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守军在大员岛的沙丘上兴建了乌特勒支堡,以便防备来自山顶的攻击,平时可以容纳一个连的士兵驻守,战时挤一挤的话,能塞下两个连甚至更多一些的兵力。
为了保护这座本就不大堡垒,守军还在附近修建了两座规模更小的碉堡。南堡位于乌特勒支堡以南五十米,北堡建在乌特勒支堡与热兰遮城堡之间,都只能容纳十几个人而已。
如果说乌特勒支堡是热兰遮城堡的前哨站的话,那么南堡就是乌特勒支堡的前哨站,此时该堡里的荷兰士兵都惶恐地发现海盗舰队开始大规模抢滩登陆了。
作为本地最高的军事长官,扬森上校很明智地给守军配备了可以连续压制敌军进攻的佛郎机,而且每人都配备了两支甚至三枝枪,以便能够在兵力不多的情况下,实现火力输出最大化。
此时南堡的守军仅有三十个人,由中尉副连长卢克?德佩指挥,武器有四门轻型佛郎机火炮,十三支燧发枪,二十四支火绳枪,二十三支轮燧手炝,以及十五桶,每桶两百磅重的火药。
出此之外,还有十二根长矛以及七把弩和一百多支弩箭,但这样的冷兵器显然是无法在远距离迟滞海盗大军向他们所在的位置推进的,用来吓唬岸上的土著还差不多。
虽然他们背后的乌特勒支堡里拥有高达两个连的守军,北堡还有半个连,但南堡里的人在看见岸边停靠的犹如鲸群一般的战舰时,心里都凉了半截。
海盗的登陆舰都停在了五百米开外的位置,显然是为了确保己方士兵可以顺利上岸,尽可能降低被守军炮击的概率。
实际上再近一些上岸也没关系,因为德佩中尉并不打算在远距离与敌军交火,在守军火力孱弱的前提下,这么做是极其不明智的。
己方仅有四门轻型火炮,而对方却拥有多达数百门重型火炮,对射起来的话,结果不言而喻,所以德佩中尉打算把海盗们放近了再打。
这样一来,为了不会误伤到自己人,郑一官的海盗舰队就会停止炮击,转而用地面推进的战术来进攻南堡了。
让德佩中尉更为担忧的是,狡猾无比的海盗居然从大员岛的东南侧海滩上岸,这里正好是热兰遮城堡火力无法顾及到的区域。
沙丘死死挡住了城堡重炮的射界,除非海盗们爬上山顶,才能暴露在城堡炮手们的视线里。
由于重炮采用的都是直瞄式的攻击,所以海盗们选择从这里进攻,就等于直接避开了守军的最大优势。
北堡地势也不太好,但聊胜于无,光凭北堡、南堡与乌特勒支堡这三处的火力,可以打到南侧的总供也就十门火炮而已。
在敌我兵力悬殊的情况下,双方的火力又更为悬殊,所以才让德佩中尉对此战的前景极为不乐观。
毕竟对岸的海盗不是当地的土著,他们有战舰,有重炮,还有成建制的部队,动辄成千上万人一起进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郑一官和他的海盗军团并非像勃尔格长官与扬森是上校说的那么外强中干,从此前的炮击就可以看出,这完全是一群训练有素且作战经验丰富的可怕家伙。
他们会不会打陆战还不得而知,但大员镇已经被海盗的舰队轰成一座废墟了,热兰遮城堡那里倒是没有大碍,可是并非所有人都可以一直躲在那里面。
譬如他们这些倒霉的家伙,就要驻守这座比微型棱堡还要小的据点,假如不是上面的严令,加之领取了五倍的薪水,没人愿意驻防这个随时可能被海盗的重炮轰上天的鬼地方。
勃尔格长官还开出了高额的悬赏,只要打死一个海盗,就可以得到五十个银币的奖励,很能鼓舞士气。
不过要等到海盗们撤退之后,才能打扫战场,用他们的尸体来换取赏金,但海盗们这次来了,看样子是不打算立刻就走了。
他们要是不走,即便己方士兵能打死不少海盗,也无法获得应有的报酬,更让守军闹心的事情还在后面。
“轰轰轰轰……”
敌军舰队开始用重炮轰击乌特勒支堡,南堡这边自然也没能幸免,只不过落在附近的炮弹数量相对于乌特勒支堡那里较少罢了。
上千枚炮弹在短时间内相继砸在沙丘的上方,巨大的动能仿佛让整个沙丘都摇晃起来,这种强悍无比的攻击让所有驻守在荷兰士兵都感到惊骇万分。
