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十一年(顺治十四年,公元1657年)二月,孙可望为鼓舞诸将打下昆明,推翻永历朝廷,封马进忠为嘉定王、冯双礼为兴安王、张虎为东昌侯,其余诸将均各有封赏。
大兵未发,孙可望又派使者赴昆明,要求永历将秦王旧标人马遣还贵州。
永历帝也不反对,听从他的请求,提供夫役送出。
可以说,永历帝和李定国等人对孙可望做到了仁至义尽。
然而,孙可望反意已决,且妻小家室、旧标人马均已得回贵阳,再无顾忌,悍然决定进兵云南。
这时,他掌握的军队大约有二十万人,李定国、刘文秀部下只有三四万人。
云南有王尚礼、王自奇等人作为内应,此战可说是稳操胜券。
孙可望命人预制扭锁三百副,扬言说:“破滇之日,即用此扭锁囚永历、囚李定国、囚刘文秀等文武官员回贵阳。”
永历十一年(顺治十四年,公元1657年)八月初一日,孙可望留冯双礼守贵州,以白文选为征逆招讨大将军,总统诸军前行,以马宝为先锋,自率一军殿后,合兵十四万,名“清君侧”,誓师入滇。
八月十八日,孙可望兵渡盘江,滇中大震。
李定国和刘文秀不敢懈怠,亲统主力阻击孙可望军入滇。
永历帝下诏“特加晋王得专征伐,赐尚方剑,便宜行事,挂招讨印;蜀王作副招讨”(《明末滇南纪略》《称兵犯阙》),负全权指挥之责。
为防范王尚礼、王自奇二人有什么异动,李定国特别安排了中军护卫靳统武会同黔国公沐天波等对他们进行了控制。
九月十五日,孙、李双方相遇于云南曲靖交水,相距十里下营。
孙可望军十余万人列营三十六座;李定国、文秀军约三万人,列营仅为三座而已。
双方兵力对比悬殊。
云南士卒脸上多露惧色。
当日,天色已晚,两军对垒未战。
夜半时分,有人密报孙可望,说征逆招讨大将军白文选不知何故,竟然单骑奔往李定国营。
孙可望听了,从床上惊起,大叫不好。
须知,这次西征,白文选身为主帅、总统诸军,责任重大,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何夜半奔入李定国大营?其到底意欲何为?
孙可望越想越怕,当即召集诸将,欲议退兵。
先锋官马宝在灯下大喝道:“一人去,何足轻重,而废大事耶!”
马宝的一声断喝,孙可望心头大振。
的确,这次入滇,劳师动众,十万貔貅,吹唇沸地,席卷而来,怎么可以因为一个人的举动而这样草草收兵了呢?此事传出,岂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正在孙可望犹豫不决之际,大将张胜也大声叫道:“某一人足擒定国矣!”
行了,看着众将作战心切,毫不受白文选的反常举止的影响,孙可望放下心来了。
为了增大取胜系数,孙可望命张胜、马宝、武大定率精骑七千由浔州间道长袭昆明。他对张胜说:“尔可率领武大定、马宝选铁骑七千,连夜走小路至昆明城下实施偷袭。城中有王尚礼、龚彝等为内应。尔一旦入城,李定国、刘文秀等知家口已失,则不战而走矣。”
孙可望虽然觉得白文选形迹可疑、有通敌迹象,但白文选既迟迟未返,他也无可奈何,而且,诚如马宝所说,“一人去,何足轻重”!于是也不很放在心上,返帐寻梦去了。
孙可望,太大意了。
其实,孙可望光有做奸雄的心和做奸雄的胆还是不行的,他还必须要有做奸雄的谋略和做奸雄的手段。
篡位称帝这么大的事,肯定要有可以倚仗的军队。
但,孙可望居然对自己军队军心的背向一无所知。
其实,他的这次出兵讨伐永历帝和李定国,部下各阶层将领、士兵,多不赞成。
试想想,原本大家都同在一口锅里吃饭,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弄成刀枪相见呢?
而且,现在鞑子侵占我汉家江山、奴役我汉家百姓,你孙可望不思共御外侮,还要拿刀子捅自己人,你还是人吗?
再者说了,这花花江山,本来就属明有,大家都要像你这样,你插一杠子,我插一杠子,岂不全都得完蛋?
