都是无妨的。”
他原本生的温润亲和,这一笑却如同晴光映雪,夺目中又带出一点气势锋芒。关秋忍不住回头看了谢明非一眼,觉得管若虚这一笑是冲着她来的。
这女人倒是挺能耐的很,悬泉镇上便引得凡人蜂拥上门,如今又让这家主人刮目相看。
之前周峰着急忙慌的来下逐客令,借口说管若虚不喜生人。可眼前这人却看上去比他徒弟还要好客,实在是自相矛盾。
可越是奇怪,越是惹人好奇,关秋原本就打算留下调查,如今更是要顺水推舟。
或许是因为关秋衣饰不俗,很有大家的出身气派,会面之后管若虚便主动相邀关秋一道品茶谈天。关秋作为叨扰的客人,主人盛情,自然不好推脱。
这户人家从外看不过是一处稍显豪阔的农门庭院,可真正到了主人房间,才知别有洞天。屋内一应器具摆设均是清雅又不乏贵重。关秋瞥了眼房间正中而置的紫檀弯足束腰香几,几面上的玛瑙石打磨的光滑水润,绝非寻常工匠能制。空气中还残留着焚香的余味,是沉水香的味道。
关秋眸光微动,越发感觉眼前之人来历可疑。他嘴上与之客套,眼风横扫将屋内打量了个来回。
“先生好雅兴。”这屋子里的字画陈设颇有年岁,几乎都是前朝古物,随便哪一样都是价值不菲。
管若虚:“鄙人不过是练武的粗人,这些不过是祖上留下的身外之物。倒是公子举止优雅,谈吐斯文一看就是出身名门。”
关秋有言在先,自己和谢明非是前往广陵投奔亲眷。既然需要千里投奔,家门又怎会兴旺。管若虚这一番话也不知是有口无心,还是意有所指。
“先生说笑了。”关秋觉得越发奇怪,不明白对方这番客套究竟是想要干什么,这你来我往的打太极实在无聊的很,心里便不耐烦的开始敷衍了起来。
谁知道就在此时,管若虚话锋一转:“说起来公子身边的那位姑娘看上去是有功夫在身的。”
此话说的突兀,意图过于明显,看来对方真正感兴趣的是谢明非。
关秋:“的确是如此,所以说她是侍从,而并非丫头。”
管若虚:“鄙人有个不情之请,只因今日一见谢姑娘,觉得她神清骨秀,很有天姿,实乃千百里挑一的可塑之才。鄙人在邢州一带还算是有几分名气,有意再收一个徒弟与峰儿作伴。既然谢姑娘只是公子家奴,不知公子可否割爱,将她让与鄙人。如此一来公子能得一笔不斐的钱财,谢姑娘能得一个自由之身,而我又能得一佳徒,岂不是三厢得利两全其美。”
关秋:“既然是不情之请,先生理当预料到在下是不会答应的。”
管若虚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看公子对那位姑娘并不满意,神色间似有怨怼,却因何不愿放人呢。可是担心一路上旅途寂寥无人相伴?”
他话里话外似是意有所指,关秋听了却是不动声色:“她是我舅舅的人,作为晚辈断然没有自作主张的道理。更何况先生与她不过一面之缘,想必不很了解。她年纪不小,早过了重铸根基的好年岁,当不得先生青睐。”
管若虚眼底笑意散尽,也不知是因为关秋的果断拒绝,还是对方话语中流露出来的,对谢明非的调侃贬损。
“看来是鄙人唐突了。既然如此,某便不再强求了。”
这两人又不咸不淡的聊了两句,直到屋外传来周峰惊慌的声音。
“师傅,不好了。”
管若虚神色不虞,看着自己的徒弟瞬间严肃了不少。
“何时如此慌乱。”
周峰斜瞟了关秋一眼,似乎有些犹豫。
关秋很有眼色的起身告辞,出门后却故意放慢脚步,用灵力释放五感,偷听屋内两人的谈话。
他前脚刚走,就听周峰慌乱开口:“前些日子失踪的王铁匠的尸体被人在枯井中发现了。”
听闻此事,管若虚的语气倒是波澜不惊,开口反问的十分耐人寻味。
“皮被剥的干净,他们怎么知道是谁。”
周峰:“据说是因为王铁匠天生残缺,右足缺了一趾。”
屋里的说话声停顿了片刻,不一会儿听见有茶盏落置的轻响。
只听一声轻笑悠然自若,一开口却是狠绝:“既然上赶着在我眼皮子底下作祟,那便是同族也怪不得我不念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