或许坚不可摧的热兰遮城堡遭到这种程度的炮击,被连轰一个月也不见得会出现任何垮塌的迹象。
但乌特勒支堡与南北两座小堡并不如热兰遮城堡那般庞大与坚固,它们被修建起来的最初目的仅仅是为了防备来自南向的敌军偷袭而已。
显然郑一官不会让上万手下来偷袭的,要在白天进攻就是想一举攻克乌特勒支堡,进而在山顶架设重炮,用以轰击热兰遮城堡。
如果沙丘上的三座小堡垒被上万枚炮弹轰击,哪怕仅仅有十分之一命中目标,天知道这里能否守得住……
运气好的话,敌军的命中率或许可以降低到百分之五,那也意味着五百枚炮弹会砸下来,貌似依然难以固守。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计算方式,假设郑一官的海盗舰队拥有一千门火炮,每门火炮一天就发射十枚炮弹,总和也有一万枚之多。
在此基础上,每天有五百枚炮弹命中目标,十天就是五千枚,这么一推算的话,说出这个结果,只怕所有山顶的荷兰士兵都要绝望了。
眼前的景象已经很说明问题了,沙丘在炮弹的轰击下,犹如沸腾的开水,不断地冒着此起彼伏的硕大“沙泡”。
较小的沙丘直接就被炮弹削平,高度在眨眼之间便会降低半米,甚至一米以上,靠近外海的一侧沙丘,几乎没有几处完好无损的地方。
哪怕在外面站立几秒钟,也有被轰成碎肉的危险,这种蛮不讲理式的粗旷打法,守军士兵只有在防御土著们进攻时才会遇到。
海盗们算是把他们的优势发挥到极致了,几乎将整个舰队的火力都倾泻到了沙丘上,能否取得预期效果还不得而知,但场面是足够震撼的了。
“轰……”
一枚重炮发射出来的弹丸狠狠地砸飞了乌特勒支堡的一角,见一米见方的墙身直接削去。
自开战以来,这座迷你棱堡是海盗舰队的头号炮击目标,已经被击中了九枚炮弹,而且炮击还远远没有停止的迹象。
乌特勒支堡的确是按照棱堡来修建的,不过规模是迷你型的,而且没有夯土基地,这就意味着要凭借自身的墙体来防御对方的炮弹侵袭。
但这种程度的炮击远远超过了乌特勒支堡的承受能力,对海盗舰队而言,这简直就是在打一个非常醒目的固定靶一般容易。
乌特勒支堡建在沙丘顶上,然而整个大员岛本来就是一座条状岛屿,东西宽度极小,郑军舰队只要靠近海岸,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对沙丘顶上的任何目标进行炮击。
在没有视线遮挡,且天气良好,能见度极高的情况下,对郑军舰队来说,乌特勒支堡存在的意义就是让炮手们轰个痛快。
热兰遮城堡建得很是牢固,一时半会儿还打不下来,但要是连这么一座小碉堡都奈何不得的话,那他们就可以提早打道回府了。
“……准头这么差!这都没吃早饭么?一个时辰之内,再不给爷轰塌此堡,都别吃晌午饭了!”
郑芝凤之前还想拿大员湾里的红夷战舰和商船出气,结果对方在提前得知消息之后,一股脑都溜走了。
前后炮击了两次热兰遮城堡,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今番要是连山顶这座屁大的堡垒还打不坏的话,等舰队返回金门,他可是要好好收拾一下那群懒散懈怠的废柴才行。
更重要的是,兄弟郑芝鳌率领陆师已经登录开始集结待命了,看似强大的舰队却未能将敌军的堡垒及时轰塌,这就有点耽误正经事了。
“敬请爷放心!”
舰队上下都是从澎湖起航之后,在路上吃的早饭,那时候还是卯时开始(早五点),打到这会儿,不少憨货的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
听说四爷见到炮击效果不佳,便大动肝火,直接把众人的午饭给免了了,这样的口头威胁可是让大伙重新抖擞精神,开始展现真正的实力了。
舰队的炮手们都认为山顶的小堡不堪一击,完全可以留给陆师的弟兄们来耍耍,他们放几炮敷衍一番就行了,所以在炮击时都漫不经心。
没想到四爷火眼金睛,这下打算混吃等死的铳手们就要卖卖力气了,再惹四爷生气的话,那午饭就要吃鞭子了……
“哼~!一群记吃不记打的玩意!”