所以,起兵前,作为前线总指挥的白文选早已私下同马惟兴、马宝等将约定了阵前反戈。
当夜,白文选到了李定国大营,见了李定国,开口便说:“此时宜速出兵交战,马宝、马惟兴及诸要紧将领已俱有约,稍迟则事机必露,断不可为矣。”
李定国、刘文秀对白文选所说将信将疑,犹豫不决。
离营前,白文选再次叮嘱说:“若再迟,则我辈死无地矣。有一字诳皇上、负国家,当死万箭之下,我当先赴阵前,汝等整兵速进。”
马宝也在孙可望召开的军事会议解散后写了密信差心腹人送入李定国营,信中说:“张胜等已领精兵七千往袭云南,云南若破,则事不可为。必须明日决战,迟则无及矣。”
得到两人的通报,李定国毫不犹豫,第二天,天色尚未放明,便擂鼓攻向孙可望大营。
听到对面鼓响,于破晓前回营的白文选率五千铁骑冲入马惟兴营中。
马惟兴军不发一矢,开阵以迎。
白、马二军很快会合在一起,直抄出孙可望阵后,瞬间连破数营。
而李定国大军又飚然杀至,李可望军大乱,众将士一齐疾呼:“迎晋王!迎晋王!”
人类战争史上最为奇怪和壮观的一幕出现了:十余万大军竟然齐齐放下武器,跪倒在地,一动不动。
啊——啊——啊!
看到这一幕,孙可望全身毛孔紧闭,血液凝固,脑中唯一的念头:逃!
他拼命策马向北狂奔。
一路上,风声呼呼从耳际刮过。
孙可望却什么感觉也没有。
脑袋里一片混乱。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想也想不通。
好不容易逃到普安,脑袋也想痛了,马儿也累了,这才放慢了脚步,回头一看,从者仅数十骑而已。
孙可望领着这数十从骑准备进普安歇马。
普安守将是马进忠。而马进忠和马宝、马惟兴早结为同姓义兄弟,三兄弟一门心思要助永历帝兴复明室,闭门不纳。
马进忠还让士兵从城头上发炮轰击孙可望。
士兵有点心虚,怯生生地问:“城下的可是咱们国主,真要开炮轰击?”
马进忠捋须哈哈大笑,说:“国主誓师而出。计兵十六万,今止数十人,此必是贼。”
于是,炮声隆隆,硝烟弥漫,城下鬼哭狼嚎,惨叫连天。
孙可望闹了个土头土脸,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灰溜溜地往贵阳而去。
在交水,李定国收编了孙可望的十万军队,与刘文秀相商,说:“今张胜往袭昆明,王自奇又据永昌,我当回救;汝可同文选急追可望,必擒之而后已。”
分工既定,李定国便率师回援。
张胜、马宝、武大定所统七千精骑取小路经五日夜急行军已进抵昆明城下。马宝故意将动作搞得很大,沿途焚烧房屋,一心要将偷袭弄成明攻,使城内好做准备。
城内的沐天波、靳统武等人当然领会了马宝的好意,早早控制住了孙可望的心腹王尚礼等人。
这样,张胜虽然带兵到了昆明城下,但原先说好的偷袭、内应都没有了。
怎么办?明攻?好吧,就攻一把试试。
可是,还没等张胜动手,孙可望败走的消息已经传来了。
我勒个去!
国主都已经败走了,还攻什么攻?!谁攻谁是孙子!
没有一点点犹豫、没有一丝丝顾虑,张胜传令后军改作前军,火速退兵。
可是来不及了,在一个名叫浑水塘的地方,张胜遇上了李定国回援之师!
跟先前的孙可望一样,张胜全身毛孔紧闭,血液凝固,准备硬着头皮夺路逃命,哪料马宝突然在后面连放大炮,拥兵杀来,局势一下子就乱了。
混乱中,张胜被擒杀。
这样,昆明的危机被解除了。
九月下旬,狼狈不堪的孙可望终于回到了贵阳,但留守大将冯双礼也同样翻脸不认人,连发大炮协助刘文秀、白文选擒杀孙可望。
孙可望心胆俱裂,从城内携出妻儿和随从仓皇东奔,沿路经过新添卫、偏桥、镇远、平溪、沅州等处的守将均闭营不纳。
人心改,天地变。
在这个枫叶飘零的晚秋,孙可望的心很冷,冷得直打哆嗦。
一路走来一路想,最后,他决意降清。
他扭头对寥寥可数的随从人员说:“今为李定国辱孤至此,孤不惜此数茎头毛,行当投清师以报不世之仇耳。”
十一月十五日,形如丧家之犬的孙可望在清军的掩护下逃入了湖南宝庆,他给清五省经略洪承畴写信,称:“自行开诚,愿附大清朝,献滇、黔、蜀之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