见到在传令之后,炮击准头很快便提高上来了,不说直接落到目标上头,起码弹着点已经很靠近了。
郑芝凤不禁冷笑一声,这些下贱的玩意就是集奸懒馋滑于一身,说白了就是欠抽,不给他们提个醒,这些人就会偷懒凑合你。
前番炮击大员岛,除了夷平镇子之外,其实根本就没给城堡里的红夷造成多大的杀伤,此番要是跟前番如出一辙,那岂不是这两次都是白忙活了?
既然山顶的碉堡是热兰遮城堡的命门所在,那就要竭尽所能地尽快将其摧毁,然后让陆师攻占山顶,在那里架设重炮轰击山下的热兰遮城堡。
通过两次对热兰遮城堡的炮击行动,郑芝凤也觉察到这种看似行之有效的进攻战术并不能对红夷的据点造成多大的毁伤。
从已经产生出来的炮击效果来分析,倒是非常符合太子爷计划中的预期,说是未卜先知也毫不过分,既然如此,那继续炮击热兰遮城堡就是浪费铳弹和火药了。
太子爷掌握了攻克此堡的办法,那己方就不如从善如流了,兄长郑芝龙也开始实施计划书中的战术,派陆师主力从大员岛南部登陆,对山顶的碉堡发动进攻。
或许这的确是一条降低伤亡且能够缩短时间的妙计,从当下的炮击情况看来,这名为“乌特勒支”的堡垒还真是貌似比较容易得手。
在十八磅重炮的持续轰击下,乌特勒支堡所倚仗的十英尺厚的墙壁被打穿,生生被砸开了五六个大洞,致使四名守军士兵当场毙命。
而城头东侧、南侧、西侧的三面女墙更是早已被削去,露出了光秃秃的平台,用来防御海盗们进攻的火炮也因为无可躲避而被击毁。
很多炮手们都身负重伤,不得不被抬进堡垒里休息,或者说是等待死亡的降临,一百多守军只坚守了一个小时,就得到了十二人先后阵亡的结果。
两个步兵连算上正副连长在内,总供也就一百零四人,现在却出现了近半的伤亡,等于被打残了一个连,余下的时间如何坚守已经成为了最大的问题。
这时候让扬森上校从热兰遮城堡调派援军显然是行不通的,援军不用跑进乌特勒支堡,就得被炮弹留在路上一半人,余下的家伙都会吓得掉头跑回去的。
但是不增援的话,只怕不用等到日落之时,堡垒里的守军就都要被密集如雨的敌军炮弹给打趴下了,这可不是夸张的设想,事实就是如此严峻而又残酷。
郑一官好像集中了他所率领的整个舰队的所有火力,用来轰击这座本就不大的堡垒,这就意味着他已经找到了攻克热兰遮城堡的快捷途径。
乌特勒支堡所在的位置就是整个大员岛的制高点,拿下这里就等于掌握攻克热兰遮城堡的主动权。
勃尔格长官与扬森上校对此也心知肚明,所以特意加强了固守的兵力,没想到郑一官这么快就摸索到了热兰遮城堡的致命弱点。
经过了一小时的炮击之后,乌特勒支堡被超过两百枚大小不一的炮弹击中,几乎被轰得面目全非,千疮百孔,完全像是一块被老鼠咬去了半边的满是气泡的奶酪。
这款“奶酪”还着着火且冒着烟,而且仍旧有纷繁的弹雨持续落下,将堡垒的墙体炸成碎渣,不时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惨叫声。
如果换成是夜晚的话,在数公里之外就能清晰地看到火炬一样的乌特勒支堡,但是在白天,这里也沦为了一处预示着战争走向的烽火台。
郑芝鳌所率领的陆师主力仍旧在大员岛的南侧待命,在兄长郑芝龙让传令兵向岸上摇旗之前,他不得擅自带队进攻。
而镇海伯的策略非常简单,先让四弟郑芝凤的舰队把山顶的乌特勒支堡彻底夷平,然后这处制高点便唾手可得了。
除了在外围负责警戒的战舰之外,有超过三百艘郑军战舰在向山顶实施炮击,虽然频率较低,只有一刻钟一次,但架不住数量太多,足有上千门之多。
舰队齐射的时候,对面的山顶附近就跟翻地一样,炸得尘土飞扬,碎屑漫天,郑芝龙不相信这样还拿不下此处要地……